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第一天，柳叶只觉得很麻烦，非常麻烦。

她入职的是家还不错的国企，主营机械设备制造。经过复杂的入职考试，柳叶侥幸成为应届生里被录取的唯一一名文科生，连自己也十分意外，生怕有什么变故，一拿到毕业证便来公司报到了。

在人事部门填了一堆表之后，她暂时被安排进行政部，由一位姓于的大姐给她介绍公司和部门情况。

“……最里面410办公室是总经理李总的办公室，李总那里保洁不可以进，所以我们部门要轮流打扫；旁边我们办公室对面的408室是行政副总周总的，周总呢是我们的头，负责我们部门和人事部门，你有问题也可以跟他说，不过他身体不太好，要注意不能打扰他休息。公司的经营情况入职培训都会给你讲，我就不多说了，你这两天抓紧熟悉熟悉。”

“好的，我知道了，于姐。”柳叶捧着笔记本刷刷地记下来，内心不由咋舌，这公司果然是大企业规矩多，处处有讲究，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小菜鸟能不能坚持下来。

“于姐！”这时有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走了过来，“周总说一小时后开个紧急会议，要用旁边小会议室，我把初拟名单发给你。”

“一小时？李总参加吗？”于姐迅速起身问道。

“当然，会议是李总召集，周总主持，主题是公司形式贸易探讨。”那男生说着走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我来通知参会人员，您安排布置会议室吧？”

“行，”于姐弯下腰看了眼电脑，然后抬头四顾了一下，正好撞到站在一旁的柳叶的目光，“小……小杨？”

“小柳。”柳叶乖觉地微笑。

“哦对，小柳，你跟我来帮忙。”

柳叶赶紧点头，按照于姐的指示从打印机里取出初拟的人员名单，跟着于姐来到旁边的会议室。

会议室已经开了门，有人正在鼓捣音响和放映设备。

“小江来了？”于姐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嗯，”那人一边调整白色幕布一边应道，“于姐你有会议ppt吗？需不需要在屏幕打封面啊？”

“估计不用，”于姐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摞座签，“我连会议名称都还不确定。小杨啊不，小柳，你核对一下参会人员的座签，我告诉你怎么摆。李总的和周总的也要啊，名单上估计没写。”

“好，”柳叶埋头按着名单一个个找出来，忽然发现手里有三个姓李的，其中只有一个在名单上，只好硬着头皮问了句，“于姐，李总……是哪位？”

“啊对，我忘了你还不知道，”于姐回答，“李总的名字是李啸行。”

“好的，”柳叶挑出这个名字，又把手里的座签挨个儿看了一遍，“那个，姐，我没看到周总的座签啊？”

“没有？”于姐挑眉走过来，从她手边拿起一个座签，“这不在这儿呢吗？”

柳叶定睛一看，座签上是三个大字：“李柏舟”。

“啊？”她惊讶道，“周总……他不姓周吗？”

于姐还没说话，一个男性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对，姓李。”

柳叶打个激灵闻声回头，看到来人身形颀长，穿着件白衬衫走了进来。他年龄应该不小了，却给人一种不染尘的感觉。

“舟总好。”于姐打了个招呼。

“啊对对对不起周总，”柳叶吓了一跳，赶紧欠身道歉，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立刻改口，“啊不，李总。”

她改完口才反应过来到底还是改错了，忙又闭上眼破罐破摔地添了句：“啊……不，舟总。”

她听到舟总轻轻笑了一声。

这可太尴尬了，柳叶僵在原地心想，偷眼去看这位舟总。

舟总正回过头来看她：“你是新来的那个，柳叶是吧？”

直到这个时候，柳叶才想起来，之前他们是见过的。

几个月前她入职的二次面试，主审官就是这位舟总。

当时她本来没抱太大希望，也没像其他人一样准备讲稿，面试时战战兢兢简单介绍了自己便没话说了，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当时坐在中间的这位舟总抬头说了句：“柳叶？好名字，妈妈姓叶吗？”

柳叶没想到会被打圆场，还正好被猜到自己名字的来历，忙不迭点头。在座的几位面试官也柔和了表情，面试总算在轻松的气氛中完成了。

她出了考场还给朋友发消息说今天走运遇到一位又帅人又好的主审。

万万没想到，这位居然是公司副总？这是什么玛丽苏情节啊！

柳叶尚在想入非非，舟总却已经皱着眉又一次开口了：“话筒还没接，座签也没摆，一会儿会议的资料要全部拷入发言席的电脑。还有半小时就要进会议室了，你们抓紧时间。”

“好的。”于姐迅速接话。柳叶则低下头没吭声，目送舟总步出会议室。

“于姐，最终参会名单和议程好了，给你。”刚才那个清秀男生疾步走进来，递给她们一张纸，“我去弄会议资料。”

“小柳？来来回神啦！”于姐打了个响指，“你来摆桌签，看，按照会议的参会名单顺序，名单的第一个放中间，后面的围着这个位置一左一右放，这是规矩。”

柳叶答应着，先拿起“李啸行”的座签放在中间，然后按照名单顺序左右摆了起来。

“常务副总放左边，然后……”柳叶看了眼单子，“下面是生产副总……”

“噢那个先别放，把舟总的放在李总右手边。”于姐忽然指挥道。

“嗯？”柳叶接过舟总的座签依言摆好，“舟总……不是行政副总吗？我看排在后面，怎么座位放在总经理右边啊？”

“这个……是习惯。”于姐言简意赅地说。

柳叶一肚子疑问塞了回去，感觉十分憋屈。

之前那个男生在电脑前拷好资料，也过来帮忙：“老李总的先放回去吧，他今天不在单位，不参会了。”

“老李总……是哪个？”柳叶发出疑问。

“这个啊。”那个男生从座签里拿出她最开始找到的那个，“李彦立，咱们总工程师。”

又姓李，又姓李……柳叶欲哭无泪，这公司到底是有多少姓李的领导啊！

舟总言出必行，半小时后率先夹着资料进入会议室。

他审视地在会议室转了一圈，大概是对布置还算满意，没说什么，转而去问柳叶：“小柳，你学中文的对吧？”

“对。”柳叶点头。

“那今天你就跟会吧，会后要写会议纪要，不明白的问于姐或者詹森。”

舟总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总是清清冷冷的，但却并不让人感觉强硬，反而总有一种隐约的体贴和周全在其中。

柳叶答应着，去取了笔记本坐在记录席。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不免有点紧张，还开了手机录音免得记录不全。

结果几乎是会议一开始，她就整个人傻眼了。

从舟总的主持到各位领导的发言再到李总的总结陈词，大家说的全部都是术语。什么贸易什么指标什么数据什么账面……别说记录了，柳叶就连听懂都十分勉强。

她硬着头皮记下一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乱七八糟，只得寄望于会后于姐能救自己于水火。

她偷眼看了舟总几眼，舟总都是在认真望着屏幕，时不时和旁边的人交流。

在舟总左边坐着的就是公司的总经理李啸行。这位李总在会议前半段几乎没有发言，也没什么表情，只低声和舟总讨论了几句。但到了最后的总结阶段，李总却是忽然眼神一变，整个人都犀利起来，连续点出了好几个人发言中的问题，把现场气氛弄得十分紧张。

“形式贸易这个问题我们当然要解决，但各位目前的准备严重不足，对我们后续会出现的问题也没有一个好的预估，不管是我还是上级单位都不可能通过，会后全部去自查自纠，给我一个合理的方案。”李总最后说。

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舟总淡定应了一声：“好，大家回去抓紧时间执行吧。那今天就到这里？”

他询问地去看李总，得到李总没好气的点头首肯后，平和地宣布了散会。

柳叶还记得自己要等大家全部离开后关闭电源，站起来打开会议室的门，在门边略等了等。

李总看起来还在气，坐在那儿没动。舟总在旁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起身的时候却突然低头晃了晃，伸手扶住了椅子。

李总马上站起来抓住了他胳膊，似乎想说话却先抬眼看了下周围。

参会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人注意到这边，柳叶本来站在门口望着他俩，这下福至心灵，没等李总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赶紧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跟着其他人往外走。

她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便看到李总和舟总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说你多少次了，自己不注意……”李总嘴里话说了一半，见到柳叶站在那便住了嘴。

舟总看着脸色不大好，却是弯着眉眼走出来，走到门口在柳叶身边站定，多嘱咐了一句：“门不用锁，保洁会来打扫，电脑关机拿出来给詹森保管，记得把空调关了。”

柳叶一一应下，看到走在前面的李总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她多想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一眼有些凌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