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跟裴依白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个凄苦却异常温柔的笑容；

一个永远停留在39岁的女人……

裴依白在那个小小的骨灰格间，放了一把小小的雏菊，整个身子跪下去，缩成小小的一团，她努力让刚刚盛怒的心情略略平复一些，可委屈的泪却象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停不下来。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照片有些褪色，灰尘落得漫不经心，骨灰堂是负责定期打扫的，可是这里，因为很少有人来，反而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裴依白点了一把细香，看那袅袅的烟柱，有些出神，她轻轻将它插在香炉里，微闭上眼睛……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跟林凤芝说着什么？只看见两道细细长长，晶莹剔透的泪，不间断地，顺着白晰的皮肤滑下来……

左空青本是跟过来要把话说明白的，见状，只能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后，双手垂立，双眸有神，闪闪生情。

裴晓赔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她刚刚那些气话，心里也堵得难受。他好几次抬起手，可悬在半空，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他抬眼看向照片里的女人，感觉跟裴晓赔长得很像，都有种淡然漠视的美。他本是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兀地眉间一拧，一个好象满身遍布伤痕的身体，在久远的记忆闸门里，许许打开；他记得那上面有鞭打、烫痕、挠痕、硬物重击、刀伤……等等不下十种伤痕的印记，新的，旧的，层层覆盖、纤陌纵横；

那时的他好象还没有大学毕业，在一家医院实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程度的遍体鳞伤。

他记得当时自己好象吓坏了，他记得那好象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黑灰的头发，稀稀疏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躺在急救床上奄奄一息，她抓着他的手，嘴唇翕动，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求生的眼睛就跟这照片一样，淡然凄冷，却又温柔……

他记得他的老师好象报了警，但警察是否来过？到底是什么原因？他都一无所知，只是听说她后来医治无效，死了。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连带着那个苦命女人的长相，也模模糊糊地有些记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晓赔，不知道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那个受虐至深的女人会是她的妈妈？

这时，裴晓赔擦了擦脸，准备起身，可是跪的时间有点长，她的腿有些发麻，不敢动弹。

左空青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扶她，结果，她赌气地推开，自己连试了好几次，非但没站起来，反而酸麻得更加厉害。

左空青抱着胸，一言不发，满脸玩味地站在旁边看着她自己折腾。

她气得有些丢脸，觉得又不能总这么跪着，于是无计可施，一只胳膊不情不愿地伸了过去。

他双眉挑了挑，上前双手一架，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看她摇摇晃晃地站得不稳，半个身子靠过去，抖抖肩膀让她倚着，那暖暖的体温贴着，温热的呼吸喘着，她的脸慢慢地红了。

“裴晓赔，”他的声线难得的温柔，“别闹了，刚才在外面，是我……不对。”

裴晓赔的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见到牛逼得不可一世的左空青，示弱地放下身段，她立刻委屈得刚刚止住的泪，啪达啪达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你混蛋！”她咬着唇。

他点头，“嗯，我混蛋！”

“你冤枉人！”

他微微一怔，“嗯，我冤枉人！”

“我不……喜欢乔樵。”

他再是一怔，灿烂的笑慢慢绽开。

“嗯，我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