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十二月的到来，气温降到了刺骨的程度。窗外下着大雪的时候，即使走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上，还是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得不够厚。

几次D.A集会之后，秋似乎短暂地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至少她看起来有别的事情去想，比起刚开学的时候真的好了很多。玛丽埃塔愿意陪着她，她一边劝秋不要那么悲伤，一边又无可奈何。无奈久了会生出厌烦，在玛丽眼里秋好像变成了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如果把她带出去，她随时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开始流眼泪。

尽管这样，玛丽仍然是六年级拉文克劳学生里唯一愿意陪着秋的人。

海伦和特洛伊只能在休息室里和秋呆在一起，她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而对于海伦，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愧疚。那份愧疚本不属于她，可是它就压在她的头顶。

和乔治和好后也不代表她能彻底介怀，乔治说的话，还有她冲动的一耳光，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发生了，这件事似乎无从怪起。

因为真的要追根问底，这个答案谁都不会想知道。

很多事情海伦都能想得很清楚，唯独这件事。

不知道是出于本能的逃避还是真的想不明白，她开始寻找另一种弥补的方法。

魔咒课上她听到乔治和弗雷德一直在研究一种新的发烧糖。

它有一种奇怪的副作用，就是会在发烧的同时长出脓包，如果能改掉这一点，它就近乎完美了。

海伦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他们两个在她后排的座位上窃窃私语。窗外的雪停了，她想起乔治和弗雷德这个周末有球赛。

或许球赛之后，她可以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惊喜呢。

她勉强有了些精神，回到休息室后，她找到在火炉边刚约会回来的迈克尔·科纳。

“呃，迈克尔，刚和金妮呆在一起吗？”

迈克尔正擦拭着自己被雪水弄湿的头发，好像还在回味约会的滋味，他恍然地冲海伦一笑。

“对啊。”

“有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她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吞吞吐吐。

“你先说吧？”迈克尔疑惑地瞟了她一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以你的名义，去向金妮的双胞胎哥哥买一批发烧糖好吗？越多越好，钱我来出。”

周五傍晚，海伦从礼堂提前溜了出来，带着一书包的发烧糖和一只可折叠坩埚。她在塔楼里找到一间皮皮鬼不会来捣乱的教室——因为它看上去非常整洁，桌椅摆的整整齐齐，黑板上也一尘不染没有被写上什么骂人的脏话，显然是被皮皮鬼遗忘了的。

如果在休息室架起坩埚的话，一定会引人注目的。拉文克劳人的好奇心，她一个拉文克劳还能不了解吗。

海伦坐在地板上，背靠着课桌，几十颗发烧糖已经被她拆了糖纸扔在坩埚里煮成了一锅粉色的糊糊，正咕嘟咕嘟地泛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古怪的草莓味。

她认真地比对着每一味配料的剂量，一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随意挽成一个乱糟糟的髻盘在头顶。

每一种药量的设想都需要亲手熬制出来，很快她带来的十几个小玻璃瓶就都装满了。

海伦叼着一只餐桌上偷来的牛角面包，用指尖指着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看过去——是水蛭只用了一条半吗？不，刚刚她已经试过了，不是水蛭的原因。

是豪猪刺没剁碎吗？

“哎哟！”海伦缩回手吮吸了一下指尖的血珠，嘴里的面包都掉到地板上了。

这该死的豪猪刺……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她的干劲反而越来越足了，玻璃瓶被一次次腾空，装满，再腾空。配料盒的每一个格子都见了底。而坩埚里的药剂在一次次清空之后，沸腾时煮出来的草莓味也没有那么令人作呕了。

她也不知道熬到了多晚，为了改一颗小小的糖果的配方，已经写掉了整整四张羊皮纸。终于确定了最后的方案，她一下子像泄了气似的，被巨大的困意淹没了。

好吧……把这些倒进去……

海伦甚至以为自己梦里在上魔药课，然后又一个激灵清醒了，她强迫自己多眨几次眼睛，好在哈欠声里看清楚笔记上的步骤。

逆时针搅拌三下，然后把莫特拉鼠的汁液倒进去……然后就可以静静地等它翻腾一个小时，就大功告成了……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出灰白色的时候，她扶着课桌从地上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窗前欣赏了一会破晓时分的天空。

这几天一直是雪天，所以没有好看的景色，只感觉周遭非常冷。

在这间冰冷的教室里，翻滚着的小坩埚并没有让她感觉好一点。不过现在已经不用在意这么多了……海伦趴到课桌上，心想着就打一个瞌睡，就一小会……

她是被特洛伊叫醒的，只是特洛伊的表情不太好看。

“海伦，你还好吗？”

“天哪！我睡了多久！”她望着亮堂堂的窗外，从椅子上跳起来去检查自己的坩埚，只是她的视线还没有望到坩埚里的药剂，一阵小姑娘似的笑声就在身后响起了。

海伦僵在原地，她瞬间明白为什么特洛伊会是那副表情了。

这下糟了。

“格林小姐，对于你彻夜不回宿舍这件事，你朋友担心得不得了，甚至来找到了我。”乌姆里奇踩着她的高跟鞋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不是，我只是被她碰见……”特洛伊试图用极小的声音向海伦解释，着急地看着海伦的脸。

“出于对你的关心，我和贝克小姐一起找到了这里。”乌姆里奇走过来看见了地上的坩埚和一地的糖纸，像看见什么惊喜一样喜悦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放下魔杖，格林小姐。”

海伦想再用一次消失咒，但是被她发现了。

乌姆里奇用魔杖指了指那些糖纸：“飞来飞去！”

几十张糖纸像雪片一样飞进了她的手心，她眯起眼睛读着其中一张上的文字，读着读着，她宽阔的肥脸上绽开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微笑。

“韦斯莱魔法把戏出品……逃课糖系列之发烧糖果。好极了！”她笑吟吟地把糖纸揣进自己粉色呢子大衣的口袋里，端详着两个女孩的神情。

“贝克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至于格林小姐……我需要你跟我去个地方。”

她又娇滴滴地“噢”了一声，“我忘记这些东西了！”

乌姆里奇扫了一眼桌上的羊皮纸和地上的狼藉，撅起嘴挥舞着魔杖：“飞来飞去！——消失不见！”

海伦写满笔记的羊皮纸飞到了乌姆里奇手里，而地上的魔药和材料都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坩埚和一地小瓶罐。

她觉得乌姆里奇好像直接把她的一部分心脏挖走了。

“但是——”

“住嘴，格林小姐。你犯的错误还不够你反省的吗？”乌姆里奇和蔼地说着，向门外走去。

海伦麻木地跟在她身后，她们要去哪？现在几点了？球赛结束了没有……

窗外的天光仍然是灰蒙蒙的，很难辨别时间。

直到她们走进一间开着门的教师办公室，乌姆里奇在门口娇滴滴地“咳咳”了两声。

麦格教授刚才好像还在大吼大叫着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后就戛然而止了。

她办公桌前的另外两个人诧异地回过头来，一个是哈利。

一个是乔治。

他的嘴唇不知道怎么肿了，身上还有一些泥浆的痕迹，头发也乱糟糟的。乔治也看到了乌姆里奇身后的海伦，显然他也很吃惊。

“需要我帮忙吗？麦格教授？”乌姆里奇扭着水桶般的粗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帮忙？”麦格教授压低声音，“你是什么意思，帮忙？”

海伦站在门口，她不敢想象这个老女人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她手上有韦斯莱魔法把戏的糖纸，是海伦粗心大意才让她抓到把柄的……

“在球场上用拳头打了斯莱特林的找球手？”乌姆里奇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米勒娃，我确实很难想象，格兰芬多有这样的学生，你却只是关他们禁闭而已！”

“他们在我的学院，因此我的意见是算数的，多洛雷斯。”麦格教授板着脸，胸口缓缓起伏着，显然她在努力做一个深呼吸。

“事实上，韦斯莱先生干的好事还不止这一桩呢。”乌姆里奇愉快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速效逃课糖的糖纸，用魔杖指挥着它们送到了麦格教授的桌上。

乔治又回头看了一眼海伦，脸上的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看看这些，米勒娃。”乌姆里奇说，“韦斯莱先生的魔法把戏，哦！我不知道魔法把戏居然是帮助全校的同学逃课？除此之外，这种糖果还具有极度的危险性，因为拉文克劳的格林小姐正在为他们改进配方呢，但是据我所知，这种糖果在配方还存在问题的时候就在整个霍格沃茨流通了，对吧？——走进来！格林小姐！”

海伦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滑了下去，她走进去，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子上。哈利回头看了她一眼，看上去心情糟透了。

“我不认为格林小姐为他们改配方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多洛雷斯，请就事论事！”麦格教授看上去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星来了。

“哦，是吗？”乌姆里奇夸张地笑了一声，“有哪个学生会心甘情愿地在教室里坐一个通宵呢？格林小姐的朋友因为太过着急，在城堡里到处找她，还好碰上了我！格林小姐，请你告诉麦格教授，是不是韦斯莱先生威胁你为他们改配方的？！”

说着，乌姆里奇回过头，脸上仍然是和蔼的笑容，眼神却冷冰冰的，紧紧地盯着海伦。

“是我自己要改的。”海伦说完，转移了视线，盯着哈利的袍子衣角。

“没有人会威胁到你，亲爱的。”乌姆里奇不解地敛起笑容，有些不悦地说，“作为女生学生会主席，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忠诚在哪里！”

“是我自己要改的。”海伦机械地重复道。

“够了！”麦格教授说。

“我让她改的。”乔治突然开口了，他看着一直低着头有些发抖的海伦，镇静地说道。

“是我让格林通宵改了逃课糖的配方，因为我们急着把它卖出去。”

“不是！”海伦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花，“不是——”

“已经很明了了！”乌姆里奇令人恶心地咧嘴笑着，“当事人已经自己承认了。好啦，米勒娃，我不得不质疑你在管理学生方面的能力，格兰芬多的学生们攻击和威胁其他学院学生，在学校出售非法违禁物品……还好康奈利给了我这个，部长刚刚发来的——”

她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张羊皮纸打开来，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咳，咳……《第二十五号教育令》。”

“又来一个！”麦格教授激烈地叫道。

“不错，”乌姆里奇仍然面带微笑，“米勒娃，实际上是你让我看到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条令……记得你推翻过我的意见吗？当时我不同意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重组，你去找邓布利多，他坚持要让球队比赛。我不能容忍这种情况。我马上和魔法部长练习，他也认为高级调查官必须有权剥夺学生的特权，否则她——也就是我——连普通教师的权利都不如！现在你不让我看到格兰芬多球队重组是多么正确了吧，米勒娃？”

“我现在就宣读新法令——咳，咳……”

“高级调查官今后对涉及霍格沃茨学生的一切惩罚、制裁和剥夺权利事宜具有最高权威，并对其他教员所做出的此类惩罚、制裁和剥夺权利有修改权。——签名：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部长，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

海伦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试图理解这张公文和乔治有什么关系，她一直逃避着那个最可怕的答案，而乌姆里奇又开口了，答案迫不及待地从她蟾蜍一般的阔嘴里蹦了出来。

“所以……我想我不得不禁止这两人再打魁地奇球。”乌姆里奇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美滋滋地说道。

哈利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像他自己的了。

“禁止我们……再……打球？”

乔治抬起头，怔在了那。

“不错。波特先生，我想终身禁赛比较合适。”乌姆里奇说，“你和韦斯莱先生。我想，为了安全起见，这位小伙子的双胞胎兄弟也应该被禁止……”

乌姆里奇再说了些什么，海伦都听不到了，她好像浸入水中一样，沉沉的水声鼓噪着耳膜，大脑一片空白。

乔治、弗雷德和哈利都被禁赛……

如果她不被乌姆里奇抓到把柄，惩罚是不是会轻一些……

乌姆里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迎上她，一股甜腻到发臭的香水味扑进她的鼻腔，海伦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至于你，格林小姐。”乌姆里奇好像才想起了海伦似的，“一开学我就告诉过你——学生会主席不可以带头说谎，我给过你第二次机会了。好啦……”她轻柔地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接着说道。

“你的停用状态被取消了，我直接撤销你女生学生会主席的身份。”

“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各扣去二十分。”

海伦没有说话。

这个学生会主席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乌姆里奇做事她早就厌烦了，早就不想当了。

乌姆里奇似乎很不乐意看到海伦没有声泪俱下，或者痛苦到抽搐的样子，半晌海伦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她只好不屑地撇撇嘴，拾起刚才的神气，昂着脑袋走出了麦格教授的办公室。

他们三个人走在走廊上，海伦低着头，努力想把自己的抽泣都咽下去。乔治和哈利走在前头，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了极轻的吸鼻子的声音。

“你为什么总是在哭？”乔治停下步子来拉住她的手，语气里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但是听上去非常疲倦。

哈利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气冲冲地走到前头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

海伦无力地摇着脑袋，但是她好像怎么开脱都没有用。就像在格里莫广场那次崩溃的哭泣，她说一万遍不是她的错，可就是没有办法和自己撇清关系。

乔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可是我在教室睡过头了……醒来后乌姆里奇就来了，她看到了那些糖纸。”海伦哽咽着解释道，“她罢免我学生会主席的位置，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是你的球赛……”

“可能这个惊喜不是时候吧，不巧的事情总是在同一天发生，不是吗？”乔治沮丧地说着，伸手帮她擦了一把鼻子。

“怎么把鼻子都哭红了？好啦，不要想这些了……”

“你的嘴唇怎么肿了？”

乔治抬了抬眉，“哦，这就是我被禁赛的原因了。”

“替我向弗雷德好好解释，如果他要怪我的话，就怪吧。”她闷闷地说着。

“我们不会怪你的。”乔治淡淡地说，“不过这个老女人——她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给我几天时间，我把逃课糖的新配方整理出来拿给你好吗？”海伦眼巴巴地看着他，她希望乔治能因此开心一点。

“乌姆里奇刚刚把我整理的东西都收走了——”

“如果再被她发现的话，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会落到你头上。”乔治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暂时不卖这款糖果了。”

“不——”海伦着急地说，“就几天，我就能全部回忆起来！圣诞节那天，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好吗？那时候拿给你，她肯定不会发现的！”

乔治看着她的眼睛，许久，点了一下头。

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又似乎没有好。就在圣诞节前最后一次D.A集会之后，她回到休息室，坐在火炉边没有说话。

海伦注意到那抹熟悉的红晕又回到了她脸上，海伦在心里为秋高兴，但她已失去为秋开口祝贺的力气。

D.A集会上哈利的状态也不太好，终身禁赛对他们三个人都是不小的打击，哈利看着海伦的时候，似乎还在疑惑她为什么会让乌姆里奇抓住那个把柄。他一直是支持弗雷德和乔治的小发明的。

特洛伊对此非常抱歉，解释了很多次。那天她确实着急了，在城堡里到处找海伦，恰巧就被乌姆里奇撞见了，才冒出后面那么多事端来。海伦心里有一种感觉，其实乌姆里奇想抓她的把柄已经很久了，自从她上次逃过了禁闭之后。

那几天她一直蔫蔫的，除了复习N.E.W.T考试，就是一直回想自己整理出来的配方，她盼着能在圣诞节前能再让他和弗雷德高兴高兴。

圣诞节前的那个下午，秋和特洛伊提着行李先去坐马车了。

她戴上了一条颜色鲜艳的新围巾，站在礼堂门口等啊等。

等到迦勒为达芙妮提着行李箱子，等到马尔福神气地带着自己的朋友走过门厅，等到最后一辆马车要离开之前，海格走进来催促她，海伦才登上马车离开了霍格沃茨。

乔治和弗雷德没有现身。

或许他们早就上车了。

他们昨天还在楼下那么高兴地和格兰芬多的同学们玩雪球，海伦就在塔楼的窗边看见的。

此时她走进特洛伊和秋的隔间，一只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已经写好的糖果配方。

朋友们的谈笑声于她，好像两个世界。

乔治和弗雷德应该就在哪个隔间里，嘻嘻哈哈地玩着噼啪爆炸牌，和所有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一起，李·乔丹，安吉丽娜，艾丽娅，或许还有金妮和罗恩他们。

这样也好。

忘了她这个爱哭鬼。

忘了这几个月以来一切不快乐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