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暮下, 血『色』黄昏。

少年期，每每听到其他修士用敬仰的神情说着父亲的迹，年朝夕便会想象在血『色』黄昏之下, 父亲人剑敌的场景。

残阳暮『色』, 败的战神意气风发。

这是年朝夕少年期“英雄”这个词最贫乏的想象。

清晨太柔软, 正午太暴躁，夜『色』又显得轻浮，还有什么比这烈烈的残日更衬得父亲呢？

那她常年出得门，侍女每次面带喜『色』的给年朝夕送来父亲的捷报, 年朝夕脑海中浮现的总是这样抹暮『色』。

那候她便想，若是有生之年有机会和父亲并肩作战, 胜再踩着这烈烈黄昏离去，那想必是人生中最快意的情了。

可惜她直没有机会。

……

年朝夕剑斩杀和她缠斗的魔将，脚下已经堆积了尸山血海，忽然听见耳边有欢呼声，抬眼看，便看见父亲正挡在她身前，正剑斩杀了十二尊魔之中最个尊魔。

刹那间，胜利的欢呼声铺天盖地。

那, 正有抹烈烈的残阳落在父亲身。

年朝夕神情顿, 突然便想了切。

她停下了动作, 霎间，战场的血『色』远去，人群的欢呼声也远去, 唯有那抹残阳和残阳下的人显得极为真实。

如同她少年期所想象的般。

年朝夕抿了抿唇，神情点点清醒。

父亲的身影仍旧背着她，像是没发现般。

他声音淡淡道：“兮兮, 来。”

年朝夕顿了顿，依旧走了去。

父亲回来，眉目如旧，和她记忆之中没有丝毫变化。

年朝夕愣愣地看了他会儿，神情怀念，眼神却极为清醒。

“父亲”任由她看，神情坦『荡』。

然年朝夕便突然问：“贪嗔痴，你是我哪种执念？”

“父亲”低声笑了笑，反而问道：“你觉得应当是哪种呢。”

年朝夕还真认真想了片刻。

然她抬，说：“应当是贪吧，了贪毒，心甘，情愿。”

“父亲”没说是也没说是，却问她：“你为何会清醒的如此之快呢？”

年朝夕想了想，淡淡道：“大概是为我灵魂封印了恶蛟有两百年吧。”

两百年的灵魂封印，压制着那曾令战神都束手无策的恶蛟，这年朝夕灵魂的磨练几乎难以想象。

年朝夕敢说哪怕是父亲在世，他的灵魂怕是也比得自己强悍。

灵魂又连接着识海，于是年朝夕刚醒来，还没发现自己灵魂的变化，便先发现了自己现在那几乎是无边无际的识海和蛰伏与识海之中远超出她实的神识。

正为如此，年朝夕才敢毫犹豫地选择桥。

贪嗔痴，要么作用于灵魂，要么作用于识海，可以她如今灵魂的坚韧程度和识海的宽阔，若有谁想她用幻境类的术法，要么反噬自己的灵魂，要么『迷』失在她的识海。

只没想到的是这小奈何居然真的虚传，她原本以为这座桥多半她束手无策，却没想到她居然到现在才清醒。

她认真回想着进来的种种，暗叹自己托大了，于是便也没发现面前那个她以为是自己的贪毒所化的“父亲”在听到灵魂封印之瞬间的惊愕和瞬间冷下来的神情。

直到他冷冷地问道：“灵魂封印？那恶蛟逃出来了？它做什么了？它伤了你了？我当在何处？为什么会是你来用灵魂封印？”

嗯？

年朝夕越听越觉得，猛然抬了。

那瞬间，“父亲”隐隐带着怒气的脸庞映入了眼帘。

年朝夕终于察觉出了哪里劲。

若这里是她的贪念所化作的幻境，眼前的这个人只是自己的贪毒所化的话，自己清醒了之，周围的切都渐渐化作了虚无，但眼前的人却并没有消失。

而且……

太真实了，眼前的人带着怒意的表情，几乎和年朝夕记忆之中发怒的父亲模样。

可父亲在她面前甚少发怒，她自己都太记得清父亲发怒的样子，自己的贪毒又怎么可模仿的如此之像？

还有刚刚他那番话……

个几乎可的猜测在年朝夕心底升，呼之欲出。

年朝夕缓缓睁大了眼，呼吸急促。

直到父亲的怒气越来越盛，开怒骂道：“我是死了吗！怎么这么中用！那恶蛟逃出来之我居然让你灵魂封印的恶蛟？你如今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居然也没有陪同？兮兮，我是被人夺舍了还是脑子有病了，你确定现在你身边那个父亲真的是我吗？”

他脸带怒，声音却隐隐带着威严，表情越来越鲜活，也越来越验证了年朝夕心中的那个猜测。

年朝夕张了张嘴：“你……”

话出却又哑声，几乎说出话来。

面前的父亲敏锐的发觉年朝夕的神情劲。

他神情敛，突然大踏步地朝她走了来，年朝夕还没来得及动作，他便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另只手微微碰了碰她的眼睑，语气瞬间温柔了来，低声问：“兮兮，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现在的我没有当个好父亲吗？你别怕，我帮你揍他。”

年朝夕回答，却伸手用抓住了眼前这人的衣服，生怕他跑了般，张了张嘴，语气笃定道：“你是贪毒，你是谁？”

面前的人笑了笑。

他伸手『揉』了『揉』年朝夕的脑袋，动作算多轻柔，甚至把她的发都给『揉』『乱』了。

他声音爽朗道：“我的女儿这么聪明，怎么会猜到我是谁。”

“兮兮，我是你父亲多年前经这里的候留下的抹神识，你也可以叫我父亲。”

年朝夕毫犹豫的伸手抱住了他。

面前的人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调侃自己女儿，便听见自己的女儿用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轻轻道：“父亲，好久见。”

神识沉默了。

然他轻笑了声，道：“所以，我是死了吧？”

年朝夕身形微微颤。

神识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脊背，玩笑道：“兮兮刚刚真的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我真的被人夺舍了或者脑子有病敢苛待你了呢。”

年朝夕用摇了摇：“才没有。”

神识便笑了笑。

片刻之，他叹息着说：“兮兮，这些年，是是得很辛苦？”

……

沈退已经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也忘了自己经历了多少世界。

可他依旧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最开始的候，他杀人之前会特意问下你有没有见兮兮，而到来，每当他再睁开眼的候，剑便也随之拔出。

鲜血浸透了长剑，血『色』也随之模糊视线。

他依靠长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周身是地的尸体。

他重重地喘·息着，已然忘了自己到底为何而杀。

直到“牧允之”的身影外面走了进来。

他再次身抽出长剑，剑尖指向了他。

而这个牧允之似乎和以往哪个牧允之都样。

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他第反应是勃然大怒的质询于他或者二话说地就朝他攻来，相反，他脸居然『露』出个奇异的笑来。

这笑容莫让沈退感到安。

为了摆脱这种安，他故态重施，提剑便朝牧允之攻了去。

而这个牧允之居然没有反抗，长剑轻而易举的便刺穿了面前这个人的胸膛。

而在胸膛别刺穿的那刻，这人面的笑容显得更加古怪了来。

这笑容让沈退更觉得安，他握紧剑柄，立刻抽出剑来。

而就在此，面前的“牧允之”却突然说：“你回看眼，你杀得都是谁。”

沈退下意识地回去。

背是尸山血海，遍地是残肢断臂，而被他所杀的每具尸体，都长着年朝夕的脸。

沈退怔愣片刻，然他突然抽出长剑次又次的刺入牧允之胸膛，嘶哑道：“可！你在骗我！可是兮兮！”

整个人被刺得千疮百孔，牧允之却哈哈大笑。

他道：“可吗？那你为什么敢看呢？”

他语气里透『露』出股诡异来，缓缓道：“沈退，你说这百具尸体里，哪怕有具是年朝夕呢？你保证，在你杀红了眼的候，你真的没杀兮兮吗？”

沈退明知道自己该理会他的话，可依旧受控制般的开始回想。

然而如今回想来，他却觉得每个死在他手里的人，每个在他面前晃动的脸，似乎都是年朝夕。

那声音冷酷又诡异：“你杀了年朝夕，沈退，你为什么找到她呢？为是你自己杀了她啊。”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剑势斩出，炸满地的血『色』和碎石。

沈退疯了。

……

“……当年你父亲经这里，有精通命数的高人曾为你占卜了卦，卦象说，有朝日，你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你父亲便留下了我，想着若是他没在你身边，便以神识为引带你出来，可没想到兮兮清醒的这么快，根本就需要我指引什么。”

神识笑眯眯地这样说。

年朝夕抓住他的衣袖松手，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父亲曾来这里？”

神识点了点，问她：“你还记得你那个失踪在战场的未婚夫吗？”

年朝夕迟疑道：“记得。”

神识便说：“那我……也就是你父亲，他怀疑那孩子应当是被俘到了魔界，于是便悄悄去了魔界准备救人，可没想到刚到魔界就听闻那批俘虏已经被他们扔进了玄水河，于是他又赶忙进入了玄水河。”

年朝夕听着，忍住想了雁危行。

在雁危行想来的记忆之中，他当初也是被魔族俘虏，然扔进了玄水河。

魔族这么爱将俘虏往玄水河里扔？

还是说当初被俘虏的雁危行和她那个知的未婚夫其实是同批？

她赶忙问道：“那找到了吗？”

神识叹息道：“没找到，我去的候，已经个活人都没有了。”

那应当就是雁危行被俘虏的那次了。

毕竟，雁危行是活着出来了的。

她想了想，便道：“沈退说进了这玄水河的，便没有人活着出去。”

神识冷哼了声。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块石，毫留情地斥道：“那是他没见识！我当年就活着出来了？玄水河又算个什么东西！”

年朝夕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了想，又问道：“这桥，怎么会允许父亲留下神识来？”

那神识淡淡道：“这座桥已经生了魔灵，刚开始自然是允许的。”

年朝夕点了点。

“然，” 她听见自己的父亲说：“然我将它打了顿，它自然就同意了。”

年朝夕：“……”

她忍住哈哈大笑。

神识便站在旁看着她笑。

年朝夕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伸手去抹眼泪，他便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说：“好了，你已经在这里呆的够久了，该出去了。”

年朝夕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猛然抬，看着面前显得温和又包容的父亲，张了张嘴，道：“父亲，您是烦我了吗？”

神识闻言笑道：“臭丫，别想拿这招来激我。”

他顿了顿，突然道：“兮兮，我很抱歉。”

年朝夕解：“父亲抱歉什么？”顿了顿，她又改道：“如果你赶我走的话，我就原谅你。”

神识失笑。

他轻声道：“兮兮，我没想到我自己死得这么早，留下你个人在这世，抱歉。”

年朝夕刚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哭，这候眼眶里却泪意『迷』茫。

她颤声道：“父亲，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见你了。”

神识伸手揽住了她：“抱歉。”

他想了想，问道：“我就是死在刚刚那战里的，吗？”

年朝夕用点了点。

神识便笑道：“那我把这么多尊魔都换下去，也算亏。”

年朝夕说话，执拗地抓着他的衣服。

神识便任由她抓着，轻声道：“兮兮，刚刚的幻境是假的，但我在幻境中和你说的话是真的。”

年朝夕声音带着沙哑：“什么话？”

神情语气淡淡道：“你是我的骄傲啊。”

年朝夕浑身震。

耳边的声音仍旧在继续：“我此生打无数仗，杀无数敌人，也取得无数胜利，有人便说我此生的杰作便是某某场战斗、某某个胜利，我每每听到有人这么说，便嗤之以鼻。”

“我此生最大的杰作分明是你。”

年朝夕沉默良久，哑声道：“我当然是啦。”

神识将她自己怀里推开，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所以，快离开吧，该出去了，你平安出去，我才放心。”

年朝夕张了张嘴：“我出去了，你会怎么样？”

那神识便笑了笑：“兮兮，我只是抹神识啊。”

神识附着于其他物体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会随之消散。

他这么说着，却怕自己的女儿执『迷』于父亲的幻影愿意出去。

为他知道自己女儿有多优秀，有多坚定。

他笑着看着自己女儿。

年朝夕沉默良久，突然掀衣摆，跪在了父亲的神识面前，重重地磕了下去。

“孝女朝夕，拜别父亲。”

说完，她身，最看了神识眼，毫犹豫地转身离去。

白雾渐渐泛，年朝夕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之中。

她再也没有回。

身，神识逐渐变淡，那神识凝视着她，轻声道：“傻丫。”

为父亲的死执『迷』至今，如今再次见到了他，兮兮，你可曾解开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