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不是固定电话，而是钢笔。

桌面上，银灰色的钢笔一边震动，一边发出清脆铃声。

布鲁斯被铃声激得清醒，扭头看过去。

却发现那钢笔的构造很特殊，笔身上有许多细小的孔洞，像一个……话筒？

“那是什么？”他直接问道。

光头却在不停地打哆嗦，冷汗唰唰流下，比刚刚出得还多，闻言颤音道：“传、传音笔。”

传音？

所以是对讲机？小型电话？

这种科技感，比市面上刚兴的砖头机漂亮多了，简直就是艺术品！

放在这个杂乱摆放桌椅、酒柜、保险箱的帮派据点里，更是非常突兀。

布鲁斯走过去，正要拿起笔，手却停在半空。

危！危！危！

空气中的死气颤动，源自死亡的提醒在疯狂鸣叫！

“嗯哼？”

布鲁斯微微眯眼，然后一把抓起钢笔，直冲角落的保险箱。

箱门半掩，他快速拉开，将笔往里一塞，“砰”地合拢，马上后撤。

一连串动作快若残影，心头的危机预感随之变弱。

乌鸦脸盯住保险箱，光头也盯住保险箱。

下一刻，轰！！

保险箱猛地一震，铁制的箱壁都凸出几块，箱门亦近乎炸裂。

哦？当量很不错。

布鲁斯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

这支钢笔不仅是对讲机，还是遥控炸弹。

方才若直接爆开，整栋楼都会垮塌，将所有人埋在地下。

偏偏它只有一支笔大小，洛城黑帮什么时候有这种设备了？

布鲁斯转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光头。

光头顿时一颤，再度慌张道：“不、不关我啊！真的！他控制着一切！连、连我抽几根烟都知道！”

“他在哪？”

“这、这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他给我地址，我再拿货，每次都不一样！”

“他是谁？”

光头壮汉脸上抽搐一下，深吸口气。

“他叫…蛇先生。”

……

蛇先生？

布鲁斯微微皱眉，本能有些厌恶。

他讨厌蛇，任何与蛇相关的东西，他都讨厌。

洛城地下世界中，上一个称号带蛇的人是“无脸蛇”约翰·道尔，曾控制半个波顿的大人物，已经被布鲁斯剥皮泡酒了。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还插手了毒品生意？

两天前，告死鸟猎杀了“爱吃人腿的朱迪”，猎物挣扎时展现出的爆发式力量，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番搜索后，他发现了一种能够激发潜能的新型毒品，也就是光头所说的“糖块”。

这东西还带有强烈的兴奋、致幻效果，以至于光头居然敢反抗？不过他在潜力爆发上，倒是不如朱迪，时效上也差了点。

如此神奇的毒品，究竟是谁研发？又是谁，想在地下世界搅动风云？

蛇先生？

紫月亮只是中转站，真正的研发地又在哪里？

“除了‘糖块’，你们还经手什么？”

布鲁斯想到什么，突然发问。

“……还有人。”光头壮汉小声回答。“主要是‘血羊’，还有‘花苞’，但都是快死的！我们负责处理。”

濒死……试验品？

蛇先生在进行人体试验，紫月亮负责销售和处理废料。

他很谨慎，全部远程操控，事有不谐就引爆传音笔灭口……

等等，他怎么知道这里暴露了？我进来才没多久。

是先前工厂里的交易？居然发现得这么快，那附近可没人监视。

也不对，真要灭口，他可以直接启动炸弹，没必要“打电话”。

恰好碰上？不，不是。

他是有意的，他想确认我是否在旁边，他要炸死我。

他猜到了我会来。

“……”

面具之下，布鲁斯绽放笑容。

呵，我居然被当成了猎物？

布鲁斯看向瘫在墙边的BOSS，目中的幽绿火焰烧得更亮。

……

地下据点被荡清。

汹涌的死气被布鲁斯吸纳，灵魂残余也一并消散。

上方酒吧里的人毫无所觉，那一地尸体，恐怕要再晚些才会被发现。

布鲁斯原路返回，从隔壁楼的地下室出来，直冲楼顶。

作为幕后主使，蛇先生既然连工厂的交易都去检查，必然也在紫月亮布有眼线。

至少刚才的爆炸情况，需要有人观察汇报。

砰！

天台的门被撞开，布鲁斯冲出来，头顶是黯淡月光。

一旁，紫白色霓虹仍在闪烁，下面播放着热烈的摇滚。

布鲁斯环视周围，正好看见对街，一团灰烟在往巷子里钻。

他心中嘿然，脚下鼓起强劲力道，几个助跑就跃向了对面楼顶，一落地便直身向前追去。

这附近是住宅区，楼房普遍不高，都是四五层的老式建筑，楼与楼之间紧密排布，挤出狭窄的巷道。

地面，监视者在巷道里飞速穿梭，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

无论是曲折的转角，还是各种堆积物，都不能滞缓他的脚步。

上方，布鲁斯如一只乌鸦，在楼宇间飞翔。

他其实很快就追了上来，但并未马上下手，而是远远缀着。

——狩猎时，要有耐心。

两人一上一下，于夜色中疾奔。

头顶更上方，一只乌鸦展翅而飞，拖出长长的灰烟……

几分钟后，监视者七拐八弯，接连穿越数个街区，终于停在了一栋仓库前。

……

布鲁斯蹲在对面楼顶，看着监视者走进仓库侧门。

仓库有两层楼高，铁皮外壳上锈迹斑斑，甚至还有几个破洞，向外透出微弱的灯光。

布鲁斯只在其中感知到两个人，看来是临时的接头点。

他脚下一动，黑羽斗篷随风展开，带着他滑过半空，无声降落在铁皮屋顶上。

下方，两个声音正在交谈。

“真没爆炸？”

“真没有！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前者粗犷，后者尖锐，说的就是那支炸弹笔，话语里满是懊恼。

“该死的%#F&K*！”

粗犷者一阵烦躁，嘴里吐出成串模糊不清的骂人话。

“先生在哪？”尖锐者突然问。

“嗯？”粗犷者一顿，压低嗓音回道，“哦，他在……”

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布鲁斯下意识俯身，但立即反应过来，就要跳起。

轰！

铁皮顶突地塌陷！

布鲁斯一时无从着力，只能跟着往下坠。

一束炽烈光芒打来，遮蔽视线。

紧跟着，七道破空声响起，隐约封住他的闪躲空间，只有一个方向空缺。

陷阱！

这是布鲁斯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个则是：那个空缺也是！

布鲁斯一振斗篷，将其凌空甩开，化作一面盾牌，同时控制全身肌肉，在空中缩成一团。

“铛！！！”

七道飞刀被同时拦下，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感受着斗篷上传来的强劲力道，布鲁斯却不紧张，反而有点兴奋起来，眸中火焰烧得更亮。

其人尚在空中，两枚黑羽刃已“唰”地射出，分别打向刺目光源和飞刀来处。

“咔嚓！”

玻璃破碎，光源瞬间黯下。

压抑的痛呼从另一边传来，显然也是命中。

布鲁斯翻滚落地，顿了一下，立刻又往后空翻。

轰——

狂暴的风浪自他身下碾了过去，正是自方才那空缺处来。

再次落地，告死鸟转头望向自己的对手。

只见破损的探照灯旁，一头野猪般的男人刹住脚步，亦回首望来。

他比之前的“BOSS”还高两个头，穿一条大到能养鱼的防水裤，手中拎着把沉重的锯肉刀，满脸狰狞。

一名“午夜屠夫”式的杀手，看上去非常难缠，若要交手，最好刚开始就一击致命。

——所以，布鲁斯刚才后空翻时，在他头发里放了一枚黑色弹珠。

轰！

猪男头顶开花，脑袋瞬间被炸成了肉沫，淋的满地都是，尸体燃着火焰重重倒地。

“嘶……”

布鲁斯转过头，见一个瘦削如鼠的矮男站在破洞边，表情很是僵硬。

再细看，他的手臂上还插着根黑羽刃。

“呃……呵呵，尊敬的告死鸟阁下，蛇先生向您问…”

不等他说完，布鲁斯“啪”地打个响指。

鼠男手臂上的黑羽刃顿时爆开，化作一团黑雾，转眼就腐蚀了半个肩膀。

“啊！！！”

鼠男惊恐地尖叫，转身试图往破洞外钻，一道漆黑铁鞭已勾住他的脖子，将其拽倒。

告死鸟抓住铁鞭，步步走来。

鼠男一边哀嚎，一边试图挣脱铁鞭，手臂拼命甩动中，被腐蚀的烂肉如棉花纷纷落下。

告死鸟停在鼠男旁边，盯着他，如一只好奇的乌鸦，任他挣扎。

“咔哒。”

又一块腐肉落地，上面还插着一根金属短刃，也被蚀穿。

鼠男的手臂失去了知觉，脖子上的铁鞭则逐渐收紧。

仓库另一边，猪男的尸体还在燃烧。

鼠男感觉自己快疯了。

该死！这家伙比传闻中还要可怕！

就在他绝望之际……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音响起。

……

“叮铃铃！叮铃铃！”

告死鸟即刻盯住发声处。

视线中，一支震动的银灰色钢笔，从鼠男的衣兜里滚了出来。

“……”

传音笔。

布鲁斯一拽铁鞭，用手抓起鼠男的衣领，然后快速退出十几米远，全程紧盯那支笔。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响个不停，接着“咔嗒”一声，突然自行接通。

“咳咳，喂喂喂？听得见吗？”

普通的问候，却听得布鲁斯眉头一挑，因为那是一个油腻的男人声音，语气很是轻佻。

这就是蛇先生？

“嗯哼？嗯嗯哼？怎么不说话？被我的声音吓到了吗噜噜噜”

……他是在用舌头舔话筒吗？

布鲁斯嘴角一抽，完全不想接话。

“啊哈！告死鸟，我知道你在！小老鼠没有说话，说明你抓住了他！”

“天哪你效率真高！”

明明手下被抓，这恶心的家伙却似乎有点高兴，说话还拖着尾音，让布鲁斯联想起前世的“地精”。

布鲁斯眉头皱紧。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对手与过去那些并不类同。

他试探问道：“蛇先生？”

谁知，通话另一头却传来一阵狂笑：“呼哈哈哈哈哈哈！你跟我说话啦！嘿嘿嘿，噜噜噜噜……你好呀乌鸦先生，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

“……”

“啊哈哈，哈哈，哈，咳咳，抱歉，我的反应可能有点夸张，但实际上……我简直都要兴奋地呜呼呼呼呼——”

“闭嘴。”

布鲁斯一脸冷漠，手中下意识握紧，把鼠男掐到脸色发青。

“呃……好吧，好吧，初次通话有点失败，我还想多闲聊一会来着……哦！可怜的蛇先生，我明明准备了那么久！”

絮叨的内容，滑腻的语气，像中世纪的剧场小丑，浮夸到令人烦躁。

布鲁斯已然明白了，对方确实是不同的。之前他狩猎的那些，多数都是粗鲁的屠夫。

而蛇先生？他更像个精致的疯子！

布鲁斯不想再听他胡诌，直截问道：“你想做什么？”

“哦？那个自称BOSS的蠢物，没跟你讲吗？我在做试验啊。”

“糖块？”

“啊……糖块，是的。”油腻男人砸吧下嘴，“但我更喜欢叫它苹果——蛇从神灵手中偷取，再赐予凡人的苹果，这很好听不是么？”

“……你自比光明神话中的孽蛇？”

布鲁斯有些惊疑。

“不不不，我只是刚好在某个下午，看见了一幅画，然后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哈！我就叫蛇先生啦！”

“……”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简直莫名其妙。

布鲁斯有些烦躁。

话筒另一边，蛇先生还在说着无谓的话语，他居然开始描述那个下午吃了什么！

这该死的疯子……慢着，他难道是在拖延时间？

布鲁斯突觉不对，扭头扫视周围，透过破洞向外望。

而极为恰好地，蛇先生亦同时问道：“诶嘿你在找我吗？”

“……你在附近？”

布鲁斯表情更冷。

感知中，仓库周边确实无人，他究竟是如何看见的？

“小乌鸦，你是找不到我的，因为我就是一，我就是万……咳咳，好吧，这是我同事的口头禅，我应该换一个。”

“呵，你还有同事？”

“对的对的！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我们开发了苹果——也就是糖块，现在已经是第四代了！”

“为了表达它区别于前代产品的特点，我们叫它‘狂人果’！哦，我是世界树上的蛇，带来这神灵之果，哒哒哒哒……”

他说着说着，竟唱了起来，诡谲的歌声在仓库内盘旋，让人背脊发冷。

布鲁斯感受到空气的振动，提着鼠男来回转向。

气氛不对，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就在这时，蛇先生的歌唱骤然顿住，道：“恶业已降，这份痛苦，你来感受一下吧。”

嗯？什么感……

话音刚落，布鲁斯刚意识到什么，就觉掌心一疼，立刻甩手后撤。

只见原本死寂无声的鼠男，被他抛到了半空，其脖子位置，正凸起着一枚锋利的骨刺。

这是怎么回事？

布鲁斯睁大了眼，看着鼠男的身体在半空翻滚，并极速发生变化！

手臂，大腿，身躯，乃至头颅，每一个部位都在膨胀。

肉体如扭动的蚷蛭，不断在各处裂开伤口，又不断像癌细胞一样疯狂增殖。

原本褶皱的外皮，被增殖的筋肉强行撑开，碎成无谓的血沫。

下方生出倒刺，一瞬间变得怪石嶙峋。

“轰”一声！

原本矮小的身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然后缓缓站起。

眨眼之间，鼠男已是面目全非，身材暴长了两倍有余，像极了布鲁斯记忆中一个名为“憎恶”的怪物。

“吼！！！”

巨大的怪物仰头狂叫，整个仓库都在震动。

布鲁斯快步后退，手掌伤口被死气包裹，迅速恢复。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局势突变，蛇先生亦倏地癫狂，放肆大笑道：“看见了吗告死鸟？这就是我的作品！我打破了生命的极限！”

咚、咚——

地面被踩出裂纹，巨大怪物随笑声回头，原本翻白的眼珠变得猩红，其中已看不见理智。

布鲁斯站在远处，默默与怪物对视，耳边还在回荡蛇先生的笑语。

“我知道你不怕，告死鸟。”

“人们都说你残忍，说你嗜杀？不不不不，那只是因为他们太不禁打！”

“你需要一个像样的对手，一个可以任你施展手段的沙包！对吧？我懂你的。”

“现在，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