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十八城一夜之间被骤雨笼罩。

十八城的霸主早年杀伐征战, 曾在当年战神的下也身而退过，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近年来愈发的休养生息了, 有意将中的权力下放给下的几个养子和徒弟。

为了权力, 他那四个养子五个徒没少明争暗斗。

但哪怕他们再怎么争斗邀宠, 这人加在一也没有那位有“医仙”之称的医修在那位霸主心中重要。

据说是因为这位霸主早年间功法出过差错，到如今修为越是深厚，那修为对身体的负担就越重，到了现在, 每每发作来几乎能让人痛不欲生。

他找过许多医修，但唯有那位“医仙”能真正压制他的痛苦。

霸主十看重医仙, 这“医仙”地位高到他说要在河洛十八城里为当年战死的小战神立祠，和战神敌对过的霸主也只是一笑而过，说了句有情有。

从那以后，河洛遍布小战神祠。

整个河洛，也只有医仙能自由出入霸主府邸而不必通报。

霸主的第三个养子匆匆忙忙来到霸主府时，霸主的几个下属正以艳羡的口吻谈论着医仙。

养子脸流『露』出一丝厌恶来。

但在其他人看过来时，他便已温和笑道：“来找父亲。”

有人笑道：“不巧了，医仙大人刚没多久, 三公子能得等一会。”

三公子笑着说：“没关系, 医仙为父亲『操』劳, 等待也是应该的。”

几个下属也理所当然一般笑道：“三公子体恤。”

瓢泼大雨之中，三公子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

不多时，一身墨衣的医仙推门走了出来, 眼睛缠着一块白绫。

几个下属眼中闪过一丝惜。

今年开春的时候医仙便因功法染了一顽疾，前段时间一度都下不了床了，如今身体康健了, 眼睛坏了。

三公子眸间略过一丝暗『色』。

有人招呼道：“医仙今日好早啊。”

医仙只应了一声，脚步不停，高傲的几乎不加掩饰。

众人习以为常。

他路过三公子时，三公子礼道：“宗恕先生……”

宗恕径直走了过。

三公子要礼的动作顿时一僵。

宗恕哪怕是看不见，但不能认不出来他的声音。

他仍旧就这么走了过。

三公子脸火辣辣的烧得慌。

背后几个下属的视线如芒在背。

身前宗恕渐渐远。

三公子僵硬的直身，嘴唇微动，灵力将声音『逼』成一条线，刻意只让宗恕一个人听到。

“得意么，一个背弃旧主害死亲朋的丧家之犬罢了……”

宗恕脚步一顿。

下一刻，墨『色』的背影在风雨之中大踏步离开，透着冷冷的寒意。

宗恕没有带雨具，冒着风雨大踏步走回自己的『药』庐。

他面喜怒不辨，眼缠着白布似乎也并不影响他的视力。

路许多人为避雨势藏在了屋檐下，见风雨之中一个墨『色』身影匆匆走过，奇道：“方才那是医仙大人过了吗？”

有躲雨的修士看了一眼，见他来的方向是霸主府，便见惯不怪道：“从府中出来的，想必是了。”

话的人忍不住咋舌道：“那他这眼睛……”

那修士像是说八卦一般的回道：“听说是有一天闭关出来突然就这样了，大家都说这是当年那小战神夺了他的眼睛要让他赎罪呢。”

霸主为人暴虐，治地百姓和修士都对他没么好印象，一心盼着那霸主赶紧死，是，宗恕这个被霸主看中的医师自然也得不到么好脸『色』。

话头一，有人兴致勃勃的觉得有道理，有人也嗤笑一声，道：“就他？他也配让小战神的英灵出报复？说你们啊，都把小战神想的太狭隘了，小战神估计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两百年前小战神的殉城之战整个修真界如今人尽皆知。

当年宗恕三人主张弃城，小战神一力主张血战卫城，最后战至殉城。

作为普通的凡人和修士，谁也不敢说当他们面临着灭城之战时一定能活下来，所以便对明明能逃执意留下救人殉城的小战神尤为敬佩。

相应的，他们对小战神多敬佩，对那传闻中主张弃城的人便有多厌恶。

是这话说着说着，便都变成了对所谓医仙的斥骂嘲笑，几乎不堪入耳。

宗恕并非没有听见，但他并不想理会。

况且在他内心深处，他未必觉得这人说得有错。

他走远，身旁便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将伞撑在宗恕头，低声道：“主，方才那出言不逊之人，需要下属处置？”

宗恕淡淡道：“不用管他们。”

那人应了声“是”，又道：“主让属下查沈退的踪迹，如今已有了眉目。”

宗恕立刻停了下来，眉目冷凝道：“他在哪？”

那人低声道：“有人在佛宗的大城外看到了沈退一人的踪，但……”那人语气迟疑了下来。

宗恕沉声道：“说。”

那人立刻低下头，道：“但属下派附近的人过查看时，只看到了原地有打斗的痕迹，沈退一人不知所踪。”

宗恕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知所踪？”

那人低声道：“是，估计要不了几日沈退那边的势力就要『乱』来了，主，们要不要趁『乱』添把火？”

宗恕快步往前走，冷淡道：“不必管他们，明日就佛宗，你们稳住那个老东西就。”

那人应了声是，目送着宗恕推开『药』庐大步走了。

他没跟。

宗恕几乎不让人踏足他的『药』庐。

宗恕走『药』庐，大踏步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他解了三层禁制，又过了两道阵法，这才走这个从未被外人踏足的书房。

书房中，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坐在唯一的椅子，面容精致，眼神空洞。

宗恕盯着那个人偶看了半晌，缓缓走近两步，想伸抚『摸』，又不敢触碰，最终只伸碰了碰人偶那木然空洞的眼睛，又用另一只碰了碰自己覆着白绫的眼，低声道：“快了，会很快把你复活的。”

一扇窗户都没有的书房里，价值千金的引魂香一刻不停地燃烧着。

……

年朝夕这天早醒来后，情绪不大好。

能是昨夜听那两个佛子的事情听得太过震惊了，她夜里做了一早的梦。

梦里面『乱』七八糟的么都有，等醒来时她自己都想不个所以然来。

唯有快醒来时，她做了一个奇异又古怪的梦，一直到清醒过来时还牢牢记得。

在哪个梦里她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僵硬又冰冷的身体里，动也动弹不得，脖子都不能转动一下，唯有一双眼睛能转动。

她靠着那双眼睛，察觉自己是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书房里。

眼前是昏暗的连光都透不出来的房间，鼻端是浓重又刺鼻的燃香味，她闻得直犯恶心，这气味又孔不入。

在那个梦里，她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塞了一个不匹配的容器中一般，拥挤又狭小，几乎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幸而这怕的梦没做太久，她挣扎梦境中时，隐隐约约听见书房外面有脚步声快步走过来，一个人影在书房外若隐若现，她还没来得及看这新出场的人物是谁，突然就惊醒了过来。

她整个人猛地坐身，坐在床，心有余悸。

那整个灵魂仿佛被装一个小盒子里的感觉实在是太怕了，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怕的梦。

等缓过气来，她这才察觉门外正有人叫她。

“兮兮？”

那声音透过大雨声传来，有点听不太清晰。

现在天还没怎么亮，估计也就是小和尚们早课的时间，大雨还未停，天地之间显得更加昏暗。

若是以往，这么早被吵醒，年朝夕肯定是要生气的。

而如今。她有庆幸有人把自己从那梦境里叫醒了。

年朝夕身开门，发现外面的人居然是雁危。

他像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一样，外袍都没有穿，只着一身练功用的玄『色』中衣，雨具也未带，沾染着水汽的发丝粘在了脸，平白为他添了几狼狈。

年朝夕忍不住有讶异。

雁危很有寸，知道她的晚，也不是这么早就会来吵她的人，如今这么匆匆忙忙赶过来，是出了么急事吗？

匆匆而来的雁危看见她时松了口气。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法诀悄声息的在她身拂过，察觉她的平安和健康，心底那点察觉动静后勃然而的杀意这才渐渐消散。

幸好兮兮事，否则……

他心中各残暴的念头轮流转动，面不动声『色』。

而年朝夕见雁危只是站在这里不说话，忍不住困『惑』道：“雁道君？雁道君？”

雁危猛然回过神来。

面前的女子毫不遮掩的打了个哈欠，伸『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才道：“你来的这么急，是有么要紧事吗？”

雁危一时哑然。

刚才来得匆忙没有察觉，这时他才发现，兮兮被吵醒匆忙给他开门，衣着……着实有着不妥。

她散发未束，松松垮垮的披着外衣，当着他的面也没有避嫌的意思。

她信任他，雁危不能趁机唐突了她，是只得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

视线的焦点便又落在了她的脸。

她刚睡醒，一张脸睡眼惺忪，因为方才『揉』了眼睛，现在眼眶都有着红，看着他的时候莫名有着委屈的感觉。

视线微微往下，又看到那张红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么。

雁危视线飘忽。

年朝夕了他一句，没见面前有必答的道君回应。

一抬头，雁危正看着她的脸，一副不知道出神到么地方的模样。

年朝夕觉得有奇怪，今天的雁危注意力未免也太不集中了一。

她便又大声了一，道：“雁道君！你是有么要紧事吗？”

这次雁危缓了两息的功夫，终回过神来。

他张了张嘴：“……”

然而还没说出话来，一阵冷风吹过，年朝夕被吹的骨头都是冷的，抬头一看外面的疾风骤雨，当机立断的将雁危拉了来，关门挡住秋风，这才道：“暖和了。”

雁危：“……”

这辈子都没过女孩子房间的雁危脸都快木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看哪，生怕自己看到么不该看的，是视线只能依旧落在她身，缓缓道：“兮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年朝夕以为他是在自己有没有被冷风吹到，一边觉得他大惊小怪，一边还有感动的回道：“没有没有，一丁点冷风怎么能伤到。”

雁危愣了愣，张了张嘴正想再，见面前的少女伸搓了搓臂，嘟囔道：“倒是刚才做了个梦把给吓得不轻，幸好你来得巧把从梦中唤醒了，要不然……”

要不然谁知道在那个梦里书房门外即将出场的是个么东西啊！

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按照那梦里自己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状态，估计来个鬼她都跑不了！

到时候就真是噩梦了。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鸡皮疙瘩，自然也没看到雁危突然幽深下来的眼神。

他缓缓道：“是么样的梦？”

年朝夕随意摆了摆：“管它么样的梦，反正现在醒了，么样的梦都不怕。”

雁危想了想，应了一声，道：“回给你做安神香，到时候么样的梦都侵扰不了你。”

虽然不知道雁危居然还有做安神香的艺，但年朝夕还是道了声谢。

然后她想么，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对了，你还没说呢，你找是有么急事吗？”

雁危：“……”

端茶盏的猛然一僵。

他有么急事？

难道他能说自己察觉到她神魂不稳，甚至离体了片刻，惊慌之下过来是想救她神魂吗？

他当然不能说。

但若是被兮兮误会自己没有事情就一大早的跑过来扰人清梦的话……

雁危斟酌片刻，在心里编好借口。

然而正在此时，年朝夕的门又被人敲响。

这次房门直接被敲的砰砰砰作响，合着净妄咋咋呼呼的声音：“小城主快出来！醒醒了醒醒了！”

年朝夕：“……”这一早还真热闹。

但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雁危，也没准备开门。

讲道理，她衣衫不整的见雁危还，若是这幅形象见其他人不。

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和她一衣衫不整的还有个雁危。

她更没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的情况以看成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小城主心思坦『荡』『荡』，么都没想。

她张了张嘴，准备让他先回，自己等会找他。

然而她忘记自己关了门没锁，净妄敲的力气太大，直接把门前开了一条缝，冷风一吹，两扇门直接向两边敞开。

净妄就站在门外，敲门的还举着，一脸的喜气洋洋。

随即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房间内。

只着中衣的雁危，外袍披散的小城主。

两人一站一坐，小城主正俯身给雁危倒茶，几乎毫距离感。

净妄缓缓张大嘴巴，脸的神情在“兴奋”和“卧槽”之间来回转换。

他指颤抖：“你你你……你们。”

年朝夕困『惑』不解，还不知道他在做么妖。

心里本来就有鬼的雁危先意识到了不妥。

他闪身挡住年朝夕，脸『色』冷了下来：“出！”

净妄还没来得及应声，身后便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法师，怎么了？家姑娘她……”

魇从净妄身后探出头来。

然后瞬间失声。

下一刻，魇兽的角不受控制的从头发里冒了出来。

啊啊啊她看到了么！她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姑娘，自家白菜被猪拱了啊啊啊！

她这辈子和猪势不两立！

她看着雁危的眼神中冒着杀气。

一片死寂。

只有年朝夕不明所以，她听见了魇的声音，扒着雁危的肩膀道：“魇来了吗？听见是魇在说话。”

终从他肩膀后探出头来，她一见魇，立刻笑得十灿烂的冲她打招呼：“魇～”

魇冲自家姑娘勉强笑了笑，看着雁危的眼神更加杀气腾腾。

么都没做的雁危沉默良久，缓缓道：“魇姑娘，若是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一场，你信不信？”

魇瞬间冷笑：“是不是误会姑娘说了算，姑娘，你快过来，别在那他身后。”

后面那句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年朝夕这时候终意识到不对，困『惑』道：“诶？怎么了吗？魇你是误会雁道君了吗？他人挺好的。”

魇：“……”

再说一遍，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她这辈子和猪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