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陷入沉思后，兰铮问了一个他十分关心的问题：“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帮助宿主完成任务，还能出去么？”

“不能。”于洇迅速击破了兰铮的幻想，“这里和之前那一层不一样，不可以临时退缩。我们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帮宿主找到毒源。”

兰铮哀怨一声：“啊，完成不了的话，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你会被困在这里和系统共存亡。”于洇耸了耸肩，对这样的结局有些无可奈何，“你会成为系统的一部分，直至消耗完身上的所有食物，被饿死。”

兰铮脸色变得灰涂涂的，有点后悔进来的意思了。

尤拉：“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能找到一些之前闯入的人的尸体？可以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于洇：“一般情况下找不到尸体，因为系统会定期清理不属于系统的垃圾。”

兰铮听到一半不明白：“怎么会有之前闯入的人啊？？难道在我们之前，宿主也做过这个找到毒源的任务？”

于洇：“可能宿主曾在别人的帮助下完成过上一层‘投票真凶’的任务，从而被允许进入到这一层。但是假如这一层的任务失败了，那么她就会被送回上一层，清空记忆，任务从头开始。”

系统一共只有两层任务，只要连续完成两层任务，就能顺利通关。而任何一层的任务失败了，任务进度都会清零，回到最初的起点。

兰铮越想越觉得可怕：“也就是说，宿主可能已经进来过无数次了！但没有一次找到了毒源。我靠，让我们一次性找到，也太难了。”

寻望若仍然在桌前画草图，没有加入讨论。于洇走上前，看到他在大楼的十五层最前方画了一个长条形的东西。

“这是什么？”于洇指了指。

寻望若在上面多勾勒了两笔，加深了线条：“我爬过来的时候，看见这里有一个平台，面积大约是房间的五倍大，我觉得这上面可能会有什么线索。”

于洇提议：“那快带我们去看看吧。”

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毕竟他们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寻望若点头，收起了桌上的草图，往门外走。

于洇对另外两人说：“我们打算去别的地方了，你们也跟来。”他扔给兰铮和尤拉一人一捆牵引绳，“有需要时绑在身上，保护自己不要掉下去。”

兰铮哭丧着脸握紧了牵引绳，手脚发软：“还是逃不开爬窗的命运么，这里有十五层诶！我恐高啊啊。”

于洇对他的哭泣丝毫没有同理心：“爬窗离开，留在这里和系统共存亡——只有这两个选择，你选一个吧。”

兰铮没有办法，只好强忍着畏惧把牵引绳拴在了腰间，跟在尤拉后头慢吞吞地踏上了窗沿。

刚一出门就会脸对脸地贴上那对挂在岩壁上的情侣。此时他们的血已经干涸了。

他们将永远留在此处。

寻望若在前方带路。他对这里的构造相对熟悉，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带到了大楼最前方的平台。

平台上竟然坐着几个黑客，都是他们之前在闹市区见过的人。

“你们见到阿京了吗？”他们在互相讨论，“咱们都落在十五层附近，唯独没有见到阿京和他的女朋友。”

“这边信号好差啊，联系不到阿京。”

“阿京去哪了？难道他落在别的地方了？”

他们口中“阿京和他的女朋友”多半就是那对死去的情侣。

那伙黑客见到有人来了，便好整以暇地打量起了站在最前方的寻望若。

“小朋友。”有一个驼背的黑客问寻望若，“你们有没有见到一对情侣？”

寻望若淡淡地说：“见到了，他们在岩壁上摔死了。”

寻望若没有和其他人讨论过这件事，但是他看到了。他在路过那对情侣时多瞟了他们几眼，认出了他们的脸。

“什么，死了？”那驼背黑客瞪大了眼珠子。

“不奇怪，谁叫他们在系统眼皮子底下秀恩爱虐狗。”另一个黑客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壁上前后摇晃着，“他们身上的debuff要堆满了吧，动一动就得死。”

寻望若对此不置可否，他拉着于洇坐在了另一边的石台上。

他轻声对于洇说：“我去跟他们打交道，到时候你帮我解除debuff。”

于洇明白了他的意思：“嗯。”

随后寻望若独自来到了那伙黑客面前，问：“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些吐血的木头人？”

“看到了，看到了。”黑客们纷纷点头，“全都是吐血的木头人，再也找不到别的了。小朋友，你有什么见解吗？”

这伙黑客看着更稳重，比之前的梁三和小涛更加尊重寻望若，不以他身体年轻而笑话他。

“我画了这幢大楼的草图。”寻望若很大方地把之前描摹的草图展示给黑客看，“这些圈代表藏着木头人的房间，我们现在在第十五层。”

“然后呢？”黑客们一知半解，“这也看不出什么啊，系统不是播报了让我们找出毒源吗？光看木头人好像没啥用处。”

寻望若目光沉着：“现在当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假如我们把所有藏着木头人的房间都标注出来，就能找到更多线索。”

“哈！？所有的木头人？”黑客们当他痴人说梦，“这么高的楼，这么多房间，这要调查到猴年马月去，你该不会是疯了吧。”

寻望若没有被他的话激怒，继续平和地解释：“这里的房间只有是否藏了木头人的区别。每个木头人和房间都完全一样，我们在木头人身上找不到线索，就只能凭借木头人的分布来推测毒源的位置。”

“老大。”驼背的黑客对寻望若面前的黑客说，“他说的有道理啊。”

被称作“老大”的黑客问寻望若：“你准备怎么办？”

寻望若：“根据我的测量，这幢大楼一共有二十九层，十五层是最中间一层。我们两个队伍到现在一共有八个人。一人负责调查三到四层，就能够找到所有藏着木头人的房间。”

寻望若：“这样吧，我和我们队伍里的三个人负责调查一到十五层，你们负责上面十四层，如何？时间紧迫，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开始了。”

黑客老大抱着臂膀，思索半响，最终叹气：“没问题，我们答应了。”

在场的八个人都听到了寻望若和黑客老大的对话。

决定共同合作后，他们每人誊写了一份大楼的草图。

寻望若叮嘱他们：“记住，要把每个藏着木头人的房间都准确无误地标记下来。搜寻完毕后，我们回到这里集合。”

寻望若：“动作要快，分秒必争。系统一共只给了我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后，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于洇被分在了一层到四层。

这里离十五层的平台最远，他下去的时候多花了一点时间。在墙壁上攀爬速度不及走路，他耗费了约四个小时才完成任务。一到四层的吐血木头人并不多。

上面是兰铮负责的楼层。兰铮的动作非常慢，到现在只搜完了一层半。于洇便帮他搜了一层。

再往上是尤拉负责的三个楼层，尤拉在他抵达时已经搜完了所有房间。两人一起回到了十五层的平台。

寻望若早早站在那里等着了。有几个黑客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和他交换信息。

半小时后，兰铮和最后一个黑客抵达平台。他们气喘吁吁地上交了标注好的草图。

至此，所有木头人都被他们找了出来。

寻望若拿起笔，把所有信息融合在了一张草图上。

黑客老大凑过了头来打量：“这是什么意思啊？乱七八糟的，看不懂。”

兰铮面色忐忑：“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把所有木头人都找出来了，该不会没用吧？”

于洇拿着一支笔在上面隔空画圈：“你们看，这座大楼十层以下几乎没有木头人分布，二十层以上也寥寥无几，绝大部分聚集在十五至二十层。”

驼背黑客挠头：“难道毒源就在这几层？”

于洇没有直接回答他，他背过身去，看着面前高耸的岩壁问：“你们知不知道在十九世纪，英国伦敦曾爆发过一场霍乱？”

黑客老大不懂这个，摇了摇头。

于洇：“当时人们完全不知道传染源是什么，死亡人数一直在不断攀升。有一个医生通过在地图上记录患者的位置，最终发现传染源是染病区域中心的水井。”

于洇：“由这个逻辑来看，十五到二十层最是可疑，毒源很有可能在十七层或是十八层。”

寻望若看了一眼手表，说：“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准确地说，是五个小时五十九分。

谁知，到达整点的那一刻，他们所站立的平台猛然颤动起来。有一个黑客来不及站稳，从边缘滑了下去。

黑客老大失声大喊：“老金！”

老金没能抓住外侧的岩壁，从高空坠落。

于洇闭起了眼睛。

平台恢复了平静。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一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去了。

驼背黑客吓得脸色苍白：“妈呀，真是世事无常，老金没了？”

黑客老大痛失一名队友，胸膛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复好心情，远比得知那对情侣死亡来的难过。

另一个身板笔直的黑客说：“老大，咱们这是不是报应啊。我们进来时破坏了系统，导致任务记忆没清空，现在系统在报复我们吗……”

于洇听到他的话，恍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上一层游荡的第三天，巩秋芬的记忆并没有被清除。当时他还纳闷是不是系统出了bug，原来这些黑客才是罪魁祸首，是他们破坏了系统，导致清空程序出了差错。

难怪那对情侣死得那么快，系统恐怕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他们身上。

尤拉喊：“你们看，这里出现了一架电梯！”

地震过后，原本平坦的墙壁里面忽然冒出了一扇钢门，旁边还有表示上下的按钮。

是电梯的模样。

“我们进去看看吧。”于洇按下按钮，“滴”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走了上去。

寻望若、兰铮和尤拉跟上。后面的三个黑客不愿落后，也走进了电梯。

电梯楼层按钮有1-29共29个数字，整齐地排列在最右方。

七个人挤在一方狭小的区域内，沉默无言，没有一个人敢按下数字楼层。

因为电梯内的电子屏上面写着：“状态即将重置”。

在场恐怕只有兰铮不知道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他问：“状态是什么？是谁的状态啊，要怎么重置？”

于洇说：“状态指的是我和你说过的debuff。系统会根据大家这六个小时以来的人际关系，重新判断谁与谁更亲密。拥有亲密关系的两个人或是一群人会被系统注入debuff。”

兰铮吃惊道：“怎么办。我们那么多人一起合作了，岂不是都会有debuff……”

就在这时，有一道寒光闪过，只见黑客老大举起了一把匕首，对着寻望若刺去。

于洇抬手轻轻一推，就挡住了黑客老大的攻势。

寻望若整个人夹在于洇和黑客老大中间，小小一只非常乖巧。面对黑客老大的偷袭，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黑客老大对于洇大吼：“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快让我把这个小屁孩给杀了！不然我们身上的dubuff要被堆满了！”

寻望若作为刚刚七个人的领导者和团队任务发布者，势必会成为系统的眼中钉，他几乎是七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黑客老大觉得，只要杀了寻望若，大家身上的debuff就会大大减少。

黑客老大：“你妈的，快松手！快让我杀了他，你这个小伙子千万别妇人之仁！他一个人死，还是我们八个人一起死？！你选一个！”

于洇握着黑客老大的手腕，按压住了他的手筋。黑客老大吃痛，手臂无法动弹。

于洇瞪向黑客老大，眼中露出阴狠凶光：“我的队友可是一直在劳心劳力，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他贡献了最多的计谋，号召大家齐心协力找出了所有木头人的位置。你现在却要杀死他？”

“那有什么用！”黑客老大嗤笑，“到时候我们身上堆满了debuff，找到再多的木头人也出不去！我都死了那么多队友了，难道还会纠结这个小屁孩的死活？”

于洇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紧握黑客老大的手腕，和他对视片刻，眼神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了。理直气壮的黑客老大被于洇看得有点退缩。

——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于洇另一只手突然掏出一把尖刀，朝寻望若的胸膛刺了下去。

寻望若的胸口立即鲜血淋漓，有血液汩汩喷出。

寻望若难以置信地抬起了眼皮，痴痴地望向于洇，他张开了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寻大哥！”兰铮头皮发麻，他看到寻望若从胸口涌出的血已经流向了地面，啪嗒啪嗒地坠落。兰铮急忙质问于洇，“于洇，你不是他男朋友吗？怎么要杀他！！”

尤拉早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呆了。她听见兰铮的话后回了神，讶异道：“什么？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心狠手辣的黑客老大从来没见过这种剧情，他更没想到会有人比他还要狠。他一时无言，过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兄弟。佩服，你牛逼。”

猩红的血液很快染红了电梯地板。于洇将尖刀从寻望若胸口中拔了出来，动作十分绝情，尖刀已经沾满了血液，变得温热。

寻望若失血过多，腿部无力。最后的支撑点消失了。

他双眼失焦，倒在了一片血泊里。

“好了，解决了。”于洇用纸巾擦干净了手和尖刀，语气轻快。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颊也被溅上了几滴血液。

电梯扭曲的全身镜放大了他嘴角的血迹，尤为刺目。

他按下了十七层的按钮，说：“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