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黑客说的没错。岛上各种栩栩如生的npc不过是一团数据，他们没有生命，没有实体，无法被赋予身为人的权利。

系统通过连接宿主大脑，挖掘到丰富的信息，创造出活灵活现的人物来填充整个系统世界。这些虚拟人物的价值比客隆体还不如，因为他们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无论遭受任何侵犯，都不会被纳入公序良俗的探讨范围。有些坏心眼的黑客深谙此道，用它们来满足一己私欲。

当然，有时会遭受一些惩罚，比如那个在善柔手里惨死的小陶。

寻望若看向黑客的眼神染上了一分阴冷。

黑客被这小孩瞪得哆嗦了一下：“你别气呀。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小陶说的。我只是复述了一遍，不关我的事。”

他眼含抱怨：“都怪小陶。他第一次登岛，不懂岛上凶险，看到女的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现在好了，害老子钱也赚不到，家也回不去，被迫留在这儿挨饿受累。”

寻望若对黑客的埋怨不以为然，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像是在说“当黑客活该”。

黑客以为寻望若是在生他们那伙人口无遮拦的气，语气连忙软下来：“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要是之前说了什么冒犯您的，您尽管加倍骂回来，我绝对骂不还口。”

“你叫什么名字？”于洇嫌他故意装得可怜兮兮惹人烦，直接问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黑客说：“叫我梁三就行。至于要怎么办，我想想……您看这样成不，你们队伍能不能加我一个？我猜你们正好缺我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我事儿少懂规矩，身强体壮力气大，能打下手，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兰铮不乐意了：“就凭你在别墅的那副嘴脸，还想加入我们？”他觉得于洇一定会拒绝，毕竟于洇之前都把他的入队请求给否了。

黑客梁三的脸色极度难看：“呜呜，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我身上带的物资全被那个女人给毁了。独自在这儿绝对活不下去。看在都是人类同胞的份儿上，求求你们了。”

做于洇和寻望若这一行的确实不能见死不救，但这黑客来历不明，和他们一起行动徒增风险。

于洇思索了片刻，随后和寻望若用眼神交换了个信息。

于洇：“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团队报警器，你先拿着。假如你遇到了危险，按下按钮，我们就能收到消息。你可以跟着我们，但是必须离得远远的，不能偷听我们讲话。”

梁三接过报警器，如获至宝：“谢谢，太谢谢了，我一定不会偷听的，你们放心吧。”

寻望若冷淡地说：“等你能连接到出口，必须立刻离开。现在我给你一支营养剂，这是你接下来一整天的饭食。”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管乳白色的液体。上次他坐在沙发上喝这东西的时候，梁三那伙人嘲笑他在吃奶。

梁三大概也回忆起了这一段，窘着脸收下了营养剂。

在这之后，梁三按照约定，跟在他们后面保持一段距离，不能靠近。

他们来到闹市的广场，兰铮觑了一眼身后的男人，浑身不自在：“突然多了一个陌生黑客跟着，好难受。”

于洇抱着臂膀，食指在胳膊上点了两下：“你知道我和寻望若被你跟着有多难受了吧。”

兰铮总算想起自己也是个拖油瓶，闭上了嘴。

离开法院后，三人在街上寻找巩秋芬的身影。由于梁三的突然出现，他们把巩秋芬跟丢了。

于洇想使用宿主探测器，但胳膊上的小显示屏突然滴滴乱响，影像变成了一片雪花。

他拍了一下胳膊，困恼地说：“真没用，关键时刻坏了，靠不上你。”

宿主探测器好巧不巧地失效了，追踪不到巩秋芬的存在。

寻望若问：“昨天她从里面出来后去哪了？”

于洇答：“我们去了她丈夫跳崖自杀的地方，她在悬崖顶转了很久。”

寻望若：“那我们去悬崖找找。”

于洇在前方带路。

街上人员密集。兰铮一个没站稳，差点被人潮冲走。他被人群挤出了满头大汗，擦汗的时候忽然想起刚刚黑客口中的“npc”。

这些人难道都是系统npc吗？

他问：“街上的人都是被系统创造出来的数据？”

寻望若说：“没错。”

于洇补充：“街上的路人、善柔和朱渐都被划分为npc这一类。他们不具有实体，是系统里的虚拟人物。”

兰铮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那么从这一点来说，小陶想的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它们又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为什么你们对小陶的想法一脸鄙夷呢。”

于洇觉得很有必要详细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以免兰铮在未来误入歧途。

“你知道吗？虽然他们存活于虚拟世界，但系统赋予了他们和正常人类一样的思考能力，这样才能保证岛上世界的真实运转。当一个npc被侵犯的时候，她遭受到的痛苦，和人类遭受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兰铮：“你的意思是，这些虚拟人物和正常人类的想法是一样的。”

于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今天是不是和水果摊的老板打听过我？”

兰铮愣愣的：“对啊。怎么了？”

于洇抬手一指：“水果摊老板就在前面，也许他还记得你，你现在可以去找他闲聊一些有的没的，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

兰铮点了点头，转头直奔水果摊。他活泼好动会来事儿，没一会儿就和老板热络了起来。

兰铮在水果摊前和老板交流的时候，于洇也在和他的队友寻望若交谈。

于洇又想上手摸寻望若的脑袋瓜。

寻望若这次没躲开，任于洇呼噜了两下后脑勺，接着没啥表情地说：“多此一举。”

——在指于洇让兰铮找水果摊老板的事。

于洇感受着寻望若脑顶刺刺的头发，手心的肌肉舒服得张开了：“还说我。你今天不是也挺好为人师的么，教了他那么多知识。我真应该录下来循环播放。”

寻望若：“…………”

于洇：“而且他刚才说小陶侮辱npc的行为没问题。这种想法很危险，纠正一下也好。”

才不到两分钟，兰铮便兴冲冲地回来了：“于洇老师，水果摊老板竟然记得我在找人！一看到我出现，他就拉下了脸说今天一直都没见过画上的人，让我赶紧走开，哈哈哈，好有趣。”

“他看到我不小心压到了桌上的帽子，大惊小怪地命令我松手。他说那是他老婆给他织的，可以用来挡风。你看，现在他已经戴上了。”

水果摊老板透着油光的大脑门上果然戴上了一只棕色的宽沿帽。

于洇：“现在你明白了吧。”

兰铮：“明白了！这些npc和我们一样会记事，都有喜怒哀乐！我明天还想来找他，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于洇却说：“明天他就不记得你了。”

兰铮吃惊：“啊？为什么？”

于洇的语调没有起伏，显得事不关己：“因为系统会把npc的记忆重置。他们不可能拥有连续的回忆。”

寻望若：“他们每天过着朝生暮死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圆满的结局。”

两人一脸平静地阐述着残酷的事实。

兰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回头望向水果摊。

这时正巧刮来一阵嗖嗖的风，老板戴在头顶的帽子被掀翻在地。老板左腿一伸，就用脚尖把它勾住了。

风速迅疾。万幸的是，老婆给他织的帽子没被吹跑。他缓了口气，皱巴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把帽子重新喜滋滋地戴好。

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好像变成了水里的月亮，一搅就散了。

与此同时，于洇的目光穿过水果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巩秋芬。”他一把抓住寻望若的袖子，“你们看，她在那边的巷子口。”

巩秋芬距离他们不远，但中间隔着团团簇拥的人群。

因此三人赶到巷子口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巩秋芬走入巷子，不见踪影了。

这条巷子两旁伫立着多座鳞次栉比的高楼，高楼把过道挤压得狭窄昏暗，几乎是密不透风，颇有些“闹市一线天”的感觉，一眼望不到尽头。

于洇心想：巩秋芬来这里干什么？这儿不像能藏着什么指向真凶的线索。

如果昨天他没有拦下巩秋芬，而是让巩秋芬一个人独自行动，巩秋芬也会来这里吗？

三人走完这条曲里拐弯的巷子，巷尾是个岔路口。

岔路共有四个，分别通向四个方向。每一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多，依然狭窄昏暗，不知会延伸到何处。

巩秋芬必然走了其中一条。

梁三也慢慢跟了上来。算上梁三，他们正好有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