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飞望向他。

顾宁缓缓道来。

黎峥幼时随他母亲南下省亲，途中遭遇盗匪，母子俩在秦州地界与护卫失散，逃进一户农家。那户人家见他二人衣着不俗起了歹意，夜晚在饭菜中下药，将二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搜罗了去。

第二日母子二人醒来，发现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一连被关数日，眼看就要饿死，那农户的女主人便趁丈夫不在，偷偷开门递了吃食，母子二人见机拼命闯出屋。

哪料刚出门就碰上了那家男人，他身高体壮一把抓住了皇后，黎峥幼小灵活一时没被抓住，可眼见母亲落入贼手，也不肯离去便与之周旋。皇后知道如此下去必然危险，就紧紧拖住男人，让他赶快去寻秦啸求援，方能救命。

黎峥从未来过秦州哪里知道秦府的位置，心里也知道远水难解近渴，等自己一来一回估计更加不妙。他夺门而出想找路人求救，却恰好见一队路过的官兵，连忙上前说明身份让他们跟自己去救人，那些个官兵见他几岁大的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却是不信，只当他是个要饭疯子，甩开人就离开了。

见求助无用，他便只好拦路人帮忙，多数人都搭不理他，只有一名中年男子停下脚步听他说话，听完原委便立即跟着他去救人，那中年男子是个江湖人，只一脚便将那男人踹得爬不起来，他将皇后救出后，又亲自把他二人送到了秦府，方才离去。

他们母子二人本以为得救了，哪知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他恭恭敬敬将二人请进府，因二人是私访所以对府中众人均称他们母子是以往同僚妻儿。两人在府中住了两日，皇后便提出继续南下，秦啸却称贵客临门势必好好招待一番才能离去。

说到这里，顾宁停顿了一会儿，道：“他们母子二人南下，是带着天子口谕。天子病重，正值政权更迭之际，朝中多少人虎视眈眈，皇后名为省亲，实则是要去大理寻自己的嫡亲哥哥赵元明辅佐长子，稳固地位。如此被秦啸半路截胡，行径多有威胁之意。”

但他只留了母子二人四五日后，便派亲卫护送黎峥母子二人去往大理。

待皇后赶到大理，入目的乃是全城缟素。入了将军府才知道，几日前，赵将军遭遇不测，已经身故，令堂就设在在前厅。

骤闻噩耗，皇后悲痛至极。打开灵棺见了兄长最后一面。

而大理民众感念赵将军恩德，自发的全城戴孝七日。

据赵将军长子赵庭所述，就在几日前有人前来拜访，与赵元明二人在书房单独详谈了片刻，后来那人离去。第二日，赵元明便只带身边一名亲信策马离开。

当晚，他的尸首被人发现在城外，于是连忙报官，官府人员查看方知他是赵大将军，惊骇至极，当即命人通知将军府。

赵家人和官府一同调查了好几天赵将军死因，除了他胸口的一剑致命伤再无多余线索。赵庭猜测，父亲被发现的地方并非案发第一现场，他的随从不知所踪，不外乎两个可能，要么被毁尸灭迹，要么就潜逃了。

并且此事和那个身份不明，来找父亲人定然逃脱不了关系。

所以将军府派人到处张贴告示，在大理以及周边城池悬赏缉拿俩人。

赵元明下葬后，皇后不敢耽搁，只得抑制悲痛的心情携幼子踏上归途。

镇国大将身陨，天子收到消息亦是悲伤不已，但眼前需以国本为重。当即下了两道圣旨，命西南关的何裘将军和秦啸即刻进京。

为册封太子黎清为新帝做准备。

册封当日，先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册封秦啸为秦王，何裘为振威大将军，并命他二人共同辅佐新帝。

“册封大典过去小半月，先帝便去了。”顾宁道，“去之前，先帝对黎峥兄弟俩说，他知道他们的舅舅死的蹊跷，但不能明察只能暗访，在羽翼未丰之前，绝不可动秦啸。似是一切早已料到。”

皇后接连失去夫君和哥哥，抑郁成疾，没过一年便也撒手而去，只留他兄弟俩一路相扶相持，乘风破浪。

此后过了两年，黎峥便离开京都，投身江湖拜师学艺。

说道这儿，顾宁转过头道：“你可知他师傅是谁？”

苏云飞道：“是谁？”

“按辈分来说，我是他师兄。当初在秦州救他母子二人的，正是我师傅。”

“后来他借助观音楼的情报网，花了数年的时间终于查出来，幕后主谋就是秦啸。当年他们遇到土匪，以及被农户搜刮钱财，也都是秦啸事先设计好的。秦啸命属下拿了皇后的贴身物件儿去到大理，把赵将军诓骗出门，联合一名高手将他杀害。”

原来如此，苏云飞恍然。

她不曾知道黎峥还有这一桩往事。想到自己最初还误会过他对秦邈邈有情有义，因为他的纵容，才导致秦邈邈给自己下毒得逞。在不知道苏云飞是女主之前，还一度误会他是利用自己，想来自己太过冤枉他了。

“你被秦邈邈陷害进了大理寺，黎峥虽然面上没透露什么，但其实他比谁都着急。那时秦啸凑巧进京，打着看宝贝女儿的幌子掺和进了尉府刺杀一事，黎峥被他拖住，一起办了三天的案子。不过当中确有恼你自作主张，引沈仪初刺杀的成分，差点害黎真那小子命丧黄泉。”

苏云飞心道，碧心山庄果然和秦啸有关系。

“在牢里柯景然救了你一命，于是黎峥放了他一马。”顾宁看着苏云飞错愕的表情，笑道，“说到底，他是在乎你的，否则怎么会抛开一切事务陪你流浪江湖，治眼睛呢？”

无需顾宁再过多解释，苏云飞便立即明白过来。“那现在柯景然他……”

“他没事。反倒是你，不仅促成尉府刺杀，还让黎鸢和武长楠，他们……”顾宁实在说不下去，“又给尉显之下毒，又与白泽……你说说你，是不是太任性妄为了？你知不知你搅乱了黎峥多少计划，嗯？”

“可是……”可是黎峥明明看起来一直都那么冷漠，她哪里分辨得出。

“你也是个聪明人，那秦邈邈是讨厌你，可你应该明白，只要谨言慎行，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可偏偏你总是去挑衅她，最后惹得她下了杀手。”

苏云飞道：“我忍不了。”

顾宁自顾自叹气，“黎峥就是个闷葫芦，他怎么偏偏看上你，也怪我，唉……”

苏云飞自知理亏，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了，这又不能全怪我，只怪那个闷葫芦不说清楚。”假扮成宋元的时候，那么能说会道，谁知变回黎峥就如此无趣。

可是，他解释了自己就会相信吗？苏云飞不由被这个想法定住了。

顾宁见她呆愣，以为她心里是太过愧疚，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道：“下次再见，对他态度好点儿，他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