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凝与谢辞晏成婚数月，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

谢辞晏虽心狠手辣，但他往日行事姿态均是云淡风轻的儒生模样，甚少发脾气。

偶尔有跟她脑别扭的时候，也不曾动过手脚，顶多言语上刺她两句罢了。

如今他直接泼人茶水，实在不像平素谢大人所为。

萧宝凝愣了愣，赶紧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臂：“夫君这是做什么！”

谢辞晏银牙暗咬，眉头紧蹙，眉尾高高扬起，面上戾气尽显。

他一手护着萧宝凝，一手指着赵庭芳：“赵庭芳，你做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打我妻子主意，此后我内阁不会容你。”

赵庭芳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帕子来，轻轻地拭了拭面上头上的水渍。

他瞪着一双浓墨黑瞳的眼睛，有些无辜地道：“‘美人尖’大补，正适合郡主怀身子时使用，谢大人为何如此生气？”

“放肆！”谢辞晏怒道，“‘美人尖’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

萧宝凝靠着谢辞晏，感觉到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忙伸手安抚他。

她边抚边问：“‘美人尖’又是什么？夫君何故生这么大气？”

赵庭芳的面上带上一丝诡异的笑。

他正要回答，谢辞晏打断了他：“赵庭芳，你闭嘴！”

然而这就是赵庭芳的目的。虽然未曾达到，他也要让萧宝凝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赵庭芳不顾谢辞晏的警告，温和地开口：“哦，郡主，‘美人尖’就是美人尖啊…”

说着，他指了指萧宝凝额顶的那道美人尖，补了一句：“就是美人的这个地方啊。”

萧宝凝听他这样讲，慢慢回过神来。她瞳孔骤然紧缩，晕了过去。

瘫倒之前，她听到的是赵庭芳的笑声和谢辞晏的呼唤。

藏珠院。

谢辞晏坐在萧宝凝床前，拉着她的左手不曾放开。

二人左手无名指皆有一枚玉指环，是胡瑜砚胡大家送给他们师兄妹的新婚贺礼。萧宝凝的指环内侧刻了个“凝”，他的那一枚则是“旸”。

他抬起了她的手，两个人紧紧相扣。

早知道就不带她去了…

院中脚步声响起，谢辞晏也没有心思去迎接。

英王迈进明珠楼后，便看到昏迷不醒的爱女和魂不守舍的女婿。

他解下大氅扔给萧白楼，沉声问谢辞晏：“怎么一回事？”

谢辞晏起身对英王行了一礼道：“赵庭芳生辰筵宴请我与宝凝，他心思歹毒，在宝凝于门外散步之时着婢女送去‘美人尖’。”

英王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美人尖’…”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面色微变：“‘美人尖’，‘红花髓’？”

谢辞晏冷声道：“正是。”

英王扬起棱角分明的下巴，眼中像淬了毒一样：“他敢给我女儿吃这东西？”

若说大补，“美人尖”的确是大补之物。

赵氏米商出身，自古扬州便富庶，有天下第一烟花地之称。然而会玩的人永远会玩，像赵家这等扬州巨富，普通宝马香车珍宝美人早已经玩腻了，于是便开始寻求新的刺激。

南方水灾、北方蝗灾过后，总有一些难民前来逃难。因着流离失所的人太多，户部无法一一统计，只能算出大概的死亡和失踪人数。

这些失踪的人里，有小部分便成了扬州富商们的盘中餐。

是真正的“盘中餐”。

初始还是直接将人洗干剃净上笼蒸熟，后面便是下鼎煮沸，再到后面便玩出了许多花样，“美人尖”便是其中一种。

“美人尖”，顾名思义，便是美人额顶发际线正中央的那处发尖。世间美人，十之八九都会有这道美人尖。

而扬州富商们认为，吃什么补什么，美人尖这处的脑髓吃了便可以美容补脑。

赵庭芳与赵庭苇手段如出一辙，均是个吃人肉不眨眼的祸害。

萧宝凝早些年便在赵庭苇的手上吃过一回亏。

她年少时为寻云海山人给英王妃夏萦治病，便带人回了燮州。不想却在燮州城外被赵庭苇和东厂之人拦下。赵庭苇直接将云海山人做成了一道菜呈给萧宝凝，那时她便吃了一口，以致于到现在萧宝凝都无法进食瘦肉。

赵庭芳也是好样的，直接为萧宝凝献上了熟脑髓。

萧宝凝是谁？自小在民风淳朴的燮州生活长大，从未见识过人心险恶。然而却被赵氏兄弟俩一次次摆布。

她现在怀了身子，本就胃口不好，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会对她心理造成多大的影响。

英王看着憔悴的女婿，也知道他心疼得紧。身为父亲的他已经不能是在女儿有危险时第一个站出来保护的人，但他也庆幸谢辞晏成了那个人。

英王颔首：“这件事，孤知道了。你照顾好她，剩下的事孤来办。”

谢辞晏前摆一撩，跪地道：“不敢劳岳父动手，给小婿一个机会，一年之内，我必手刃赵庭芳。”

赵庭芳在帝王心里地位颇高，英王有些担心，但又想见识一下谢辞晏的手段。

他道：“孤会助你。”

谢辞晏伏下身子：“是，岳父。”

赵庭芳不知好歹，背后也定然有人授意。

英王心底叹到：这一日早晚还是要来了。

萧宝凝睡了一天一夜后才转醒。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婚床上，她连忙掀开了被子，见自己去赵庭芳宴上穿的外袍已经被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睡袍，心底松了口气。

这一日她总是梦到自己的裙摆沾满了“美人尖”，给她好一顿惊吓恶心。

萧宝凝将手覆上微微凸起的小腹，感受着胎儿的轮廓，这才放下心来。

谢辞晏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在抚摸自己的肚皮，走上前温柔道：“醒了？”

惊吓过后的萧宝凝顿时眼眶含泪，伸开双手要他抱：“夫君…”

谢辞晏忙上前将她拥进怀中，小心地拍着她的背：“不怕，万事有我。”

听着这一句，萧宝凝差点哭出来。

她泪眼婆娑地道：“怎么办？我恶心死了，什么都不想吃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也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谢辞晏心里焦急，也不知道怎么哄她才好。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他头疼地想，人活着怎么可能不吃东西呢？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还能吃下去什么。

萧宝凝被他拍得渐渐平息下来，她噘嘴道：“想喝水。”

谢辞晏起身去帮她倒水。

看着她喝水的样子，谢辞晏的心中顿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