凌晨五时，这一夜没有寒风，屋外静得吓人。

这个时候，有人熟睡，有人未眠。

Doctor力躺在柔软的地板上，与其说他是被来昂电晕，不如说此时他在熟睡，因为他的鼻鼾声非常响亮。

对于易家舒的疑问，来昂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说：“他已经杀了我一回。”易家舒便问：“杀了你一回？”

来昂于是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解释。

易家舒见他沉默不语，急道：“你如何说Doctor力杀了你一回？”

来昂双手环抱，他不是故意要沉默不语，他只是在想，当时Doctor力如何“杀”他。

易家舒等不到他的回答，一屁股坐到白色的沙发里。

来昂道：“你知不知道安装外骨骼要匹配的程序？”

易家舒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来昂的问题，意思是身体与机械外骨骼匹配所走的过程，易家舒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头，因为她知道，她曾经也进过那个圆形的容器、在里面也被液体淹过，只是，她没能躺到白色的床上，身上也没有被插上各种导管。

很显然，她没有走完整个程序，因为她的身体条件根本无法匹配。不仅是她，王哲、小双以及Doctor力本人，他们都不能匹配。目前易家舒所能信任的人之中，只有来昂能够成功的匹配。

来昂还不知道这些，因为易家舒并没有告诉他。他道：“你既然知道所走的这个过程，那你应该体会到——”来昂想起来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白色的床上那一幕，顿一下，才道：“——你应该能够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痛楚！”

说到“生不如死”时，来昂语气加重了一些。

易家舒道：“生不如死？并没有！”

又道：“不仅是我，王哲、小双和Doctor力，我们都通通试过了。”

来昂若有所思，道：“你们都试过了？意思是，你们都没能成功匹配上？”

易家舒点头。

来昂道：“那我知道了。”

易家舒道：“你知道什么？”

来昂道：“我知道，你不能体会，你们都不能体会！”

易家舒道：“那是什么样的生不如死？”

来昂道：“不是生不如死，是他已经把我杀死。”

易家舒盯着他看，她在想，他是不是疯了？一个已经被杀死的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坐在她面前。

不仅好端端的坐在她面前，而且还和她说着话？被杀死的人，还能说话？

来昂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道：“你不要怀疑我的话，Doctor力当时告诉我，我的意识已经离开我的身体，我当时听到这话也是不敢相信，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那张白色的床上。”

易家舒顿了半天，最后吐出一个字：“嗯？”

来昂摊开双手，道：“你的意识有没有离开过你的身体？”

易家舒摇头。

来昂道：“所以你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易家舒道：“那么，这样也并不能说明，他杀过你！”

来昂道：“他杀了我，我被杀他杀过，都是一个道理。”

易家舒道：“你是不是认为你已经死过？”

来昂道：“不是我认为，他很明确告诉我，我的意识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意识是什么？就是我的灵魂，我的身体当时躺在那张床上，灵魂却已经不在了！”

易家舒点头，道：“所以你现在报复他？”她指着地上的Doctor力。

来昂道：“我要是报复他，他现在已经死了！”

易家舒双掌合十放在唇前，而后十指交叉托住下巴，道：“Doctor力说你的意识已经离开你的身体，那只是他的专业术语。你知道要匹配这个机械外骨骼，需要采集你的思维框架，同时要采集你身体的每一项细微数据，哪怕小到每一根发丝的生长变化速度，都是要确保数据无误。当外骨骼系统接收你的思维模式时，也就是你的意识与外骨骼系统进行融合之后，才能确保它能够完全接收你的指令。这个过程需要高强度的麻痹你的身体，所以你会在思想里产生无法提前设想到的各种情况，包括幻觉。”

来昂静静的听完，他认为有理，可是他并不接受，所以他第一次与易家舒产生了分歧。他道：“也就是说，我认为自己的被杀，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易家舒点头。

来昂冷冷的道：“你总是有你的充分理由，正如你完全忘记了离老的被杀害一样！”

易家舒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招架不住的奔溃，她饱含泪水道：“我并没有再为Doctor力开脱，我也并没有忘记离老的被杀害！”

来昂从来见不了女孩子在她面前哭，他一旦看见女孩子哭，他必定马上心软。可是此时，他竟然可以无视易家舒的掉泪！他道：“你如果没有忘记，为什么不找出杀害离老的真凶？”

这句话，说得易家舒哑口无言。

她并没有忘记要找出杀害离老的真凶，她只是认为这个事可以往后缓一缓，所以，她爽快的与唐盛达成了合作的口头协议。她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为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来昂道：“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问我。”

来昂这个变化，让易家舒一时里措手不及。这、不是来昂！易家舒忽然抬起头，她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她很快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就在这个高端的机械外骨骼研制出来之时，Doctor力向她做过非常详细的汇报。汇报里，一方面是正面的，那就是这个人体行动辅助器所能够带来的各种益处，譬如，它能够提高人的行动能力，它能够让一个弱鸡在短时间内变成王者；另一方面是反面的，就是它所存在的弊端。这个弊端非常恐怖，Doctor力曾经预测过，在外骨骼与人进行链接融合之上，如果走的是“硬件”路线，也就是说通过针管插入人体神经系统进行链接。这个方法所能导致链接失败后的最坏后果，百分之九十是损坏人的神经系统，导致瘫痪。而相比“硬件”路线更为优异的方法，就是走“软件”路线，即通过采集人的思维框架，复制到外骨骼系统之中，让外骨骼设备直接链接人的意识，达到最人与机械之间最完美的融合。简单来说，通过“软件”路线，可以达到人想什么，外骨骼设备就做什么。而走这个路线的弊端，其一是对匹配的身体条件要求非常苛刻，其二是即使能够匹配成功，那外骨骼的系统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人的思维和情绪。这种影响程度，据Doctor力的科学论证，会在百分之六十以上。

也就是说，再完美的身体条件，通过与外骨骼匹配成功之后，思维和情绪绝对会产生很大的波动。要解决这个问题，除非，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异常强大的自我控制意识。

这就是易家舒意识到的，她明白了，来昂这个变化，是受到了外骨骼系统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