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吴苏玉一步步走到床旁边。

她伸手拂去苏秀华额前的碎发，从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偶妈？”吴苏玉颤着声，“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李洙赫上前揽住她，待眼神触及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疼。

“偶妈……你是不是睡着了？”吴苏玉抓起苏秀华的手，“偶妈不要吓我好不好，你知道我很胆小的。”

她的手硬硬的，像一块深埋在雪里的石头，凉得硌人。

“苏玉，阿姨已经……”李洙赫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下去。

“洙赫……你告诉我。”吴苏玉转身抱住他的手臂。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偶妈生气了……”

李洙赫紧紧抱住她：“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惹阿姨生气。”

“那偶妈为什么要丢下我走了……阿爸也是……他们都不要我了。”

“没有丢……”

李洙赫话还没说完，就被吴苏玉打断。

“嘘！偶妈睡着了……我们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这时，医生来提醒两人离开。

李洙赫原本想多留点时间让吴苏玉再看看偶妈，可她却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门外，黄文英和郑素恩早已等候多时，见她这副平静的模样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三人暗自对了个眼神，一路护着吴苏玉回家。

车上，吴苏玉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按下接通键，听完对方的话后眉头皱得死死的。

“谁啊？”郑素恩问。

“警察。”

李洙赫心感不妙：“怎么会有警察打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昨天晚上监控拍到有一个女人尾随偶妈回家。”吴苏玉淡淡道：“他们查到那个女人是文静贤。”

“怎么会是她？！”黄文英惊呼一声。

李洙赫问：“那现在要去警察局吗？”

吴苏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四人到达警察局，一个警官走了过来。

“吴小姐，我们现在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文静贤昨晚确实去过您母亲家。”

吴苏玉垂着头，问：“所以……我偶妈是怎么去世的？”

警察说：“据调查是因为您母亲服药过量导致脑部严重缺血，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

“阿姨平常都是按剂量吃的怎么可能会吃多了呢？”李洙赫问。

“刚才文静贤已经承认当时情况紧急，是她不小心给苏秀华女士喂多了十几粒药。”

“十几粒……”吴苏玉腾地站起身，怒吼道：“一粒就够了为什么要喂十几粒？！是她杀了偶妈！是她！”

见她情绪失控，三人忙将吴苏玉按回椅子上。

“吴小姐请放心，警方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和口供，届时我们会以过失杀人罪向文静贤提起公诉的。”

吴苏玉瞪大了眼：“为什么是过失杀人？她明明就是故意的……为什么是过失杀人！”

“因为我们之前检查到苏秀华女士死亡之前犯过一次高血压，文静贤给她服药用的剂量失误才导致死亡。”

“我偶妈为什么会犯高血压？难道就跟她没有关系吗？不能以过失杀人起诉她！不行！她就是故意的！”

“吴小姐，定什么罪我们说的算不了，得看公诉的时候法官定罪才行。”

“文静贤在哪？”吴苏玉冲向警察局内部，“她在哪？我要杀了她！”

“苏玉，你冷静一点。”李洙赫将人困在怀里，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吴苏玉一边挣脱他的怀抱一边喊道：“我怎么冷静！偶妈被人杀了我还怎么冷静？”

喊叫声戛然而止，李洙赫低头一看竟发现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三人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到医院，待医生检查后说她没啥大碍，几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郑素恩蹲靠在墙边，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开始忍不住啜泣起来。

黄文英伸出手轻轻安抚着郑素恩，但她心里何尝不难受。

出道之前，苏秀华几乎算是她和郑素恩的半个偶妈。父母不在身边的那段日子，都是她来填补上那些缺失的亲情。

不仅是吴苏玉，自己和郑素恩哪个不是如同失去了至亲一样难受。

可黄文英不想表现出来，有一个人倒下了总得有人站起来扛着，而她也愿意做这个人。

李洙赫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将脸埋在手里，重重叹了口气。

离自己入伍不过两个多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怎么放心让吴苏玉一个人待着。

从日落等到天黑，吴苏玉才醒来。

然而无论几人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开口说一个字，见状黄文英和郑素恩决定先离开医院让李洙赫一个人留在这陪着她。

“苏玉，饿了吗？”他问。

吴苏玉撇过头，不应他的话。

李洙赫握住她的手：“我有些饿了，买点东西过来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吴苏玉突然抬起手摸了摸他干裂的嘴唇，而后点头答应他的话。

李洙赫见她松了口，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李洙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街上买了些吴苏玉爱吃的东西，买好了之后又马上跑回了病房。放下吃的东西后口罩都忘了摘，径直将她病床上的小桌支了起来。

吴苏玉看到他汗湿的口罩，心底的情绪突然又冲上了脑。

她低下头，忍住落泪的冲动。

“苏玉，先把汤喝了再吃粥。”李洙赫摘下口罩，一张脸仿佛被汗水洗过了一样。

吴苏玉往前探了探身子，将人拉到床边。她扯起袖子，轻轻将他脸上的汗擦去

“你喝汤。”因为许久没说话，她的嗓子如同一张劣质砂纸干哑得很。

“没事，你先喝，喝不完我再喝。”

吴苏玉摇摇头：“我不想喝海带汤，你喝吧。”

李洙赫想起苏秀华出事前就是给吴苏玉带了海带汤，害怕她又想起妈妈的事他拿起碗忙将里面的海带汤一饮而尽。

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她微微勾起嘴角，问：“不烫吗？”

即使李洙赫的舌头已经被烫肿了，但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吴苏玉坐回床上，捏着勺子的手越来越紧，可她还是故作镇定小口小口地吃着粥。

“苏玉。”李洙赫看到她颤抖的手，轻声道：“你还有我呢。”

吴苏玉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正常。www.九九^九)xs(.co^m

“洙赫……”

“怎么了？”

“今天中午本来要吃泡菜饺子的。”吴苏玉放下勺子，“偶妈做的饺子真的很好吃……你还没尝过呢……”

李洙赫偏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我偶妈也会做，等你出院了来我家吃吧。”

吴苏玉看着他，轻声说了句好。

在医院住了两天，这期间来看她的人都被李洙赫给挡了回去，他明白吴苏玉现在需要的不是关心而是清净。

媒体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苏秀华去世的消息，等她出院那天记者早已将她的车子围得水泄不通，无数支话筒怼到她面前，一句又一句地撕开她的伤疤。

“听说您母亲是被文静贤害死的是吗？”

“你母亲死了你难过吗？”

“你会将文静贤告到法庭上去吗？”

“你母亲去世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说文静贤会以过失杀人判刑对吗？”

“你和你母亲平时关系好吗？”

“听说你父亲十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有这么回事吗？”

吴苏玉面无表情地坐上保姆车，白琳看了她一眼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

“去偶妈家。”她吐出几个字。

到了苏秀华住的地方，吴苏玉独自上了楼。

虽然她说了要一个人待着但白琳总是放心不下，便叫司机停在一旁静静等着她下来。

屋子已经被人打扫过，吴苏玉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的门。

一人高的双开冰箱塞满了食物，她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还放着没有切好的泡菜。

关上冰箱，吴苏玉来到卧室。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全家福，相框里面的照片有些泛黄，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她拿起相框，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摩挲。

照片里，12岁的苏玉额头上贴着小红点，脸颊两边涂着喜庆的腮红。

她站在苏秀华和吴建业前面，笑得无忧无虑。

放下相框，吴苏玉低头看着苏秀华躺过的床。

床上铺着她小时候躺过的绣花床单，床单的右下角还打了个补丁。

吴苏玉看着那个补丁，嘴角轻轻上扬。

那是她小时候在床上玩打火机不小心烫破的，那时候偶妈想要教训自己，最后还是被阿爸拦住了，小苏玉才幸免于难。

她躺在苏秀华睡过的枕头上，鼻息间萦绕的全都是属于妈妈的味道。

吴苏玉转过头，看见枕头底下露出黑色一角。

她坐起身拿，出枕头底下巴掌大的记事本。

翻开第一页，最上面一行记录的日期是去年她接苏秀华来首尔住那段的日子。

「出了小区往右走三百米是公交站，坐五站路在合井洞下车。上次多坐了几站，菜都凉了，下次要记得不要坐过了。」

「苏玉最近喜欢吃甜一点的东西，明天记得要买排骨做成糖醋的给她送过去。」

「最近天气冷了，苏玉在公司待了好几天都没回来，明天早上要记得去买些毛线给她织条围巾。」

「苏玉最近很忙，以后记得一天打一道电话就够了。」

「苏玉晚上回来，今天下午记得买只鸡炖着，给她熬点鸡汤补补身子。」

「明天苏玉要回四川，那边很冷要记得提醒她多带两件毛衣。」

「洙赫那孩子不喜欢吃辣，下次他来了做饭要少给点辣子。」

「今天头晕得厉害，明天要记得去看一下医生。」

「又忘了去看医生了，明天一定要过去。」

「白色的药瓶一天吃一粒，绿色的药瓶一天吃两粒。」

「刚才晒衣服的时候差点又晕了，绿色药瓶改成一天三粒。」

「苏玉快两个星期没回来了，明天记得去她的公司看看她，怎么坐车看第一页。」

……

吴苏玉眼前越来越模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翻到笔记本上最后一页记录。

「苏玉明天有表演，把泡菜切好后做一些海带汤给她送过去，吃饱了有力气唱歌。」

合上记事本，吴苏玉已泣不成声。

她早该知道的……

自己不在，这里便不是她的家。

一个不是家的房子，住得该有多孤独。

只可惜时间已经浪费，想弥补也都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