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刚过的时候成妈妈过来看单宁，告诉她自己把成瑗的骨灰在某个大风天撒向山林。

“其实成瑗高考结束的时候还想过要学农林专业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现在骨灰能落到山林应该也不赖。”

“我特意撒的远一点，希望她的活动范围不要被局限在一片小林子里，那就太可怜了，平常让她在家陪我一天都跟要了命一样，怎么都坐不住。”

成妈妈就像没人倾诉一样把这些话一股脑的倒给单宁。

她们聊了一下午，直到咖啡店开始吃晚饭，成妈妈才走。

成妈妈最后也没问出口的是：成瑗最后会去哪儿呢？

她投胎了吗？投生到什么人家了？过的好不好？

成妈妈之前还跟成爸爸说：“成瑗这么蠢，下辈子还能投人胎吗？”要是投成猪被人吃了怎么办？

单宁虽然感念她一片爱女之心，但一来自己确实不知道怎么查免得应承下来反倒让人希望落空，再者心中有一种声音告诉她：人生在世缘分短暂，错过之后切莫强求。

她也就撒开手不再管。

世界这么大她也不是超人，看见拉一把问心无愧就好。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去查事件源头。

拿成瑗手指骨做法的道士、包婉玉口中的大师、盘珠活佛，他们作恶却没得到制辖，难道任由他们吗？

还有，国内到底有没有什么像影视小说中描述的那种机构可以管这种事？

单宁实在对这些事一知半解，又不想一直钻书堆里看那些似是而非的禅语。先拿出百华市地图圈了几个道观、寺庙，平常没发现，真要找的时候才觉得百华市简直是佛道两家扎根地，仅百华市市内就有五个庙、两个道观，更别提周围大大小小的修行场所。

关雯雯知道她要出去玩提供不少建议，“先去青龙寺，那里有一颗百年榕树听说还是明末的时候种的，寺里有红丝带，写上愿望挂上去，越高越灵。”

关雯雯跟男友走遍了百华市大大小小的旅游景点，连青龙寺都去了两三回，她上次抛红丝带的时候都忘了第一次许的什么愿。

宿舍三人关雯雯一向有活动，也就在单宁打工这些日子里文雪也有情况了，彭玉涵倒是没约，但她不想跑，好不容易来的周末就想在宿舍睡个一天一夜。

单宁想起来上次的福牌没送成，做的玉雕又只顾着给包婉玉，这次说什么也要拉着彭玉涵去。送玉太扎眼，要是路上看到什么纪念品拿回来再加工也就顺理成章了。

百华市有五大庙，其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按方向镇守城门，单宁她们赶到青龙寺的时候还能看到两人高的古围墙，墙都有一米厚，城门巍巍，不过久经风雨洗礼城墙早已变得斑驳。

彭玉涵来这里就起了精神，掏出随身携带的拍立得兴冲冲的跑到城门前拍照。

单宁拉她看附近小贩卖的纪念品，她看到一个青铜小挂钟特别适合刻字！

彭玉涵：“都是走的时候才买纪念品，咱们现在都没进去呢。”

说的好有道理……

青龙寺现在是个旅游景点，进去要掏一百五十元的门票费，单宁跟彭玉涵有本地学生证可以打五折，不过进去之后才发现寺庙只有前半部分开放，中间有一道门大门紧锁，导游说后面是修行师傅们的住所不让参观。

寺里无和尚。

不过彭玉涵之前跟人来玩过倒是很习惯，见单宁失落还说：“你要是想找师傅抽签解签要去玄武寺，我朋友之前求了一个姻缘牌，回去没两天就找到男朋友了。”

单宁摇头，灵不灵验她倒是不关注，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如果把伪佛的气流波动比作一只老鼠的话，那青龙寺正神只有一颗核桃那么大，不是说邪不压正吗？

她想到这里连去榕树许愿也提不起兴致，彭玉涵买来红丝带兴冲冲的跑过来对单宁说：“单宁，你字好看，快来帮我写！”

单宁听完这句话一怔，她抬头看看无知无觉的彭玉涵提笔写下“平安”两个字，彭玉涵一边看一边说：“这个字怎么不认识，平……”

篆体安字字形不一样。

“平安。”单宁说，“你祈愿平平安安。”

彭玉涵刚刚随口一句话竟然是在向她祈愿。单宁不知道她拜佛有没有用，但自己有气庇佑的人也少，如此想来彭玉涵求她庇佑也不差。

“再加个学业有成。我想平安毕业拿学位证。”

学习还是要靠自己的，单宁剩下的字就都是简体字了。

写完之后彭玉涵等风吹的树枝飘拂才朝上猛地一丢，红丝带飘飘荡荡盘在树梢。

单宁低声说：“愿望成真。”声音犹如经纶绕树一圈随风飘散。

这一周单宁朝许玉树请了假，踩点一样轮番把另外三个寺庙、两个道观都轮了一边，不出所料什么收获也没有。

她不得不开始借用民间记载中的土方法，什么斋戒燃香追踪、朱砂黑狗血（不想杀狗去市场买的鸡血代替）……等等等等，都没什么用，最后听网友说檀香灰比较好就去某宝重金下单定制了两根檀香。

等到货的时候单宁被老师拉去代班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还是包婉玉打电话说百华市组织了一次宗教研讨会，问单宁感不感兴趣，她可以帮忙弄到入场名额。

“宗教研讨会？”刚下课单宁跟班长打声招呼留了作业慢慢走到走廊尽头。

包婉玉：“上次有人举报藏龙会所非法传教，上面很重视特意举办一场研讨会，我觉得敲打的可能性更大，但人这么多保不齐就能遇到你想找的那个呢？”

单宁只跟包婉玉说自己想找一个人，至于这个人姓甚名谁她也没编出来。

“我去。”

这是她唯一能接触到这么多佛道两家人物的机会了。

百华市第三届宗教研讨会静悄悄的在市卫生局会议厅召开了，单宁挂着工作牌进去的时候都被震了一下感觉条件实在是简陋。

市卫生局一向是个清水衙门，大家准时准点上下班时间久了也不在意环境，这间会议室除了投影仪是个值钱东西外，破烂的还需要钉子固定的椅子、铺着一层红绒布尤见凹陷的长桌……晚上都不用锁门，贼也不会惦记。

单宁出身农村对裸露的水泥地面还是挺习惯的，进门之后跟另一个志愿者一起摆好桌椅打扫卫生，又去楼下扛上来几件矿泉水挨个放到座位上。

道长们门口遇到就一起进来，法师还会双手合十道：“谢谢小友。”

会议一开始主持人先念了与会要求、宗教管理办法，然后把位置让给一个穿着褐色单衣的老人，老人通报了百华市藏龙公司非法传教的情况，说：“遁入空门本应六根清净不染尘世，但我们中间还是存在难舍亲人、富贵的人，大家要清楚，不是发了度牒你就一辈子无忧了，触犯法律的人绝对要受到制裁。”

“玄门不惹人间事。”

男志愿者小声说：“这可不对，挣钱的也不在少数呢。”

男志愿者比较健谈，家里信佛，现在正在百华市本地佛学院攻读研究生课程，他说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去庙里任职了。

“主位上正在说话的就是我们佛学院老师，他还开着一辆十来万的车呢，每个月工资差不多三万，寺庙管吃管住，只需要偶尔开个会照看一下寄存在寺庙的文物，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逍遥。”

单宁听着听着觉得他也没多信，不由问：“你不是信佛吗？”

男志愿者：“我信佛，但我是个俗人。”他看单宁脸上没有一点信仰被污蔑的愤怒奇怪道：“你信什么？”

我信我自己。

单宁含糊过去然后问男志愿者宗教研讨会都这么“正式”吗？大家都没展示一下神通交流交流道法之类的？

男志愿者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存着修仙梦呢。放弃吧小姑娘，你没看网上说现在这都末法时代了，哪里还能修炼得出神通呢？”

“就是有这个修仙的机会，你看看这次研讨会的通报，就是有机会也是给自己人啊。”

单宁：“我看民间记载里面有突生神通的人，道家不还是说人三十岁开窍吗，总要试一次才不后悔。”

“嗤。”男志愿者笑道：“你还真是年轻，入梦得神通的能有几个人，记载里不都成神成圣了？这就是后人为自己祖先润笔呢，谁知道他没飞升之前是叫张三还是叫李四，道家三十成人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吗？”

“人均寿命二十九岁的时候挺过三十岁那不就成人、近仙了吗？”

这个思路也很新奇，单宁又问他玉生灵的事，男志愿者：“银也生灵对不对？因为华夏是银本位国家，银子从古时起就是主要流通货币，经手的人多了故事也就出来了。玉有点特殊，但它跟儒家中君子如玉的说法很有渊源，玉是身份的象征，人们喜欢把它拟人化。”

“像人、似人的东西我们都会投以关注。”最后男志愿者总结道：“别看那些没用的民间故事书了，那都是贫民百姓记载的。这就跟话本小说女妖全都会爱上穷书生一样没什么参考性，要是你真敢兴趣我给你列个书单。”

两人交换名字的时候男志愿者说：“元官，天官地官，我叫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