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乐镇虽是离着都城不算十分远。

可他们来到底也是赶了七八个辰的路。

就算如今快马加鞭, 也得四五个辰方能赶到。

萧云谏一身墨蓝『色』的劲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掩面。

像极了他方进入梦境之，那副北司之人的模样打扮。

他一人策骏马疾驰, 马蹄抬起落下, 惊起一阵飞沙。

阔别两年的都城，却叫他有些分外想念。

即便是他只在中生活了一月，大部分日更是在那朱墙碧瓦的皇宫之中。

可这般, 才叫他有股子回了家的感触。

马跃过了山涧溪流, 终是被萧云谏的一声“吁——”唤停在了矮丘之上。

他翻身下了马, 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上。

他望下山丘，刚巧就是他们信中约定好的八角亭正对面。

他抬眼望向太阳, 辰刚刚好。

八角亭中早也了一人。

只是背对着他，叫他看不清楚真切的容貌。

只能看见那女子穿着华丽富贵、珠钗缎裙，身侧也跟着位婢女替扇风遮阳。

婢女倒是『露』出了样貌来, 却没有一个是采夕。

萧云谏心下更为笃定, 那信一定不是陆扶英寄来的。

只是到底为何人，他却琢磨不清。

他瞧了一会儿，目光微微偏移，刚巧擦过八角亭后的丛林。

他勾唇一笑，收敛了眉目。

他瞧着那八角亭中的人, 似乎有些得不耐烦了, 下了矮丘。

他脚步停在九尺开外，清清嗓子, 唤道：“扶英。”

他未曾叫陛下，便亦是为了搅『乱』那人心扉而来。

果不然，他见那人背对着他的动作似是顿了一下。

萧云谏环着手臂，近了步, 是唤了一声：“扶英……？”

他猛然间有些恍惚，因着那女子回头间，当真叫他以为瞧见了真真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叫他一诧异，险些要『露』了怯去。

他稍稍摇头，这念头甩了出去。

却是皱着眉头道：“采涟？”

采涟笑意盈盈，粉面桃腮的模样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站起身来，对着萧云谏行了礼，说道：“萧大人，许久未见。没成想我不过两面之缘，便记下了我的容颜与名讳。”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只萧云谏恍惚间，未曾听得太清楚。

许是在顾府养尊处优久了，采涟生了分丰腴皙。

瞧着倒与萧云谏记忆中的扶英公主，了分出入。

他面容上了分诧异与顾虑，见采涟向着自己走来，即刻便道：“离我远些！怎会是？”

采涟脸『色』一淡：“大人如何这般怕我，我不过娇弱女子，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萧云谏讥讽一笑：“如何不是洪水猛兽？我这般小心掩盖着身份，怎得被顾家知。亦或者说，已是闹得满城皆知？”

采涟不恼怒，只缓缓地解释道：“如今只有我与顾郎知。萧大人尽可放心，此事不为外人道。”

萧云谏冷冽的目光扫过采涟与周遭婢女，瞧见婢女的虎口皆有老茧，想来也是日常习武之人。

他便道：“此般，才是叫我最最不放心吧？”

“怎会？”采涟帕子掩唇一笑，“顾郎那般深爱女皇陛下，他如何能做出对陛下不好之事。”

那般刻意的娇俏，更似是从前在九重天上扶英公主对自己的撒娇。

让萧云谏不由得紧锁眉头。

他冷言冷语地道：“好好的顾夫人，却是能这般大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是该说心胸太过宽广，还是念可怜。”

“怎般都好，只是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采涟倒不似是那候在青鸾殿，面对着陆扶英与顾傲霜哭哭啼啼、可怜兮兮的模样，更了分从容不迫。

萧云谏撇撇嘴，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采涟却是道：“萧大人不准备，我们是如何得知们藏身之地的？”

萧云谏眼皮一抬：“是如何？”

采涟朝着一旁的蒲团努了努嘴，示意萧云谏坐下说话。

萧云谏分斟酌，仍是盘腿坐在了采涟对面。

采涟不慌不忙地替他点着茶，直到奉了一道到他面前，方才道：“我这功夫，还是陛下亲传的。大人，您尝尝，可是相近？”

萧云谏抿了一口。

陆扶英的点茶他未曾尝过。

可是天界上的扶英公主，却是将他十成十地当了个试茶者。

采涟的茶入口如同泡沫，一抿就在唇齿之间化开。

随即便是入骨的苦味，在他的味蕾之上流转，久不能去。

萧云谏一瞬间皱起了整张面庞。

仿若食到了何人间疾苦一般。

像。

简直像极了！

他终是明了采涟言的，那亲手传授的点茶技艺是怎得一回事了。

哪里是如今梦境中的陆扶英，分明是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以这采涟，除却这梦境中二十年的光景记忆。

得却是梦神没有洗去的神侍回忆。

见萧云谏将茶盏搁在一旁，采涟这才道：“萧大人，此茶可是合您胃口？”

萧云谏一挑眉：“那是自然——深得扶英公主的真传。”

他说的是公主，非女皇，亦或陛下。

二人算是相视一笑。

采涟屏退了左右，方才道：“先头顾傲霜为着小皇子的死因，非要抢占民居之后。过了一日他便发觉那山居已然人去楼空，他顿觉不对，急忙追踪着那出的金锭子去向——”

“可那金锭子，我们早已散碎了才，也不过是了一星半点而已。”萧云谏诧异道。

采涟颔首：“便就是那一星半点，亦能寻到蛛丝马迹。从顾府本家出的金锭子，皆是做了烙印的。虽是瞧着与平常无异，可到底想要仔细查，也是能查出来的。”

一顿，道：“那候，顾傲霜便觉察到了这在鱼乐镇客栈里头过金子的人，着实有些不对劲儿。派人微微探查一番，就早已知晓了不对劲儿。”

萧云谏更是疑『惑』：“那他怎得拖了两年，才来寻？”

“他实也算得上个好人。”采涟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将顾铮的身份暴『露』出来，亦或者说随便寻个旁的由头将他带回顾府，都是下下之策。前者会让顾铮成为一桩皇室丑闻，而后者……”

“却是将顾铮像个笼中雀一样，关在顾府之中，再也不得出。”萧云谏替接下去了这句话。

一如采涟说的，顾傲霜即便是从前在遭陷害的那件事上让他厌恶，可到底也是个好人，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

他陡然思及从前过陆扶英想要为何。

那候陆扶英言的是：“河清海晏，日日长安。”

如今新的皇子，取名亦为晏。

言下之意，何清晰？

他当真有些读不懂如今的陆扶英了。

只伤感分，他便叹了口气，道：“那如今，怎得非要再陛下的口吻，将我约至此处？”

“是因为陆晏。”采涟无奈道，“陆晏便是陛下新生之子，亦是与穆恕戎之子。”

娓娓道来：“当年陛下聘了穆恕戎为皇夫，顾傲霜本以为这只是缓兵之计，为的只是穆家的势力，毕竟当年陛下还在我们婚宴上对穆恕戎大打出手。却未曾想到，他二人竟是有了结晶。”

“顾傲霜在家中砸碎了许许贵重件儿，终是决定要与相见。”一顿，道，“我一早便知晓采夕与传信，能模仿着陛下的字迹，了同样的法子，将骗到此处相见。”

萧云谏放松了稍许，他兀自笑了笑，道：“那那个英字，可是故意为之？”

“英字？”采涟拨弄了一下发丝，抿嘴笑道，“兴许是我弄错了吧。”

萧云谏环着手臂，抬眸道：“那们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是顾傲霜。”采涟道，“他想要穆恕戎死，想要顾铮日后继位。至那个陆晏，既是陛下的子嗣，便往后遣到边陲，做个无实权永不得回都城的闲散王爷。”

萧云谏一间无话可说。

他实更想顾铮不要卷入那世俗纷争、皇位斗争之中，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后，随他们一同离开梦境去。

他皱皱眉头：“莫不是忘却了，若是扶英在这梦境中故去，根本轮不到顾铮继位，梦境便会直接破裂？”

“神君言，我自是记得。”采涟笑道，“只是顾傲霜不知，我无法告知他真相。”

萧云谏颔首：“倒也如此。只是想，是为何？”

采涟毕恭毕敬道：“神君想为何，采涟想便为何。”

这是明晃晃地投诚。

萧云谏虽是不知真伪，也不了解采涟到底有没有爱过顾傲霜一分一毫。

如今却只是尽信了。

他抬眸扫过采涟，从靴筒中抽出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便横在了采涟脖颈前，他也到了采涟的身后挟持住了：“那便有得罪了。”

“神君这是何意？”采涟诧异之后，却了分平静，身子也配合了萧云谏的动作。

萧云谏道：“不是言说，我想的便为想的吗？如今便也当我片刻的筹码吧。”

那边的婢女也抽出武器对他剑指相向：“放开夫人！”

采涟却是惶惶落下泪来，滴滴答答地掉在匕首之上：“们快些离开，快些离开！不然他要杀了我的，我好害怕！”

位婢女面面相觑间，却见另一侧有人『逼』近。

们本以为是顾家的救兵前来，却见的是另一幅令人诧异的场面——

一头戴斗笠之人，长剑横顾傲霜的脖颈之前。

也正是一副胁迫的模样。

萧云谏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