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挺好的……”半是自言语，半是与人说，黎淑掀开马车的帷幔望着远去的、她曾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黎淑今年十二，就是在徽州出生的。车轮带着清晨特有的露水混着青草芳香的泥土，在地上压出一道道辙痕。黎淑放下帷幔，太阳刚刚漏出一点苗头，雾霭未散，扑的车里凉凉的。

齐鸢帮黎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咱们二姑娘念旧。”

黎滢靠过身来倚在黎淑身上，“二姐姐，父亲升官了，咱们都要去都城，我也喜欢徽州，你就想着或许都城更有意思呢。”说着她一顿一顿的点着头“既来之，则安之。”说毕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让黎淑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软糯的小脸。黎滢是黎家三姑娘，比黎淑小两岁，在黎淑看来她的三妹妹是个普通又特别的姑娘，有时候像看透了人世似的，有时候也同其他十岁的孩子那样傻得天真又可爱。

“今天起得早，本来还一直嚷嚷着困的，现在睡会吧。”黎滢的贴身丫头云识拿了两个软垫给她靠，“不了，我要靠着二姐姐睡。”黎滢摆了摆手又整理好披风，靠在黎淑身旁闭目养神，云识怕黎淑累又把软垫塞到黎淑身旁。

马车摇摇晃晃，带着她们对于陌生环境的不安与期待，带着她们年少的青春，奔赴前方。

黎滢觉得自己没睡着，脑袋里总是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和想法，但是睁开眼睛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挺着身子起来的同时黎淑也睁开了眼睛，微微抬了下胳膊，嗔怪道“你都给我压麻了”，黎滢忙讨好地对着她的胳膊又捶又捏。“姑娘们饿不饿？”齐鸢拿出一旁的点心盒子，食盒里各色精致点心的气味争先恐后的冲了出来，黎淑黎滢拿了各自喜欢的吃食，齐鸢云识也拿了些。

黎滢吃罢掀开车帷的一角，清晨的雾气已经全部散净了，散发出温暖的气息。黎滢看着四处芳草离离，没有旁人，干脆探出头来，肆意的呼吸。

队伍的最前面骑马的是跟随她们父亲黎杨多年的黎大叔和他的儿子黎冉，还有黎滢的大哥哥黎润，小厮方简，后面就是几架马车。黎润虽然说今年才十五，做事已经十分妥帖靠谱了，为人纯正孝顺，样貌细看说不上出挑，但干净又和谐，气质又好，也称得上是谦谦君子。

黎滢再往前望，像是要看到那遥远的都城一样，像是要看到她的未来一样，但是除了远处连绵的山和盎然的草地，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算是走了四日，才来到都城的黎府，大家开始卸下行李，收拾住处。黎淑黎滢下车之后，就跑到她们的母亲林素萧的身旁，林素萧摸了摸她们的脑袋，“进去看看吧，看看这里你们喜不喜欢。”黎滢牵着黎淑的手边跑边跳的就进了府内，后面黎润说的“跑慢点”也被风吃一口。

这尊府邸比她们在徽州住的更气派些，前面看着倒也没什么心思奇巧的精妙设计，同别的府邸一样有些死板又庄严的主厅，简单又周全的偏厅，她们最在意的就是后院，好景致都在那里，她们的卧房也在那里。一进后院就是一片翠竹映入眼帘，翠竹后面地上躺着两个悠闲的大石头，石头后面是个小小的湖，湖水还算清澈，上面荡着的一片芙蕖让人看了就神清气爽。湖的另一边水上是雕花红栏的舫，楼阁榭轩错落有致的分布，几个假山石又穿插着。

玩了一会，黎杨带着一干人等进了后院。黎杨低头向着林素萧“咱们就在宜庄院吧，其他的你安排。”林素萧望了望，“宋姨娘带着淳儿在易佳轩罢？这儿离宜庄院不远，景色也不错。”宋姨娘抱着黎淳向林素萧福了福身“多谢夫人费心安排。”林素萧又回向黎杨“老太太还得从二弟那里接来罢，祥安堂给她留着。”黎杨不做声只点了点头。

林素萧又去询两个女儿的想法：“你们俩可中意哪出？”“桐雨院和茗霜院一墙之隔，又是两个小院子，我们俩在那吧。”黎淑回道。黎滢又补充：“给那面墙开个月洞门吧父亲，这样我找二姐姐也便宜。让大哥哥住我们旁边的临谦斋。”黎杨疼惜他的两个女儿，一般的要求无有不应。

桐雨院里有两株西府海棠，茗霜院里两株玉兰。

晚饭时刻

“家里的事我让魏管家安排，你去上任不必挂心，不过要问一问谁家有书塾的，让润儿去上学。”林素萧交代黎杨。

“你做事情我没有不放心的，不过你身体不好别太牵挂劳累了，等忙完这阵咱们去林家拜访一下。”林家就是林素萧娘家，林素萧是林家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也是为人端正。

黎杨又看了看他的两个女儿“两个姑娘也要好好教导，徽州不比都城，能教导的都有限，现下回来了，就请更好的先生来教她们。”

黎淑黎滢才不过十岁出头，但是黎杨觉得女儿家也要识文断字，明理懂乐，早在几年前就请先生教导了，礼仪、文章、诗词一样不落，虽不能说是要精通，但也不能一问不知。各类乐器，舞蹈也有所涉猎，他的两个女儿才出落的现在这样标致又沉稳。

两个女孩也没有反对之意，她们的难得有自由的，这是她们官宦人家的名声所累，自一出生就有重重枷锁，她们接受这样的日子。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母亲常常这样教导她们，她们也看开了，在繁杂困顿的日子里寻找快乐仿佛就是人活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