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团聚

从千雪山回莞城老宅, 陈倏一直都没阖眼。

“怎么不睡？”棠钰在马车中小寐两回，陈倏还是同早一样, 连姿势都没变过。

陈倏看看她，轻声，又有些奈何得笑道，“我不敢睡……”

棠钰会意。

两人都未说，是看着对方，相互笑着。

好似笑一场有些荒诞的梦，眼终于从梦中醒来，又好似庆幸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与她还是如常……

老宅有人照料，知晓他们要去，几日已经收拾妥当。

在熟悉的环境中, 棠钰回忆起小时候的许多情, 也想起后来种种……

再老宅时, 心情和幼时全然不一样。

陈倏去洗漱, 棠钰去苑中。

陈枫担心她，一直跟在身侧。

夫人差不多五月半月的的身孕，但因为是双身子，所以身子很沉，也很显怀，像七八月左右……

这一路都有夫跟着, 侯爷也未敢马虎过。

棠钰去老宅中许多地方，外祖父的书房, 她曾在外祖父书房的窗外，远远看外祖父和一瘦弱的小男孩在一处说，那小男孩朝她看过来, 有些腼腆，也有些不爱说，时常跟着她，一跟是一整日。

外祖父说，阿允亲人过，日后我们是他的亲人……

棠钰望着那扇窗户出神。

许久之的，这次恢复记忆后，仿佛记得更为清楚。似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一点点唤醒，又并不突兀。

棠钰继续往，走过书房的长廊，一直西苑。

西苑是她每次和娘亲还有爹爹来外祖父这里会住的苑子，爹爹和娘亲很恩爱，也很疼她。

娘亲会睡给她讲故，爹会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

棠钰双目轻轻染霜『色』……

早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在莞城出后，她很少去回忆外祖父和爹娘还在的时候，那时的她曾一度是上幸运的那囡囡……

外祖母总唤她囡囡。

但从莞城出后，她成只有祖母和舅舅的阿钰。

她一直避讳去想起早的，因为越想起，便会越怀念。

越怀念会越害怕，也总担心身边越好的东西，越容易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如同当时的一把火，将老宅烧得连断壁残垣都没留……

外祖父也好，爹娘也好，都葬身在那场火里，成她不愿意去触碰的记忆。

后来在宫中，再后来离宫，她一直抵触去想起早。

也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比旁人都更小心谨慎，却又清楚知晓，所以看起来美好的东西，兴许有一天都会没有，所以她一直想的是守着祖母，安安静静伴着祖母度过晚年。

直失忆后，回来这里，早被可以隐藏在心底深处，尽量不去想起的记忆，纷至沓来，温婉动人的娘亲，温文如玉的爹，还有儒雅的外祖父，这一一藏在心底鲜活的人，连同着早的美好记忆，都在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里。

—— 娘亲，你是怎么遇爹爹的？

—— 娘亲放郊外放风筝，风筝断线落你爹手中的书册上，娘亲去捡的时候，你爹刚好抬头，然后，好像四月春暖花，鸟语花香……

—— 嘻嘻，那你现在看爹爹，还有鸟语花香吗？

—— 嗯，好像还有，且，但多些旁的东西……

—— 什么东西呀？

—— 你啊，小阿钰~

……

—— 爹爹，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娘亲？

—— 都喜欢~因为你们都是爹重要的人，没有更，只有，两。

—— 可是娘亲说她更喜欢我。

—— ……

—— ……

—— 你娘亲是对的，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

—— 外祖父，以后长，你可以教我念书吗？

—— 当然啦，现在可以，来，囡囡。

—— 这是什么字呀？

—— 棠钰~你的名字。

—— 外祖父，钰是什么意思？

—— 珍宝，珍贵的东西，囡囡是爹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心中珍贵的一笔。

……

“阿钰？”陈倏入屋中，见她望着一处出神许久。

棠钰缓缓转身，看向他的时候，陈倏见她眼底都是芒芒碎莹……

“阿钰，怎么？”陈倏有些担心，他方才只是去趟耳房，洗漱片刻，但出来怎么这幅模样，早知道他不去好……

陈倏紧张上，眸间写满担心，棠钰也上，伸手拥着他，头靠在他怀中。

陈倏不知她怎么。

—— 阿钰，有一日，你还会遇一待你若珍宝的人。

陈倏伸手，缓缓抚上她青丝墨发，“没，我在。”

是啊，他一直在。

无论天晴，亦或风雨……

他都在。

***

还有几日至六月，马车抵达江城外。

陈枫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侯爷，夫人，是茂之公子带小子来，还有建平侯子，子夫人带小公子和小小姐~”

陈枫音刚落，陈倏撩起帘栊，棠钰刚好能从车窗外看茂之抱着小初六在焦急张望着，茂之怀中的小初六分明见她，“娘！”

棠钰眼眶倏然一红，“初六！是初六！”

棠钰激动转眸看向陈倏，“初六来……”

陈倏知晓她心中激动。

从二月六月，将近四月的时间内，经历太多情，她一定想念初六……

马车缓缓停，陈倏撩起帘栊。

“长允。”直至刻，袁柳仿佛才舒口气，“阿钰呢？”

陈倏笑笑，“慢些。”

陈倏牵棠钰马车，初六哭得似半泪人儿一般，“娘！”

初六眼见着往棠钰身上扑。

亏得茂之抱稳他，“初六，你娘亲肚子还有弟弟妹妹呢~”

其实茂之自己也两行泪挂在眼角，只是当提醒初六的时候，还是提醒初六。

“茂之……”棠钰看向他。

当初舅母过，她是带初六去回平南，但是没赶上，后来她又出，茂之一定很难受。

茂之咬唇，“姐姐回来好，什么都好。”

“初六，来爹这里。”陈倏伸手。

初六陈倏怀中，“爹~”

陈倏抱着初六，棠钰再上同他相拥，“初六，娘想你……”

初六搂着棠钰不放，“娘，初六以后再不挑食，娘亲让吃什么吃什么！娘亲让睡觉睡觉，也不赖着要玩，娘亲，你不走……”

初六这些早从未同茂之和黎妈说起过，眼，忽然口，众人都怔住。

棠钰拥紧他，“不走，娘亲不走，初六乖。”

初六揽她许久才放。

等初六情绪终于平复，棠钰才转向一侧的盛连旭和袁柳，路上，棠钰听陈倏说起，一直是盛连旭和袁柳在江城陪着初六，又兼顾着敬平侯府的宜，若是没有他们两人在，陈倏哪里放心北上。

棠钰看向他们夫妻二人，盛连旭怀中抱着平安，棠钰怀中抱着如意。

棠钰泪盈于睫，“多谢。”

旁的，其实都在这句多谢里。

袁柳放如意，上一步，轻轻拥她，边哭边笑，“阿钰，你终于平安回来，否极泰来。”

棠钰也揽紧她，“借你吉言。”

两人相拥时，盛连旭也才看向陈倏，两人相视笑，似少时一起经历过的长的一场历练，疲惫，困乏，后通关时，却又带着欣慰。

“还好？”盛连旭问。

陈倏颔首，“都过去。”

其实叶澜之的情，盛连旭多少都听说，眼，正如陈倏所说，都过去。

连同着废都，一道都过去。

棠钰这才看向平安和如意，“平安，如意，好久不见。”

平安如意都仔细看她，如意问道，“婶婶，是弟弟妹妹吗？”

差不多六月身孕，棠钰的身子已经很显怀。

之陈倏怕老夫人，还有袁柳几人担心，一直未没有告诉他们棠钰失忆和双生子的，所以袁柳方才多看两眼。

“棠钰，可是双生子？”袁柳是过来人，她五六月的时候，身子比旁人显怀。

棠钰微笑点头。

袁柳半是惊喜，又半是担忧。

当初她生平安和如意的时候，没少受罪，险些都熬不过去。

生完平安如意后，她又足足将养一年才好。

棠钰这一趟一定没少担心受怕，袁柳是忧心她。

“回府再说吧，祖母应当在等。”陈倏提醒。

盛连旭会意，陈倏应当是瞒棠钰的，怕袁柳说起什么，棠钰担心……

一辆马车坐不，盛连旭和袁柳带平安如意上另一辆马车；陈倏，棠钰同初六和茂之在一辆马车上，初六坐在陈倏怀中，咧嘴笑着，一路上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茂之则是同陈倏和棠钰说起这几月祖母的，还有敬平侯府的。

棠钰看着茂之，气正腔圆，吻合气度，已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陈倏亦看向他，亦觉时间过得很快。

等侯府门口时，范瞿几人来接，还并着胡光书，顾来几人。

“夫人！”

棠钰莞尔。

身侧，黎妈上，“夫人~”

棠钰又没忍住眼泪滑落来，“黎妈！”

黎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夫人回来……”

陈倏一手抱着初六，一手牵着她，温声道，“阿钰，我们回吧。”

“嗯。”棠钰轻声。

……

苑中时候，老夫人见她，快步迎上来。

卉鸢搀扶这老夫人，老夫人仍旧老泪纵横，“阿钰……”

“祖母。”棠钰快步。

“慢些，慢些~”老夫人嘱咐。

棠钰身侧有陈倏在，陈倏道，“祖母放心，我在呢~”

老夫人半是激动，半是难过落泪，“你受苦。”

这趟回来，身子都这么沉，早这一路多惊心动魄，她一深闺『妇』人如何想象得？

棠钰上拥她，“祖母，我回来。”

老夫人也拥她，声音里都打着颤，“回来好，回来好……”

……

这一晚，棠钰陪着祖母说许久，茂之，陈倏和初六一直在身旁。

老夫人怕她累着，打发她回去休息，陈倏温声道，“回，来日方长，明日再来祖母这里。”

棠钰点头，“祖母担心，我好好的，明日再来看你。”

老夫人应好。

出苑子，小米在面掌灯，棠钰和陈倏一人牵初六一只手同他一道回苑中。

于初六言，爹爹娘亲都回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心的，初六哼起歌谣……

是一首万州的歌谣，想念娘亲的。

棠钰离的时候，他还不会，眼都已经熟练。

平娅道，“小子天天同黎妈一道，早会唱。”

回苑中的一路，初六唱一路，歌声悠扬，若黄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