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山，小剑宗。

“唔，”李长风轻掐眉心，指头捋过眉尖，轻声道：“若我没记错，凌气宗秦明早在数年前就是自在境修为了。”

“能让他追寻了大半月时间的魔物，即便不是自在境，想来也差不多。”

“运气不错，如果不是有他在，凭你们几个宗师境上下的修为，怕是很难不缺胳膊少腿地回来。至于他所言的阴秽魔物，我略知一二，你们……”

李长风自顾自说着，问过了陈清绝之事后又谈到几人返程途中所遇的凶险，然而，转头望去，却发现门下弟子无一人在听他言语。

不刺眼的阳光成束般照在院子里的银杏古树上，透过还未变黄的银杏叶，将不远处的六人半染成暖黄色。

李长风不再说话，静静立在原地看了许久，心中竟不自主生出一股莫名笑意。

六个人，苏一川等五人围绕着一道人影好奇地打量着，喜形于色，按捺不住。

“这么说，除了大师兄，我们其余人都该称你一声师兄才是。”颜连江纸扇轻摇，爽朗一笑。

叶萦烟神色雀跃：“那我们小剑宗可是有六位弟子了，嘻嘻，加把劲努力将宗门发扬光大！”

徐昊闷声嗯了一句。

中间那人，一身干净长袍加身，两只桃花眼自带淡淡的慵懒之意，目光似散非散，迷离中饱含风流。

苏一川觉得这双桃花眼的眼型眼尾可谓是恰到好处，虽有似醉非嘴的朦胧感，却并未透着妖媚。

翩翩少年，君子风华。

可惜，一张嘴，尽带痞相。

“颜老弟此言差矣，虽说我入门较早，但毕竟不在宗门生活，之后的日子少不得你的照顾。”萧温一把揽住颜连江的肩膀，嘿嘿笑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颜连江脸色微变，连纸扇都停止了摇动。

“这位想必就是徐昊师弟了，真是一表人才，可惜表情僵硬了些。”

徐昊看向萧温，不发一言。

萧温再看向一旁壮汉，故作惊叹：“至于这位壮士，嚯，一定是朱贺大师兄了。”

朱贺脸皮子一阵抖动。

“那么……这位姑娘，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咱们和尚庙唯一的女弟子了，萦烟师妹，来，认识一下。”

萧温低笑着搓搓手掌，就欲将手搭在叶萦烟的香肩上。

“嗯？”叶萦烟鼻音拖长，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温。

“咳咳……”萧温尴尬咳嗽，“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哈哈。”

讪讪一笑，萧温收回了手掌，同时收回了停留在叶萦烟肩旁流采剑上的目光。

苏一川心底哭笑不得，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萧师兄，看似玉树临风，怎么说起话来这般不着调？

他们一行人回来之时，就瞧见了宗门内多了张年轻的熟面孔。用李长风的话说，这萧温是他昔日在西蜀游玩时所收的徒弟，而且只是半个。那时衣衫褴褛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的萧温，缠着李长风要拜师。

那时小剑宗可是真正的人脉凋零，只有李长风一人收有朱贺为徒。

李长风前前后后拒绝不下十次，奈何这萧温如同狗皮膏药般粘附不退，无奈之下答应传他一些本领，算半个弟子，但不领他回小剑宗。

萧温这才罢休。

只是苏一川有些疑惑，以李长风的修为本领，若真想甩开萧温，后者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半点踪迹，而如今李长风又是为何带萧温回了宗门？

“小师弟，小师弟？”萧温在旁边连喊两声。

苏一川回过神。

“想什么呢？我虽然才回宗门，但严格来说比你们大多数人入门都要早，所以不必担心，你喊我一声师兄，继续做你的百般宠爱小师弟就行。”萧温用力拍着胸脯像是在保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多、多谢师兄。”苏一川汗颜。

“不必客气！”萧温大手一挥，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里只有你对我胃口，以后你我二人同进退。”

李长风走近说道：“既然都互相见过了，我们就来说说正事吧。”

众人齐齐望向他。

“你们此行遭遇的魔物，究竟是何模样？详细说来听听。”李长风饶有兴致。

朱贺开口道：“修为实力在我之上，不过我感觉那人并非自在境，可又要比宗师境强上一筹，或许是刚入自在，根基不稳。”

“说是魔物，其实就是人，不过双目无神，不见灵性，与行尸走肉一般无二。暴虐时浑身缠有黑气与血气，十分诡异。”

李长风眼神晦涩难明，脸上竟浮现出冷笑：“那我心中有大致的了解了。”

“另有一事，关于你们所言的宋慕雨邀五大宗门商议之事，可是属实？”李长风一屁股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掺白的丝发飘然垂下。

宋慕雨，听风涯的三先生。

“弟子们也是听客栈的说书先生所言的，不过看其模样，十有八九是真的。”颜连江应道。

“既然如此……”李长风打了个哈欠，仿佛是大梦初醒，缓缓起身，天地似乎在此刻都亮堂了几分。

“我也去走上一遭。”说罢，李长风往前一步，身形模糊，兀地出现在百米之外，再一步，已是走至藏锋山山脚处那歪歪扭扭写有“小剑宗”三个字的石牌坊旁。

远远从云霄上传来一句话，回荡在小剑宗的庭院里。

“等我回来，也该教你们一些东西了。”

不知不觉，门下弟子算上萧温在内，都已经是宗师境了，只是叶萦烟刚入宗师境不久，体内内力还未完全转为真气。

小妮子起初以为还有小师弟苏一川垫底，后来才发现苏一川的修为竟比她这个当师姐的还有高上一筹。不过在短时间的生闷气后，叶萦烟也释然了，苏一川好歹要比自己年长一岁，修为高些，合情合理。

“咱师父真是神仙呐。”萧温呆呆道。

朱贺几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李长风终日居于茅庐，懒懒散散，喜爱睡觉，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从没见过此时此刻这个模样的李长风。

“可是。”叶萦烟突然弱弱道：“宋前辈邀请的是五大宗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师父去，人家能搭理他么？”

苏一川苦笑：“人已经走远，也叫不回来了，有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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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乾，居昆仑主脉之上，天下拱卫。

繁星高挂，夜深人静，皎洁月光携着荧荧星光一同涌入人间，涌入天乾太京城那覆压百里的堂皇宫殿。

“赵先生，承蒙盛邀，只是下官未曾想，您这个时辰竟还在宫中，本以为会是去贵府相聚。”方铭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即使身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是赵仙安，玄监祭酒。

玄监行事，无声无息，神秘莫测，直属皇室，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知晓玄监如何动作。

据传，玄监之人，专司国祚大运，测算天机，紫微斗数占梦河洛，风水堪舆无不囊括。方士相者，炼气术士，皆在其中。

“方大人说笑了，聚府夜谈，反易遭人闲话，还不如在此处喝些小酒来得随意，有人想看，便让他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赵仙安搓捻着几缕胡须，意味深长。

“只是喝酒？”

“只是喝酒。”赵仙安笑道，同时将左手提着的两小坛酒置于长亭内的八仙桌上，招手示意方铭坐下。

“方大人可曾去过西蜀游玩？”赵仙安缓缓将酒倒入杯中，两手平端，一饮而尽，接着又给方铭倒了一杯。

方铭也不做作，不去做那副诚惶诚恐的惊宠姿态，微微躬身，端起酒杯饮尽。

“谢赵大人。”

“下官生在天乾长于天乾，不曾去过西蜀。”

“那可惜了，本以为方大人若是去过，此行应是轻车熟路。”

方铭闻言，不解抬头：“先生此言何意？”

赵仙安笑容满面：“实不相瞒，最近一年，西蜀运势飘忽繁杂，难以推演运算。以往就算有所变故，也从未像这样万象驳杂过，不知吉凶。”

“为防变故，我想请方大人前去西蜀看看。自元祥七年起，天下气运便以天乾为主脉，即便有东离瓜分，也不过是些旁枝末节。如今竟再起动荡之势，万万马虎不得。”

“可是，”方铭犹豫不决，“下官有要职在身，怎能远去西蜀？”

“放心，赵某知晓方大人的顾虑。”赵仙安轻声笑道，“不必担心，这件事，乃是上面那位点名吩咐的。”

方铭赫然抬头。

不知过去多久，二人自皇宫分别，赵仙安抬头仰望映着淡辉的云彩，无数星辰仿佛照射进他的双眸，熠熠生辉。

“西蜀的气运怎会如此杂乱，不仅看不透走势，似乎还有着一部分的……邪气？”

“希望能相安无事吧，如若西蜀江湖动乱，牵引出天下江湖的风起云涌，那庙堂之上，也不见得能安生了。”

直至最后，这位儒衫裹身的玄监祭酒开始喃喃自语：“白元亮，昔日一盘未完棋局，你说要以江湖庙堂为续，这番变故，可是出自你手？”

“这让赵某如何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