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后，余杳坐立难安睡不着，她起身披衣出了院子，走在长街上。

夜深了，路上漆黑的像黑洞，多走一步都是未知，但现在她有修为也就不再怕黑夜，径直踩上去，没有声音。

“喂，你在不在？现在这没人，如果你在的话出来一下，我们谈谈。”

她在识海中呼唤，没有声音。

“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不把身体还你了！”

还是没有反应。

该不会跳进浮屠塔里死了吧？不可能，她本来就没有实体也不是灵魂只是一丝执念，难道是方丈帮自己封了心魔？那应该也会和自己说一声啊。

唤了好几次还是得不到回应后她也不再尝试，自己没办法，他们有办法不行回师门请掌教宗主帮忙。

只是，那时候自己变成魂魄了吧，变成魂魄她倒是不怕，只是怕不知进退的感情。

不管自己成了什么样，沈宴都会接受自己，但青双不同。

青双对自己的感情是在身份基础上，如今身份剥离，她该如何看自己？

原以为自己只在乎沈宴的感受，可事到如今，她也害怕青双的恼怒怨恨。

她想着心事，一时没注意到脚下黑黝黝的路面上伸出一只精瘦的手指，慢慢得又毫无声息得从地面上长了出来，竖在地上，冷飕飕看着余杳。

察觉到目光的余杳抬起眼眸，前面空空荡荡只有浓郁墨色晕开不断延伸出去。

是路过的鬼怪精灵？她止了步，立定在原地，凝神细查，模糊看到一团影子影在黑夜里。

“来者何人？”

呲起一声桀桀怪笑，余杳抛出玄天绫打了过去，打空了。

怪笑声又起，余杳执笛吹起《镇鬼咒》，低沉古朴的笛声自指尖流淌，融入夜色中被夜色吞噬。

怪笑声变得扭曲，还桀桀叫着。

不对劲，自己笛声传不出去，被阻隔了。余杳换了曲调，笛声响了，但没有传出去，被困在鬼打墙里面了。

听这怪笑声，还不止一只鬼。

余杳一边抚笛吹奏，一边用脚画符，脚下土地却冒出一些小鬼舞着鬼手搅乱她画的符。

她唤出玄天绫打散脚下鬼手，迎面却是鬼怪来袭，她往后一倚避开攻击，鬼怪穷追不舍只好停止吹奏与之对打。

打鬼和打妖不同，鬼无形体，随时聚散，喜怒无常，没有修为但也没有章法，故而鬼难打妖好捉，一般修士也不会惹鬼，但鬼有时候会犯人。

所以，和鬼打的余杳并没有占到便宜常常打空，只能靠拖，拖到天亮之后，鬼自行消退。

却是鬼不想拖，想趁着天亮之前多捉弄欺压余杳，便三五成团，一齐上阵，有的哧着长舌张着大嘴想要咬她，被笛子戳破了舌头。

双方互不退让一时僵持。

余杳估摸了下时辰，大约还有两个时辰就鸡鸣了，她能撑能等也能拖，也就不急着打出去，而是和他们耗着，试图看看他们的企图是什么。

没成想，却是僵局破了，从外面打破。

一道剑光破开夜色，惊得鬼怪跌落地面遁入地底，只留下一滩粘腻发黑的血迹。

是恶灵。

很是熟悉的一个场景，余杳抬起眼，远处沈宴收了剑提灯走来，荧荧如火的一盏小夜灯绽放在夜空中。

灯火离自己又近了几分，余杳感到他扑面而来的松木淡香和微微的轻喘。

“我来晚了，有没有伤着？”

磁性低沉的嗓音响在暗夜，别有张力，余杳笑着摇头，又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缱绻又缠绵，心中一烫，低下眼去，盈盈灯火亮在眼前，一霎一霎的，将她的脸映得通红。

她别过了脸，瞧见他披散而下的青丝。

许是出门匆忙，他连头发都未束，随意挽了个发髻，方才一剑又将青丝震落，凌乱地泄在身上，好似墨色溪流。

她伸出手，挽起这截溪流，轻轻唤着：“阿宴。”

“嗯，我在。”

沈宴一手执灯一手扶住余杳，怕她摔了，听她叫他，便应下声来。

“每次你出现的都很及时。”

“我一直关注着你。”

如此直抒胸臆的表白让余杳欢喜又羞赧，只是这次，她没有低头也没别开眼去，而是踮起脚尖，猛地凑近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飞快得跑了。

沈宴路都不会走了，震在原地，望着余杳疾速离去的身影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他缓慢举起手，悄悄摸上脸，停在她亲的位置。

桃桃，亲他了！

指尖触觉如此真实，桃桃，亲他了！他欢喜得冲上去想跟她表白提亲，没走几步，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会吓到她。她不喜欢蛮横突然的情感，他慢慢走着，嘴边的笑一直合不拢。

宁青双见姐姐着急蛮慌的跑进来以为出事了忙挽住她：“桃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被拉住的余杳反应过来，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应付道：“啊，没事，就是夜里睡不着出去转了一圈。”

看姐姐神色怪异，宁青双将信将疑，又仔细一看，见她脸上尚有红晕未褪，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捂嘴偷笑：“哈哈哈，我知道了，我说呢，怎么不见师兄，原来……”

她故意不说完，只是将声调拉得长长的，笑意满满。

听她打趣，余杳整理好表情，横她一眼：“大半夜你不睡觉起来干什么？”

“可不是我先起来的，再说了，我又没有出门去～”

见她一直抓着这事，眼睛还滴溜溜的看着自己，余杳凶她：“那你还不去修炼，都当少主的人了，稳重点。”

宁青双嘟起嘴哼了一声走开了，只是走远了一点，等着师兄回来看好戏。

“青双，桃桃，你们也没睡着吗？”

白行周从厢房里冒出头来，见她二人一左一右，离得稍远，以为又是青双惹到桃桃了，忙出来拉着青双：“青双，不要急，事情总是要慢慢发展的。”

宁青双不敢明说，只好晃着他的手冲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往桃桃那边看：“是啊，有发展了！”

看青双高兴得溢于言表，白行周看过去，难得的见到桃桃气短，便大约猜到一些事，压着笑意低下头去。

被二人别有深意的笑容和眼神看着的余杳有些窘迫，正想着赶他们回房去。

沈宴推开而入，见大家都在，便笑了笑打招呼。

宁青双明知故问：“师兄，你去哪里了啊？”

沈宴闪烁其词：“哦，我去查探了最近的地形情况。”

“哦～”宁青双拖长语调，意有所指，“那师兄在路上有没有碰到谁啊～”

沈宴听她话里有话又见她一脸兴奋，便知她又想贪玩瞎猜，便隐去了一半实话：“碰见了桃桃被恶灵围攻，让她先回来报信。”

“那师兄和桃桃在一起啊！你们出门这么长时间都在一起！”

白行周见宁青双抓错了重点，又怕她一直盯在这里让桃桃窘迫，便想着先带她回房，让她冷静些了再来说话，便出言道：“天色已晚，大家先歇息吧，明晨再议。”

宁青双还想看戏，白行周拉着她走，二人拉扯间，余杳说了话：“反正大家都睡不着，那就别睡了，来厅堂，我有话说。”

见她率先进了屋，三人跟着进去，她坐在椅上，点了烛，等着他们。

人都坐下后，余杳咬了咬唇，拢在袖中的手攥了攥拳，松开后，她给大家倒了一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口。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应该都知道夺舍一事。”

沈宴心神一跳，看着余杳。

不知道为何说起夺舍话题的白行周接了下去：“知道，夺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驱逐他人魂魄，强占他人身躯，此种下作功法一直是修行界的禁术，如若有人习之，人人得而诛之。”

余杳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但也有另一种情况，是被动挤入他人身躯，一个普通人挤进了一个修仙者的躯体里。”

白行周继续接话：“这种是献舍，以身躯为祭，请大能上身，为之完成心愿。虽说是献舎，但难保不是被胁迫，难以证明是否自愿，此法也是禁术，修仙之人，不能习。”

说完这个，他又否了后一句话：“没有灵气的普通人占据修仙者的躯体会被灵气溺死。哪怕是濒死的修仙者，七七四十九天内还是会有微末的灵气，足以溺死没经过修炼的普通人。”

宁青双也抬起了头，迷茫地看着姐姐。

是这个理，所以程秋白兄妹会利用死去的修士制作有修为的煞尸，但，这个世界是本书，而我，是书外人，三次元穿入二次元，所以，不受此规则的约束？

但这样说，他们一时半会，可能不好理解。

余杳换了个说法：“是，理论是这样，但三千世界三千道，若是别的世界与眼下世界融合，会引起一些紊乱，在紊乱中总有人钻了空子。”

法则的紊乱必会产生暂时失衡，失序的状况下，出现意外也是合理的。但，这种事从来没有听过，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

所以，白行周也无法反驳，只是不知余杳为何要提起这茬。

“这种情况就算成立，也难以蒙骗周遭之人，虽然入主躯体之后可得躯体记忆，但一个人的习惯和性格底色难以复制，亲友就算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假以时日，便能认出眼前人并非原主，何况是耳聪目明的修仙之人。”

关于余杳的身份，白行周在北溟海降完妖的时候已经有所揣测，在衮州城查云浮的时候基本已经确认了她的真实身份，余杳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还被她坑过几次，如今，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也很清楚。

前后变化委实过大……

他看了看青双，见她一脸呆滞，又看了看沈兄，他神色阴翳，再看桃桃，她抹去了脸上妆容，赫然是清和门少门主余杳。

玉面端庄，明艳生辉，不似先前凌厉。

结合她方才说的话，再看二人神情，回想起她之前的举动，一个想法悄然生出，他看向她：“桃桃。”他改了口，“余杳。”

余杳低了低眉，应下：“嗯，我也叫余杳。”

也？难道……

白行周懵了，看向余杳，她点了点头。

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