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洇稍作迟疑。

尤拉见他没有上前，手招得更快了：“于洇，过来呀。”

那对母女相拥着坐在地上，而尤拉站在布满青苔的大石头后面，仅仅能瞧见半个身形，于洇担忧这会不会又是系统和兰铮的把戏，如今寻望若受困，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不能放松警惕。

尤拉拿激光枪对准了她自己。

她的胳膊上被激光枪照出了一个红点，这是生命体才拥有的象征，说明尤拉是真的，不是系统造出来的npc。

于洇这才放心，手撑石头翻了过去：“尤拉，你们还好吗？”

尤拉和那对母女都有点狼狈，灰头土脸的，只剩下那对眼白还算干净。

“我和她们俩都被兰铮抓起来了，刚刚趁兰铮不备，从教堂后面的狗洞钻了出来。”尤拉抹了抹刘海上的灰烬，“兰铮一直在骗我们。”

“唉……”提起兰铮，于洇就忍不住叹息，半响，他突然抓到了一个关键词，“什么，你说狗洞？在哪？”

大门被封，他只能另辟蹊径，哪怕是狗洞他也愿意钻。

尤拉摇摇头：“我们逃出来之后，狗洞就被一层一层的藤蔓封住了。”

不止狗洞和大门，现在教堂的墙体上也爬满了歪七扭八的藤蔓，像是包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囊衣，在阔落的天地间被束缚得臃肿而渺小。

希望升起又迅速消失，于洇眼里的星子暗淡了下去。

末了，他感慨：“真好，她们母女还活着，没被杀死。”

这是兰铮揭开面纱后，发生的为数不多的一件幸事。

小女孩囡囡发觉于洇的目光在她脸上伫足，主动从母亲的怀里钻了出来。她仰起那张灰涂涂的小脸，眼睛溶着澄澈的月光：“工程师哥哥，导游想要杀我们，刀子都拿出来了，但是他发疯了，两只手不听使唤，我们就趁乱逃出来了。”

“后来兰铮小哥哥和尤拉姐姐过来找我们，尤拉姐姐很好，但那个小哥哥一下子变得特别可怕，把我们拴成一串儿，关进了教堂。妈妈吓都吓死了，一直抱着我不说话。幸亏有姐姐在，救了我们一命。”

她声音婉转，像是一只啼唱的夜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的母亲拉着女孩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做什么任务？”

“没有任务了。发布任务的人是才真正的BOSS。”于洇一屁股坐在了大石头上，望着教堂尖顶在云雾中似隐似现，“原来所谓的BOSS张间峰只是幌子，真正的BOSS是兰铮。”

在场所有人应该都猜到了，那个愣头愣脑的男孩兰铮，是这个系统世界的幕后黑手。他隐藏在被人忽略的光明里，完成了他引以为傲的演出。

尤拉又气又无奈：“他很会演戏，是上哪进修的演技啊，每天装得傻兮兮的，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藏匿，现在才愿意暴露。”

于洇：“他告诉我，这不是演技。和我们在一起相处时，他被系统封闭了部分人格和记忆，所以之前我们认识的他，也不算真正的他。那些表现不是伪装，是他失忆后身体自发的反应。”

尤拉的眉弯扬起：“他想干什么？”

于洇回答：“他想用我，或者寻望若的身体复活他的挚友张间峰。这是他的系统推荐给他的方法。”

尤拉脑子一转，明白了个大概：“原来如此，他有所求，就和噩梦岛签订了协议，恰巧他的系统看上你们了。”

“没错。”说到这，于洇打开了他手臂上的屏幕，“我先前有传信息给你，你收到了吗？”

“什么信息。”尤拉疑惑，显然她并没收到。

“这么说，兰铮给我的代码是错的了。”

寻望若昏迷时，于洇发现云苍的共享面板有异常，分别给尤拉和兰铮都发送了警告，可他只收到了兰铮的回复，没有见到尤拉的。

——到处都是兰铮有鬼的前奏。

于洇调出了几条消息：“早些时候兰铮告诉我，你的代码是‘遗世者’，我之后也用这个代码来联系过你，现在看来，是他害怕我联系上你，没有跟我说真话。”

“等等，于洇，我的代码真的是‘遗世者’，他没说错。”尤拉开始检查她的系统面板，眉心蹙起，“可是我的确没收到你的消息。”

收信栏里空空如也，全然一面白屏。

“怎么会这样，我这里显示已经发送成功了。”于洇纳闷，“不可能是信号出了问题，因为兰铮早就收到了。”

尤拉低头道：“会不会是……兰铮利用系统世界，屏蔽了我们两个之间的电子联系。”

兰铮这一招非常聪明，他告诉于洇的是真的代码，这样就算于洇和尤拉见面时提起来，他也不会露馅儿。

于洇背过手去，碰到了寻望若的布娃娃，恍然有一个令人绝望的念头从他心间掠过，他脸色沉如死水：“不好，万一兰铮一并切断了休眠舱和望若的联系怎么办？那他要是已经把望若给杀了，休眠舱就不会有感应，我也不会知道。”

寻望若曾说过，这个三头身布娃娃是他的第二条命，因此于洇视若珍宝。于洇本以为只要保护好了这个娃娃，就可保住寻望若最大的退路，现在经尤拉一提醒，他才忽然意识到，兴许退路已经被兰铮斩断了，寻望若一旦失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尤拉见他局促不安，安慰他：“于洇你先别急，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不一定对。而且他破坏的只是我们代码之间的信号，其他的不一定能破坏。更何况，兰铮没有亲手拆开过你的休眠舱，不知道工作原理，他无从下手啊。”

也是，尤拉的话有道理。

于洇稍稍平复了心情，舒了口气。这个布娃娃他自始至终存储在身边，别人没机会观察到它的工作机理，他甚至都没在众目睽睽下拿出来过几次，兰铮怎么可能轻松切断它和寻望若的联系。

“不要自己吓自己。”于洇自我告诫着，“再找找哪里有线索，可以带我们闯进教堂。”

他翻出了那本《莱茵镇绝密档案》，如今这书已经是人手一本了，其他人也学着他的动作把书捧在手里。

与此同时，冷峻的系统音袭来：“主线任务：请各位充分利用档案，探索出这个镇子最为罪恶的秘密。注意，请抓紧时间完成，否则后果自负。”

兰铮目前已经暴露，系统竟然还想让他们完成任务，是为了完成给谁看呢？

四人面面相觑，目光犹疑，都没料到系统会若无其事地来这一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别提男友还做了人质。于洇握紧拳头，勉强屏住怒气，说：“没有办法了，大家只能齐心协力做任务了。”

他不想表现得颓丧，声音变得高昂起来：“既然要继续探索这个镇子的秘密，我来跟大家简要说明一下吧。我们的游客之一兰铮，就是BOSS张间峰的发小，是他骗我们聚集在这个世界。他从小居住在这个小镇，因此游戏的设定并非虚构，或许有闹鬼、夸大的成分，但绝大部分都在现实世界里真实存在。”

“据兰铮所说，张间峰以及小镇的大半居民因为火车出轨而死，我猜测那个待探索的秘密，和这场灾难有关。”

尤拉提议：“我们在附近找找铁轨吧。”

女孩囡囡说：“晚上在超市走散以后，我在超市前的广场上看到，有火车冲向了集会的人群。妈妈，对吧？”

囡囡朝母亲露出了询问的眼神，她母亲坚定地点头：“对，我也看到了。”

尤拉：“那就出发去超市旁边的广场。”

于洇：“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目前，他只知晓教堂和福利院怎么走。

在白天，广场、超市、福利院、教堂等地都聚在一起，是非常寻常的城市构造。但进入夜晚以后，这些地方都被系统故意割裂开了，他们至今仍然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打转。

正当他们发愁时，忽然听见有几道脚步声徐徐靠近。

准确地说，并不是靠近，而是路过，脚步声稍近后，又向另一边走远了。

于洇把脑袋探了出去，他瞧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他们正小声交流，脑袋挨得极近，其中一个于洇眼熟——是女孩囡囡的父亲，一家三口中的丈夫。

这位丈夫之前倒了大霉，因为在阴雨天外出抽烟，莫名失踪了。本以为必死无疑，如今竟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看起来安然无恙。

女孩囡囡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至亲，已经张开口准备大喊：“爸……”

熟料，一把被她的母亲捂住了嘴。

“小心！”她的母亲在她耳边说，“他可能已经不是你爸爸了！”

尤拉将激光枪晃到了两个男人身上，果然没看到任何表示活人的标记。

这位父亲俨然已成为了系统世界的一部分。

他们听见另一个男人骤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你把你的妻儿拐来莱茵镇，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们啊。你怎么现在还不动手？”

女孩父亲漠然地答：“没来得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