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礼部尚书共设计了三个环节——歌舞，书画，琴棋，每个环节，参赛者选一个作为展示项目，三个环节的考验全部通过，且成绩优胜者，由皇帝甄选为妃。

“还有几个轮到我？”找一处空地站了，欣赏完了桃红柳绿、各具风采的候场少女们，琉璃百无聊赖地对小雨道。

“……八个……还有八个到你……”小雨兴味盎地看着正殿上的竞技，心不在焉地道。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跳个舞，写个字，下个棋吗？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说我是你的主子啊。”见自己被冷落，琉璃没好气地道。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来她也是第一次进宫，二来候场的时候又实在无聊，话音刚落便蹿到小雨身旁，和小雨抢起“最佳观望点”来。

“……”瞥了眼将自己挤到一旁的主子，小雨额上垂下三条黑线——

赤裸裸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不人道了，哼！

“哎，小雨，你说她们怎么那么拘谨，那么安静啊……”见殿上女子跳舞时一丝不苟，下棋时又一言不发，琉璃不禁诧异道。

“不拘谨要怎么样，难道还要把大殿捅出个窟窿来？”白了琉璃一眼，被抢了位置的小雨没好气地道，不过话一出口又陡然惊觉，要是换上自家小姐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

旋即一脸惊恐地看向琉璃，刚要出口“劝诫”，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一条水幕从天而降，将马琉璃淋成了落汤鸡。

惊讶过后，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擦琉璃身上的水。

马琉璃怎么会吃这个哑巴亏？放眼整个京城，她敢称恶霸中的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敢惹她？那是找死。

“妈的，谁呀？！”见状，顾不得擦掉头上的水渍，马琉璃转身就是一句臭骂。

而罪魁祸首此时却趴在地上，一脸的惊恐无措。看了眼丫鬟摔倒在地的姿势，琉璃略一分析便猜到了其中的猫腻。

“当我是傻子啊，打主意打到本小姐身上了，不知天有多高的东西！”以马琉璃快意恩仇的性格，绝不会姑息养奸。

发现自己的“假摔”被识破，丫鬟急忙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发髻。

“一个小丫鬟，还敢暗算本小姐，你的主子是谁，让本小姐开开眼界呗？”扯着丫鬟的头发，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马琉璃高声道，用眼尾扫了一眼殿上的众人。

见右丞相的女儿如此凶悍，殿上的人皆望而生畏，不敢言语，怕一不小心惹毛了这个主儿，吃不了兜着走。

“堂堂丞相千金，和一个毛手毛脚的奴才计较什么，也不怕失了身份？”一锦衣华簪，前凸后翘，姿色碾压众多豪门贵女的女子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

那悠然从容的模样，似乎马琉璃方才的反击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其不可一世，可见一斑。

“哟，我道是谁这么不要脸，原来是左丞相的千金，刘芳呀……”嘲讽一笑，琉璃松开了抓着丫鬟的手，几步走到刘芳跟前，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千金这么说，那意思就是若是换上是你，就不会计较了是吗？”

“那是自然。”刘芳道，不屑溢于言表，仿佛马琉璃就是一个与下人没有两样的存在，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小雨，你过来。”转过身，琉璃冲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的小雨道，不待她有所动作，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要、超、级、快地跑过来。”

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琉璃别有用心，小雨虽较一点就通的聪明人迟钝一些，但也觉察到了什么。为了不让自己会错意，也正因这天生的木讷，她不得不停在原地，甚是冥思苦想了一番。

这一想便是许久，久到当事人已经意识到不妙，开始想借口离开这变幻莫测的是非之地了。

不过，幸好小雨不是那种愚笨不通的，而刘芳又是那种极爱面子，即使找借口也要搜肠刮肚以求“冠冕堂皇”的主儿，因此并没有错过时机。

“哦！”半晌后，小雨会意地应了一声，果然快马加鞭的向主子奔来，快到琉璃跟前时，一个急刹车，正好将对面的刘芳撞了个四脚朝天。

“你这个贱婢！”参加选妃大典的都是大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之后，当着这些人的面出丑，刘芳岂能善罢甘休？

她骂了一句，起身便抡起手掌，向小雨的脸上掴去。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劲风，小雨知道已躲闪不及，索性闭上眼睛，准备挨下这一掌，不料等了半晌，那只手掌都没有落下来，这才慢慢地睁开眼。

只见刘芳的手停在半空，而她莹白如玉的手腕，不知何时已被琉璃死死地扼住。

“呵呵，堂堂丞相千金，和一个毛手毛脚的奴才计较什么，也不怕失了身份？”邪恶一笑，琉璃将她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如数奉还。

“可……可她是故意的！”刘芳挣扎了一下，奈何琉璃力气太大，没有挣脱，羞怒之下，她反驳道，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方才自己的贴身丫鬟泼的那一盆水，便不是故意的一般。

见对方不仅恶人先告状，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琉璃冷哼一声，握着刘芳手陡然加重力道，脑袋却转向小雨：

“小雨，你是故意的吗？”

知道小姐的意思，小雨故作无辜地抿了抿嘴，委屈巴巴地开口道：

“是奴婢刚才走得太急，一时没收住步子，这才冲撞了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请小姐高抬贵手，不要和毛手毛脚的奴才一般见识……”

满意地勾唇，琉璃对刘芳绽放出一抹胜利的笑容，这小雨虽然反应有点迟钝，但脑子却机灵得很。

这一番话不仅洗白了自己，还明里暗里讽刺了刘芳，一箭双雕。不错，这快意恩仇的性子，像她琉璃的人。

见这主仆俩一唱一和，刘芳一张俊脸气得发青，纵使心中恨意滔天，奈何不是人家对手，只得悻悻作罢。

收回手，瞥了眼手腕上多出的一道淤青，刘芳握起拳头，暗暗发誓：马琉璃，今日之耻我记下了，他日必将加倍讨回，让你悔不当初！

“下一佳丽，右丞相之女，马琉璃，所演曲目，惊鸿舞。”正殿上传来冯柳的报幕声。

闻言，琉璃忙向正殿走去，怎知刚迈开腿，只听“嘶啦”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拽住了琉璃的裙子。

回头一看，只见裙摆不知何时缠在了红毯旁的一张椅子上，因为人多殿小，那椅子上坐着三四个女子，此时正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嘀咕着什么。

望了眼被自己不小心扯开一个大口子的裙摆，琉璃咬了咬樱唇，凤眸里似有团火在烧。

她根本没有接近过那张椅子，衣服怎么会缠在椅子腿上？而且缠了好几圈，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害她的。

“呵……”防得了不可一世的刘芳，防不了其它躲在暗中使坏的小人，马琉璃苦笑，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的果然不错。

冷哼一声，马琉璃索性用力一扯，裙摆彻底碎裂，口子由小腿一直蔓延到臀部。

更加尖锐的声响震惊了众人，殿内又一次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局面。竟然连自己精心准备的用来参加选秀的裙子都撕坏了，而且还直接让这裙子裂到了最影响女人贞洁的臀部，这右丞相的女儿行为太过彪悍，在场的众位大家闺秀，实在是不敢恭维……

“小姐！”拾起破碎的裙摆，小雨焦急又无奈地道，“起初只破了一个小口子，如今你把这整条裙子都撕了，一会儿还怎么跳舞啊！”

瞥了眼从破碎的裙摆中露出的羊脂般莹白而纤长的腿，语气由焦急变成嗔怪，小雨恨不得像老夫人一样狠狠地教训琉璃一顿。

“这一步一露腿的，让皇上和太后看见了，岂不会大发雷霆，说你伤风败俗，寡廉鲜耻啊！”

“无妨，我自有主意。想半道把我挤兑出去，她们还嫩点儿！”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琉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之后，隐蔽在人群中的一个姿容不俗的女子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森而得意的笑容：

杀人不见血才能进退自如，她可不像那个胸大无脑的刘芳那么蠢。

正殿这头，听到报幕声，想起外面的人对这个右丞相之女的形容，本有些疲倦的赵风陡然来了精神。

不知道这个传说中五大三粗、离经叛道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走上正殿，琉璃对台阶上的二人行了礼后，响亮开口：

“皇上长得威武，能文又能武，治国贤明，还没见面，侧殿那些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们，已为您争得要死要活。这不，还没等上场，我这又遭人泼水，又被人撕裙子的，想这一身精心的打扮是白瞎了。用这么狼狈的样子见皇上太后，实在太没体统了，臣女先在这里请罪。”

说罢，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见上台之人不仅不像传言中的五大三粗，反而纤细苗条，美貌如花，比寻常女子还要动人，赵风心中暗惊，但是，不张嘴则已，这一张嘴，满嘴民间语言的文盲样子，让他相信丞相千金大字不识的传言，肯定是真的。

听到马琉璃十分“接地气”的解释，赵风对她这一上台，衣衫褴褛，一身水渍的原因，明了的同时，不禁蹙眉:

“谁如此大胆，竟敢藐视皇威，行如此卑鄙龌龊之事？”

他最讨厌别人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了。

“一个是左丞相的千金，不过这位千金倒是有胆儿承认，另一个嘛，缩头缩尾的，像只缩头乌龟，根本不配被本千金提起。”

闻言，太后柳眉微蹙，眼眸里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后宫之争，历来机关算尽，不择手段，三十年前她参选之时，也被人动过手脚，不过她却不敢如此直言不讳，因为一不小心，便会被安上栽赃嫁祸、嫉贤妒能的罪名，不仅会丢了参选的机会，还会身败名裂。

这个马琉璃，真不知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恃宠而骄，还是头脑简单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人的魅力不是靠外表决定的，臣女接下来就要证明，即使没有惊艳的外表，也能比谁都厉害。不知皇上和太后，可否稍等臣女片刻？”

“好。”

说罢，琉璃走到一旁一个身着广袖流仙裙的舞女跟前，低声说了些什么，那舞女便同琉璃一起去了侧殿，不多时，舞女从侧殿走出，却不见琉璃。

太后大惊，以为自己被耍弄了，不禁火冒三丈，道：“马琉璃呢？！”

谁知那舞女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回太后，臣女在此。”

诧异的转过头，定睛细看，太后这才发现，穿着舞女衣裙的女子并不是方才的那个舞女，而是马琉璃。

“开始吧。”不知这少女要搞什么名堂，皇上正色开口，只是目光同一旁的母后一样，兴味盎然。

舞女的广袖流仙裙不同于闺中女子的襦裙，由于身份所限，礼教对闺阁女子的服饰要求是简约规整，袖不可过膝，摆不可坠地，而舞女则不同。

因舞蹈是其谋生的手段，而舞女又属低贱不入流的艺人，没有纲常礼教的束缚，故衣裙舞起来怎么飘逸、怎么好看怎么做。

是以舞衣皆是袖子轻柔纤长，裙摆逶迤宽大，舞起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恰好应了“惊鸿”一词，与琉璃要跳的舞蹈名称不谋而合。

虽然琉璃只是不拘小节，又见这舞裙方便施展动作，这才借舞女舞裙一用，并非刻意为之，却不想因祸得福，竟为自己锦上添花。

本来琉璃一向不务正业，什么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只要是大家闺秀该会的技能，她一概不会，却因五年前与锦衣公子的相遇，机缘巧合地学了一段颇为柔美的舞蹈。

那是她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锦衣公子，而锦衣公子却以为自己是个男子，一直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情况下，下决心做的一件最能证明自己女子身份的事。

习惯性地逛了几次青楼之后，因看者有心，她想到了将所有男子迷得神魂颠倒、最能凸显女人味的青楼的招牌舞蹈，惊鸿舞。

于是，不顾师父的反对，偷偷跑去跟青楼的花魁学，一个月后，终于将这支绝世之舞学了下来，只可惜锦衣公子却突然不告而别，无缘一睹芳姿。

望着大殿上舞姿翩迁，时而如风拂细柳，水曳红莲，时而鹤翔于空，凤舞九天的女子，没想到理应端庄娴静的闺中女子，还能跳出如此热烈飘逸的舞蹈的赵风，不禁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