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支在床边，看着枕上沉睡的少女。

床垫被他按下去了一些，海伦微微歪了歪头。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胳膊抬了起来。

但她没有醒过来，只是把脸往乔治这里转了转，睡得依旧安稳。

乔治悄悄伸出手去，正了正她胸口的领结。她还穿着校服衬衫，外套的皮夹克被盖在被子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动作。除此之外，他还理了理她脸侧的碎发，摸了一下她夹克的拉链，又一次帮她掖了被角。他曾经想过钻进自己的被窝躺到她身边去，但刚才只是支了一下胳膊她就动了，要回自己被窝不吵醒她，几乎不可能做到。

现在是清晨五点四十七分，他的床上正躺着他从酒吧里捡回来的，生气了的女朋友。

在这之前，海伦已经三天没有和他说话了。

昨晚有国王杯1/4决赛的直播，就在镇子上的“邦利怀特”酒吧，有一屋子的巴塞罗那球迷在那点满了一整个吧台的啤酒和爆米花，准备庆祝他们的球队夺冠。

他和弗雷德站在寒风里，酒保抱着胳膊，无情地摇了摇头。

“得了吧，你们还没有成年。”酒保说，“如果韦斯莱夫人知道我放你们进去，可能会第一个杀了我。”

“你可以假装看不见我们。”弗雷德说，“劳驾……”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酒吧里谁看不见你们的红头发啊？像火一样耀眼的红发。”酒保躲进门里，没有耐心忍受寒风，“快回家去吧，打开你们的电视机……就是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她们能进去？！”乔治挤进门缝里，不让酒保关上酒吧的门，他指着吧台边上的两个女孩子，她们好像是一屋球迷里少有的女孩了，“她们也没有成年！”

酒保扁着嘴看了一眼，“她们是跟着大男孩来的，而且——她们有身份卡。”

“什么啊？”弗雷德张大嘴巴，不服气地看着里头的海伦和特洛伊，“你明明知道——”

酒保冷冷地说：“好啦，很多事都是下不为例的。比如……如果你们再不走，我就打到你家里，让亚瑟来接你们。我要把门关上了，请让一让。”

酒保没有给乔治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他赶到了门外。他气呼呼地扫了一眼室内的热闹景象，转身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二月的夜风刮在脸上冷得像刀子，弗雷德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我们回去吧？或者我们开车去莫雷顿，看完比赛再回来——好吧，等我们开到那，比赛都结束了。”

“当然不是比赛的问题。”乔治说，“你先回去吧，我就要在这，等到比赛结束。”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弗雷德挖苦地看着乔治，“我回家给你拿条毯子，如果你冻死在这了，妈妈应该不会怪我。”

酒吧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接着是球迷们碰杯的声音。见鬼……他还没看清今晚他们喝的是哪种啤酒，自己的女朋友还在里面和其他人一起大口饮酒、大声欢笑，完全不在乎台阶上还有一个被冷落的男朋友。

好吧。乔治努了努嘴，将衣领竖起来遮住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只是必经之路罢了……

弗雷德也没有自己回家去，虽然放了狠话，但他还是在乔治身边坐了下来，和乔治一起互相抱着取暖。

“该死的，我只支持英格兰。”听着屋里的喝彩声，似乎进了第一个球。弗雷德只能抱着自己的弟弟瑟瑟发抖。

“国王杯没有英格兰队。”乔治提醒道。

“闭嘴吧。我想回家喝一点热可可，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家的话。”弗雷德说，“那些支持巴塞罗那的人打开门，看见一个可怜的英格兰球迷死在他们的酒吧门口，会怎么想？”

“可能会嘲笑上十几年吧，然后把这个故事讲给他们的孩子和孙子听。”乔治说，“所以你最好不要晕过去，想想那个场景。”

真是无比漫长的九十分钟，好在比赛快结束的时候，酒保还是打开门让他们进来暖和了一会。这时乔治已经看到海伦笑容满面地拍着特洛伊·贝克的哥哥的肩膀，醉眼朦胧。

看上去他们为了庆祝今天的胜利喝了不少。特洛伊搭着她的另一个兄弟，一定是这两个男孩子带她们进来的。接着屋子里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开始互相碰杯，乔治直接推开酒保走进去，从海伦手里夺过了一大杯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白兰地。

“够了。”他无可奈何地对特洛伊说，“海伦今晚不会去你家。”

海伦眯着眼睛试图推开他：“放开我！”

“——我会打电话给蒙莫朗西先生的。”

说完，乔治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还不忘警告特洛伊的哥哥——一个和他一样个头，却比他大好几岁的男孩子，他刚从伦敦回来。

“你以为我不敢告诉贝克先生吗？竟然带未成年人来这里？”

朱利安·贝克居然没有举起他的拳头，他的酒量显然比两个女孩子好多了，此时他有些忌惮地看了乔治一眼，没有说什么。

弗雷德也挤进来，哆嗦着穿过那些醉醺醺的球迷，一把把乔治拉了出去。特洛伊·贝克已经靠在自己哥哥的肩上睡着了。

他们离开了暖烘烘的酒吧，车就停在不远处，乔治低头看了一眼。她和特洛伊一定是一放学就出来到处乱逛了，夹克下面还穿着校服衬衫，甚至还换上了春夏的校服短裙。女孩子总是不怕自己被冻断腿，尤其是和男朋友吵架的女孩。

“你明明不看足球的，对吧？”他看着自己半梦半醒的女朋友，无奈地说，“只是为了气我？”

弗雷德已经发动了车子，他本来可以嘲笑一下乔治的，但想到今晚是他陪乔治在寒风里蹲了一场比赛的时间，他笑不出来了。

海伦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含糊地反问道：“那又怎样？”

“我挨了快两个小时的冻，你喝了快两个小时的酒，我们扯平了。”乔治咬牙切齿地把她的筒袜扯到膝盖上，可她的膝盖依旧是冰冷的，他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她的腿。

到家的时候，海伦在他怀里已经睡着多时了。

他们偷偷把海伦带上房子的二楼。

弗雷德去比尔房间睡了，留下乔治守着她。只是这一晚他都没有睡好，在地毯上不舒服地蜷缩了一会，又爬起来看着她。他不愿意去弗雷德床上睡，因为想近一点看着她。

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床边折腾到了第二天的五点，才开始打源源不断的哈欠，趴在海伦手边睡着了。

醒来后外头的天已经亮了，他又想摸一下被窝里海伦的膝盖是不是还是冰凉的，就在他从地上无数次坐起来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金妮和弗雷德的声音。

“让我看一眼海伦吧！”金妮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们告诉妈妈了没？”

“还没有，这就去。妈妈在楼下准备早餐呢。”弗雷德说着，拧开了门把手，两个红彤彤的脑袋从门边探出头来。

“她还没醒吗？”金妮问。

乔治伸手捂住了海伦的耳朵，她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会。

“没——有。”他用口型警告着门口的两个人，“出——去。”

“好吧。”弗雷德笑嘻嘻地说着，带上门和金妮一起离开了。

他如释重负地松开手，低头却看到枕上的少女已经睁开了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乔治吓得从床边跳了起来，局促地看着海伦。

“嗨。”他打了个招呼，“早啊。”

海伦依旧盯着他看，面无表情。

“他们吵醒你了，对吗？”他重新凑到她身边，讨好地笑着，“你可以再睡一会。”

海伦没有说话。

“你饿了吗？”乔治殷勤地说，“我去楼下给你拿吃的。”

她眨了眨眼，对他嫣然一笑。

“原来是这样！”他高兴地站起来，“那我这就去——你喜欢坚果口味的麦片吗？还是水果味的？我用热牛奶泡，可以吗？”

海伦依旧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乔治起身朝门外走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看上去海伦已经原谅他了。他走得太快了，以至于忘了告诉海伦他们家的牛奶只剩草莓味的了，于是他马上转身走回房间里，却看到海伦已经坐到了他的窗台上。

“等等——”乔治慌张地看着她，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她已经从床上爬起来，还穿好了外套，“你可以先吃早饭，这样才有力气生气啊！”

海伦回头白了他一眼，直接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她落在韦斯莱夫人修剪完美的绣球花圃里，只是这个季节花还没开，她差不多是摔在一大片将要枯死的花苗上了。

“哎哟！”她皱着眉爬起来，感觉自己的胃里有东西在翻腾。不用想也知道了，昨晚她喝的那些酒没来得及吐出来，那一定就是——

海伦扶着韦斯莱家的篱笆，对着一颗绣球植株呕吐了起来。

半分钟后，乔治已经穿过起居室来到了花园里，她背对着乔治，不高兴地说：“放过我吧，你总不能连呕吐的时间都不给我吧？！”

“……”

身后的乔治没有说话。

她又吐了半分钟，然后吸着鼻涕翻出了他家的篱笆围栏。回过头去的一瞬间，海伦僵在原地了。

韦斯莱先生带着一把园艺剪，乔治站在他边上，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早啊，韦斯莱先生。”海伦厚着脸皮说道，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是讪讪的笑容。

“海伦，我已经打电话给蒙莫朗西先生了。”乔治说，“你可以——”

“不，我不可以。”没法再面对韦斯莱先生。她尴尬地转过身去，冲到了马路对面，头也不回地钻进对面邻居家的树篱——逃走了。

该死的，他居然打电话给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