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莲守在林夏的床头抹眼泪。

旁的人守在床尾看着她抹眼泪。

林有山板着脸，疾言厉『色』：“都是娇娇做得好事，我们供销社的干事都提醒我注意家风，我看我们老林家好不了了！”

他脏了，他不体面了。

“我现在也不敢去上班了，他们都问我娇娇的事，我哪里晓得怎么说。”林大牛闷闷道，“他们都喊我呆子，妈，你说我可怎么办啊？”

吴琴浑身颤抖：“你们干脆『逼』死我算了！”

她像是尖叫鸡一样险些把声带撕裂了。

“你们别在我这里吵，”林爱莲直突突一站，“你们根本不关心小夏，你们只关心你们自己。”

她不由分说把这些没有心的人往外推。

“爱莲，爱莲，闺女啊。”林老头一个踉跄，“我可没有吵哪……”

“啪”一下。

屋门当着他们面关上了。

还坐在屋里的林冬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窝。

幸亏他没『插』嘴，要不然他现在也要被撵出去了啊。

林爱莲继续坐到床边，哀怨抹泪。

“夏啊，是你自己说的，你不想当后妈，不想要杨志忠了。”她声音小小的，“你现在又是闹哪样嘛，都把自己气晕了。”

杨志忠是她精挑细选的女婿。

他有三个孩子了，以后不用小夏再生。他家里的三个孩子又都年纪不大，小夏能养的熟，再瞒着一点跟亲生的也没有二样了。

杨志忠本人有铁饭碗，家里有大瓦房，没有兄弟姐妹，小夏嫁过去，上头就一个婆婆杨老太。

林爱莲都已经算好了，老林家人多，又对林夏亏欠。就算以后老杨家哪里得罪林夏了，他们也能人多势众地过去欺压老杨家。

可是林夏变卦了啊，原本随家里做主的林夏不想嫁过去了。

林爱莲还没想好这门亲事究竟应该怎么办，林娇娇和杨志忠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这就由不得林爱莲选择了，但她就是不舒服。

“我也不舒服。”

床上的林夏蓦然地把眼睛一睁，惊得林爱莲嘴皮子哆嗦了两下子。

“你、你、你……”不是气得晕了吗，掐人中都不醒。

老林家的一群人又不懂科学，准备等到天黑避开人群偷偷『摸』『摸』送林夏瞧郎中呢。

林夏嘴角抽搐，她要是真晕了，怕是会被折腾凉了。

林夏避开这个话题，她压低语气，沉重地说道：“妈，我们不能输人又输阵啊。杨志忠注定不能成为你女婿了，这就是命你不用太难过，但是我一想到，在那些传闻里、在娇娇和杨志忠的爱情故事里，都没有我的身影，我就非常的不舒服。”

说着，林夏哐哐往自己的胸口砸了两拳头。

“夏啊，别这样，别吓妈！”林爱莲哭哭啼啼抓住她手，不让她自残。

“妈，我真的难受……”

“妈知道、妈知道。”

娘儿俩个头靠头，互相依靠。一直用手捂着嘴，生怕自己吵到亲妈亲姐的林冬看到了，忍不住嘴角歪了歪。

就听林夏唉声叹气：“故事里没有我，更没有外公答应给我买自行车了。一想到这里，妈，我气都要喘不上来，我心里堵得慌，我就跟吃了大亏一样，难受啊！”

爱莲同志：“……”

她想起来了，她闺女倒地的时候，还不忘喊着“自行车”呢。

也不怪小夏惦记着，结婚对象被撬了，回头林老头再把自行车买给林娇娇，方便她婆家娘家两头跑，这不就是往小夏心口窝捅刀子吗？

太欺负人了，他们孤儿寡母的虽然是软柿子，但这回绝不能吃如此的大亏！

“妈想好了，这自行车，还应该是你的。”林爱莲慢声细语的，垂下了眼皮子。

不把她家小夏当回事？那她就『逼』着他们不得不把小夏当回事。

林冬终于敢放下捂住嘴的手了，兴冲冲地问：“姐，你要脸吗？”

林夏：“？”

“说什么话呢小冬！”林爱莲柳叶眉一竖。

“不是不是。”林冬『揉』了『揉』脸，赶紧解释，“姐，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要脸，这事我能帮到你。”

林夏“哦”了一声，“你有这样的本事？”她就知道。

“当然了！”林冬拍了拍胸脯，“读了这么多年书，我认识的狐朋狗友还是不少的，包在我身上。”

林冬确实有点人脉。

没两天，老传闻里就有了新内容。

和林娇娇亲嘴的男人居然是她姐姐的结婚对象！

都定亲了，定亲信物是一只金镯子。

两家处的很好，然而来吃饭的路上，妹妹和姐夫嘴巴亲到一起了！

可怜的姐姐，那个叫林夏的，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啦。

这样的家庭伦理大剧，没有人不爱看。

一瞬间，老林家被扒皮到祖上三代，轶事传遍十里八乡。

隔壁县杨家庄的另一位当事人都听闻了，并且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杨老太气得来老林家砸门闹事，和一肚子邪火的吴琴厮打在了一起，两败俱伤，不欢而散。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老林家『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被关了好多天的林娇娇在屋里气恼地跺脚。

她让系统传出去的那些话，明明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了，只留下她与杨志忠可歌可泣的爱情，丝毫没提林夏那个“封建原配”，怎么突然之间风向都变了。

“系统，你能不能行啊，是不是你没办好事？”

“请宿主停止污蔑系统。系统很行，系统办事高效，系统收费公道。宿主预支了高额好感度办事，系统提醒宿主早日结婚，赚取杨家父子女好感度，完成任务。”

“我难道不想结婚吗？”林娇娇气死了，“老林家太封建了，他们就不同意，你又不允许我私奔，我能怎么办！”

她也没真想把自己的名声弄坏啊，究竟是哪个坏人干得这种坏事？

林夏吗……林娇娇打了个寒噤。

不至于，林夏这几天病恹恹躺家里呢，什么事都没干。

一家之主林老头有自己的理解：“听说是从学校里面传出来的，肯定是那天在小河边的事被一中的学生看到了。”

小夏从前也是那里的学生，他们听说了什么，为小夏打抱不平也是正常的。

之前小夏跟他说，在河边看到娇娇和杨志忠的不止她和小冬，林老头还没太当回事。

这会儿，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娇娇只能嫁给杨志忠了啊……”他喃喃自语。

“我不同意！”吴琴就跟疯了一样，“爸，你把小夏嫁给他、把翠翠嫁给他，都行啊，凭什么嫁娇娇？”

胡大好就瞅着她：“凭跟杨志忠亲嘴的不是我家翠翠啊。”

“……”

林老头没跟儿媳『妇』多纠缠，去跟林有海说这件事。

林有海看着伤腿有气无力：“我能有什么意见，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

话虽如此，他还是挣扎着问：“木材厂给了我三百块钱，我们二房这些年还攒了点私房，我们把这些钱还给老杨家，是不是就能退了亲？”

“都这样了，你还当是一只金镯子的事情？”林老头恨不得用木棍敲他脑袋，又看他实在可怜，“现在是娇娇死活要嫁过去，老杨家没表态呢，杨老太过来闹事还差点把我打了，你个不孝顺的肯定不知道。”

“是啊，娇娇想嫁……”

“她现在不想嫁也得嫁了，外头传成这样。”林老头恨铁不成钢，“年轻人，太轻狂。”

“嫁，那就嫁，我看杨志忠是个不错的人。”林有海忧愁不减，“就是外头传的这些东西，还是要解决啊。”

怎么才能解决嘛——

这一天，吴琴端着给林有海煨的骨头汤，送到了林夏的床头。

“小夏，你喝，你补补身子。”她强颜欢笑。

“我来吧。”林爱莲皱着一张脸，把吴琴挤到旁边去。

她给林夏舀汤，林夏就一口接着一口喝。她是一个要参加高考的人，这些日子别人以为她干躺着，她实际上学得废寝忘食的，必须好好补补了。

一连喝了两小碗，林夏瞥向吴琴：“二舅妈，你有什么事吗？”

吴琴一直努力地憋着，一听这话情绪顿时如洪水决堤爆发出来：“娇娇她——”

才开个头，她就哭起来了，底下的话说不下去。

林爱莲端详着她，怎么回事，吴琴眼下都跟她一样没出息了。

“唉。”

躲在门外偷听的林老头摇头叹息，带着身后的一溜人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

他们在床边挨个坐下，一个接着一个把外头的风言风语告诉足不出户的林夏。

“夏啊，娇娇可是你妹妹，你们一块长大，跟亲姐妹也没有二样。”被林大牛背来的林有海在打感情牌。

“再传下去就不得了了。我老林家被人笑话，你们小辈的丑事，让我这个长辈的脸都丢尽了。”林有山引以为傲的体面一点都不剩下了。

是的，老林家琢磨了半天，琢磨出了一个治标治本的办法。就是让林夏出去解释，林娇娇早就跟杨志忠定亲了，从头到尾没有她的事，妹妹撬了姐夫更不存在了，人家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是很愿意做这件事情的，也只有我能为娇娇正名。我们老林家荣辱一体，我们大家都应该记在心里。”

林夏不愧是高中生，这话说得有水平，林老头欢喜点头。

就听林夏又一叹：“可惜我只有一双腿，外头传话的每个人却都有一张嘴。我就算跑起来解释，也追不上他们传话的速度。”

林老头：“？”

林爱莲自怨自艾：“都怪我，夏啊，是妈没用。妈要是能给你买一辆自行车，你骑着两个轮.子，还能追不上别人？”

林老头：“。”

这个时候，思想觉悟高的人已经不再需要别人说下去。

一九七七年暮春，林夏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辆小车，虽然是两只轮.子的，还不是林老头先前夸下海口的凤凰牌。

她骑着自行车，去了邮局取了当天的第一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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