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凌烟偏头一看，见一紫衣丽人翩然而至。

丽人未曾挽发，一头青丝松松地披在脑后。她步子与自己见过的贵女均不大相同，行动间无风，有铿锵掷地之感。

步凌烟尚未来得及看清她面目，便见她微微昂首，双手负到身后，使得隆起的腹部更加明显。

想必这就是谢家哥哥娶的那位大郡主萧宝凝了。步凌烟心道。

如今昭阳郡主变成了皇太女，直视她便是藐视皇权。

步凌烟低下了头，跪伏在地上：“步凌烟拜见殿下。”

萧宝凝的裙摆之下是繁复的花纹，细看便是烈阳之下数条蛟龙出水的模样，爪牙大张，躯肢交错，正怒视着她的衣襟上的鲤鱼和莲花。

“起来罢。”头顶上的声音传来。

步凌烟松了口气，待起来时却见谢辞晏搀着她一道转身。

她看清了萧宝凝莹白发亮的侧脸和已然隆起的腹部，还有二人紧紧交错的十指。

步凌烟咬了咬下唇，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去。

谢辞晏低声道：“…趁着这几日你我得闲，不如去回去的路上顺道去庆州转转？”

萧宝凝接过了话：“夫君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步凌烟心中五味杂陈——她三番两次邀他去十几里外的永州都不愿意，如今却邀萧宝凝去远在百里之外的庆州。

“迟些回去，我带夫人转转。当地有一种馕饼很出名，有你爱吃的蕈子馅儿的，到时可以去尝尝…”

“好…”萧宝凝淡淡地笑着，突然“呀”了一声。

步凌烟望了过去，只见一向清冷持重的谢辞晏面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哪里不舒服？”他扶着萧宝凝站在八仙桌边，看着她单手撑在桌上，另一手握紧了她的腕子。

“这两日他总踢我。”萧宝凝一动不动，想等着这一阵儿过去。

谢辞晏的大手抚上她突出的肚子，不一会儿便感受到掌下细微的滑动。

“小家伙真是不省心。”他嘴上这样说，可眼中满是满足的温柔，“这仇我记着，等他长大了打上一顿。”

“你敢！”萧宝凝嗔怨道，“他这么折腾我，还不都是你的功劳？要打就打你自己…”

谢辞晏正想说什么，却回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步凌烟正望着一旁的门帘，神色尴尬地站在他们旁边。

他轻咳了一声道：“我有一事想请步姑娘帮忙。”

步姑娘？

步凌烟有些难过，谢家哥哥们一直以来都唤她“凌烟”的。

她笑得有些勉强：“哥哥尽管说。”

听到这声“哥哥”，萧宝凝睨了步凌烟一眼。

谢辞晏手下紧了紧她的腕子，示意让她放松。

“殿下带来的人尚在永州，我想请你回去时帮我们带个话，就说我们迟些时日回去，让他们不要担心。”

步凌烟半晌后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辞晏笑道：“多谢。”随后依然拉着萧宝凝低低地说着情话。

似乎他只是为了这句话才会愿意多看她一眼一样。前几日也是如此…几年前也是这样。

六年前她初次见他，他和谢昶便躺在这座院子的两张床上。谢大哥幽默风趣，时而会跟她讲笑话。

而她的眼睛却总是不知不觉转到他身上来。

他每日就是躺着，直勾勾地看着房梁。只有在想喝水的时候会唤她一声“凌烟”。

养了数日的伤后，他青紫的面上终于能瞧出原本的面貌——他肤色极白，五官和谢昶相似，眉骨鼻梁略高于常人，谢昶眉目舒朗，下颌有处“美人沟”，带着丝青年的风发意气，而他眉目稍近，鼻头微尖翘，下巴亦是尖尖，看起来极清冷不易接近。

“其刚如金，其贞如琼，如冰之洁，如砥之平”便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

论年龄，步凌烟还大上萧宝凝数月。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识过了谢家兄弟后的步凌烟，眼中便再难以容下旁人。

凉薄清冷的谢辞晏，少言寡语的谢辞晏，原来一直都是假象。他在面对萧宝凝时打破了她对他的一切认知，变成了一个温存体贴的普通丈夫。

“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了。”步凌烟匆匆行礼告退，“话我自会带到。”

说罢，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见步凌烟走得急，萧宝凝这才沉下脸。

她将谢辞晏的手狠狠一拍，提着裙子转身躺去了床上。鞋袜未脱，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窈窕的后背。

谢辞晏无法，只得继续哄。

“宝凝…”

萧宝凝伸手捂住了耳朵。

“你别生气，她真是我爹故友的女儿，我与她并不算相熟的。”谢辞晏轻轻扳过她的肩膀，“咱们不提她。你别气了，肚子还难受吗？”

萧宝凝只摸着肚皮，不想看他。

她仍惦记着不给她开门那个事儿呐。

“宝凝怎么才能原谅我？”谢辞晏好言好语地劝问。

萧宝凝被扳过身子，垂着嘴角仍是不理他。

谢辞晏想了想又道：“听闻元京有烈女子善妒，会在闺内罚她们夫君跪搓衣板。不若为夫寻个搓衣板来跪给你看？”

萧宝凝眼波流转，虽然未讲话，但明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谢辞晏叹了口气：“我去找找看有没有。”

说罢，他将她放好，转身走了出去。

听得他脚步声渐渐消失，萧宝凝“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伸头探脑地望向门外，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去找搓衣板。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她刚一迈出门，便被谢辞晏逮了个正着。

“臭丫头，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好。”他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拧了一下她腰间软肉，恶狠狠地道。

萧宝凝气得想打人。

她推搡他道：“搓衣板呢？你说话不算数！”

谢辞晏嘴角一勾：“对你，我说话不算数可不是第一次了。我在你这本就信誉不好，不多这一次两次…”

萧宝凝的拳头如雨滴一般砸下来，于他而言跟挠痒没什么区别。

俩人又闹了一会儿，直到萧宝凝这边又出现一阵胎动，才回到房中。

谢辞晏美人在怀，孩儿在掌下动弹，此刻愉悦感达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宝凝。”他低低地唤，“你来找我，我真高兴。”

萧宝凝的手覆上他的，俩人隔着衣料一起感受着小人儿的动静。

“我开始以为你赌气不会来，后来我去了咱们府上问了公公，知道那件事…我…”她只要想想眼睛便有些酸胀，便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我担心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辞晏摇头：“不会，我只是没想好回去怎么对你说。”

身处高位之人坠入深渊，往往比一般人摔得更惨。他也是。他是她的丈夫，他不想在她面前呈现出弱者姿态。

“旁人劝我，说我不该来找你。”萧宝凝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皮肤天生的细腻和冰冷。

“你的确不该来。”

“但我不来，我会很难受。”萧宝凝的手背摩挲着他尖尖的下巴，“我都想好了，若你真出了事，我将他们全都杀了，再也不嫁人。等孩子大些可以监国的时候，我就去寻你。”

谢辞晏闭了闭眼，薄唇上咬出一道痕迹来。

“说什么傻话。”他箍紧了她，“我不会出事，更不会离开你。我要看着我们孩子出世，要培养他将来继承大统。”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两个人一起面对。”萧宝凝勾起他的手指，“说好了。”

“嗯，说好了。”谢辞晏允诺。

有道是，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题外话－－－－－－

第四章完事了，大纲也规划到了继位后。但是我很喜欢这本，因为很多人都有原型，我感激他们带给我这样多的灵感。

我写得并不好，这本算是我第二本，古言第一本，并无多少经验。但我依然坚持到了现在（原本打算20W字完结，现在看大纲应该要写到32W字），如果编辑建议我切，我也不会随便切，因为我想让所有人有自己的归宿。

下周会开新书，打算放飞自我写渣男作女，只谈爱恨，不做背景考究，不再被三观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