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脸上那副浪荡的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抬高了下巴，倨傲而又冷冰冰地盯着面前的小绾，食指屈起，在案上重重一扣。

小绾在他面前跪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画轴，恭敬地呈上。襄阳王接过画轴打开，端起一盅茶盏，将茶水尽数洒在空白的画上。

一幅“农家乐”出现了。

这副画，左下角画了一颗快要折断的树，树上结了个大倭瓜，暗示太子在朝中己经没有了靠山，倭瓜则代表着体型粗胖，私底下被襄阳王嘲笑“像个倭瓜”的太子。

左上角，一个漂亮的小娘子依偎在一个老人怀中，手中拿了一把匕首，正刺向老人的后背。这是说，皇帝新收的那位美人，有异心。而她用的匕首，恰恰是池将军用过的武器。

画的右边被山山水水填得满满当当，好像被人泼了墨，漂亮的山水画上，沾上了好几个黑点。

看罢了画，襄阳王无声地将画收到自己袖中。小舟跪着走了几步，小腹抵上桌面，这个距离，他们已经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稍微再往前凑，就能碰上鼻尖。

襄阳王依然冷冰冰，小舟淡淡一笑，掏出一方绣了蝴蝶兰的白手帕，轻轻拉过襄阳王受伤的手，给他裹起伤口。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

“王爷，那倭瓜眼见着越长越大了，把树压断了，它就会掉下来啦。可是，这树要断，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我家将军托我向您问个罪。长雍关一战大败，他被罚在禁卫军做半年的苦力，这不，刚被放出来。”

襄阳王“哼”了一声，笑到：“你家主子胆子未免太小了！”

小舟摇摇头，不紧不慢地泡茶，一缕白烟袅袅升起，缭绕在他纤长细白的指间。

“他呀，就是被人拴在树下的猫，树要倒了，他害怕。瓜要落了，他害怕。但他最害怕的，是把他栓起来的那个人呀。”

太子御驾亲征，在长平关大败挑衅的狄族人，狄族人献给皇帝一位公主，向大琰称臣。

太子得了民心、赞誉、权势，一时风头无量，他乘机联合三位阁老，进行了轰轰烈烈的赋税改革。不满三个月，就被皇帝给废除了。太子也因此被关了禁闭。

池西苑本人与太子政见不和，可是他的家族却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那边。不想背上“不忠不孝不义背叛家族”的恶名，又不能在明面上与太子作对，得罪皇帝。池西苑思来想去，决定先躲在暗处，养兵蓄锐。

襄阳王这时，忽然一把捉住小舟的手，嘴巴凑过去亲了一口，笑得一脸自得。

“那你问问他，怕不怕我忽然撂挑子不干了？”

小舟的长睫毛一颤，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微微抬起，点了点襄阳王包手的帕子。

“定妃娘娘和俞姑娘怕是不答应。”

这场狗咬狗的大型****行动中，最最无辜的人，恐怕就是定妃和襄阳王的“真爱”俞鸢姑娘了。

皇帝厌恶自己同父异母的每一个兄弟姐妹，每年都要网罗些无中生有的罪名迫害先皇子嗣，这次，他以“安阳王受贿”“江阳王有异心”这种荒谬至极的理由，把两位王爷流放边关了。

江阳王前脚刚获罪，狄族人后脚就来挑衅。太子一看机会难得，忙不迭地请命亲自上阵杀敌，皇帝准了，然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太子里里外外出尽风头。

“他们父子斗法，何必掺上无辜的娘娘和俞姑娘呢？”，小舟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禁让襄阳王想起，自己的母妃和爱人是怎么死在自己面前的，他顿时眼眶一红。

彼时，襄阳王和俞员外家的嫡长女私定终身，爱的死去活来，正磨着定妃，允许他们的婚事。谁曾想飞来横祸，皇帝要纠太子的错，愈大人作为一个太子党，好巧不巧成了皇帝杀鸡儆猴时挑中的那只无辜的鸡，祸及全家，满门抄斩。

襄阳王哭的实在可怜，定妃心疼儿子，就在皇帝面前给俞家大姑娘求了几句情。没想到皇帝暴怒，一脚踢过去，踢走了定妃已经足月的孩子。

前朝后宫都不顺心，皇帝一气之下，决定微服私访。出去一趟，带回来了一个山野女子，宠爱的不得了。

那女子不断挑衅定妃，定妃告状，反被皇帝责骂，定妃的哥哥很是气不过，在折子里暗搓搓提醒皇帝不要效仿那昏聩的纣王，不能太过宠爱那来历不明的女人。

然后，飞来横祸，全家人死无全尸。

看着襄阳王泫然欲泣的表情，小舟拉起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晃动着。很是温柔地安慰道：“王爷，小舟给您唱支曲儿。您莫要再伤心了。”

以他对襄阳王的了解，这种时候，襄阳王除了复仇，应该不会分心去想其它的事情了，只要他把这人哄好了，把池西苑的作战计划一说，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但是……

一年不见，这个“小白脸”的变化，大的出奇。最令人头疼的是，他是往“越来越变态”的方向变化的。

奇葩！变态！恶心！

小舟心里暗骂着，一边作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一边侧过身，避开襄阳王往自己胸口上摸的爪子。

“王爷不与小舟谈正事了吗？”

“不，本王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把本王安慰好了，我们再谈别的事儿。”

襄阳王一边说，一边主动站起来，走向小舟。

“你刚才进门的时候，本王就石更了，直到现在还没得到疏解呢。你们做小绾的，不会没学过怎样伺候人吧——不会也没关系，你来，本王教你怎么做。”

眼看着他那张肥脸凑的越来越近，爪子越来越放肆，千钧一发之际……

“王爷！”

“轰隆！”

“怎么回事儿？！”

“不好了，临江酒馆的二层塌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