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掀幂篱》

第2章“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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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对于一个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黑暗世界里,从来没有幸福经历的人来说,是个恐怖无奈的地方。因为它会把现实中的苦难、恐惧、疼痛无限放大。时间线也会在梦里无限延长,打个盹就足以演义一世沧桑,甚至有人无限沉沦在梦中。在梦境里吃盐不咸,吃蜜不甜,吃肉不香,喝水不解渴,食物又填不饱肚子,但你舒爽的撒个尿试试,那可是十之八九真的尿了床。还曾经因此挨打,被嫌弃被嘲笑。过去二十年里,无数次挣扎在梦魇中,最期盼的就是恶梦早早结束,尽快摆脱梦魇,尽快醒来。

如今的张一针沉浸在梦里却不愿醒来,以往就没有做过这么温馨的梦。那感觉太美好了,上身垫着高枕斜靠在竹床上,胸部以下盖着散发幽香的被子,如冬日里被暖阳笼罩,温暖舒爽。一个头发乌黑眉目如画的姑娘微笑着坐在床前的竹凳上,正向前探身,慢慢把小竹勺里的粥水送入他口中。胸部微隆呼吸如兰,袖口里露出的手腕白皙纤瘦。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光晕。千万不要醒来,千万不要醒来,心里不停默念祈祷着。害怕打破这份美好。他想把这幅美好的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尤其是那暖暖的微笑。

望着已经睁开眼睛的男人。姑娘那双清澈仿佛能直透内心的眼眸,似是在询问,你是谁?你叫什么?你来自哪里?

“我生于乱世,不知道姓名,是在尸堆里被其他部族之人捡回来的。从小就没见过父母,但我看见过族人是怎么疼爱自己孩子的:抓小动物给他们玩、亲手做木刀木枪、有好吃的给孩子先吃、受了委屈有人安慰、被欺负了有人撑腰、手把手教他们张网捕鸟下水摸鱼掏兔子洞、辩识有毒的野菜蘑菇、大一些传授弓马骑射、告诉遇见好人要懂礼、遇见坏人要远离快逃、出门时微笑的叮嘱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找不到时满脸焦急团团转……而因为我的父母早就死了,族里不但没人把我当孩子疼爱,甚至没人把我当人看,每天拿我当做试针试药试毒的试验品。痛不欲生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我都想:让我死了吧,这次就死了吧,死了就能见到爹和娘了,但是我就奇怪为什么每次我都能一次次熬过来?我猜想是不是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说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的心里有太多的苦涩。“以前梦里我也哭过,但是泪水流到嘴里,也没有尝到过咸味。而此时粥是温热的很香,吃进去能填饱肚子。泪水流进嘴里是咸涩的,我在被子里的手掐了自己几次了,每次都很用力,很疼。以前在梦魇里害怕极了就会掐自己,或者从高处跳下,极力的大声呼喊拼命挣扎就能醒来。但是我现在没有醒过来,所以这不是梦!对吗?”泪眼朦胧的男人看着听了他的话,面露沉重感伤的貌美姑娘,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之所以能一次次死里逃生得益于为了生存,什么本事都细心学习。族人每逢打仗和扎寨前都会有专人看地势――自己的和敌方的。据说更大的部族不惜重金请高人不仅看地势还能望气。这个比较复杂我就不全懂了,大概是指气数气运之类无形的东西,有大本事的人也能看得见。这个太玄乎的我理解不了,能懂的就是有刀从后面砍过来,虽没看见也会脊背发凉汗毛倒竖,站在某处就阴寒刺骨或心慌意乱,就是凶处。反之温暖舒适平静心安处为吉位。心静祥和处变不惊时绝无性命之忧。反之惊恐失态暴跳狂躁的必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就是修行人所说的心神失守必有灾殃,修心湖,心湖涟漪,心念一动,心血来潮之类的说法我也理解。”话题绕了一大圈看着怔怔注视着自己的姑娘正色道:“进村前我看了一眼村子的轮廓,虽然饿的有点眼花,也是能够看出一点儿玄妙的。临水靠山,河水内弯半扣于村前,有拱卫守护之势。房屋错落成蛟龙游瀚海之姿。东西两桥如龙爪外探主气势外放不受拘束。而那最厉害处就是那画龙点睛之笔。”说到此处话语一顿,眼神透过向外上方撑起的竹窗,望向院门外那株状如华盖的古槐。继续道:“槐为阴,虽生得奇大,但进得院儿来清凉而不阴寒,主蔽益而无侵害。院内栽槐为聚鬼

养鬼,院外种槐为拒阴驱邪。我如今在床上暖意融融心境平和,故此宅乃是拒阴抱阳之势。若说此村是高人有意布置的风水局,那此宅便是阵眼枢纽所在。而那拒阴之槐可保邪祟不侵阴物不扰。观其形极其有灵,浑然天成如华盖。主此宅如今或日后必出非王即皇的大圣贤。是此局点睛之笔!”

“好眼光,不枉我苦等一场!”姑娘放下手中粥碗,难得的插嘴赞了一句。同时目光看着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没能听懂姑娘话里的意思,继续道:“这样的神仙妙手布置的佳宅福地,居住的怎么可能是凡人?曾听族里老人常说仙家常隐居俗世间。但却善能移山填海,凌空飞举一去几万里,又前知几百年后知几百栽,能上诸天仙府,能下九幽地狱。拘拿灵魂,起死回生。姑娘救了我,我除了会些粗浅的医术,真不知该如何相报,如果姑娘嫌我打扰到了您,我可以马上就走。我此行是想去西方学习佛法。一者是听说那里是极乐净土,人人静心礼佛与人为善。听着就很美好;二来是恳请大修行者帮助,超度爹娘到西方极乐世界得享清静免受地狱之苦。如果不行,能施法让我看一眼他们的样子也好,每次梦里我都看不清他们的脸。”就像一个要饭的,对给了一个馒头的人说,你能再给我一只烧鸡吗?张一针赧颜低声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俊俏的姑娘,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救了我已经是只有感激的份儿,不应该再提什么要求了。可是,可是你能帮我见到我爹娘吗?”低着头他不敢看姑娘的脸。

“唉!”叹息一声。姑娘站起身背对着男人。望向后窗外不远处茂密的森林,短暂的沉寂,似是在回忆或组织语言。

一双粉白色矮帮薄底布鞋,配墨绿绸布七分肥库,裤管下小腿纤瘦白嫩细腻。脚踝系红绳坠两颗象牙白珠。七分短袖宽松白色绸布齐臀上褂,举动间隐约可见腰肢纤细体态玲珑。如瀑黑发用发带简单拢束脑后。只看背影便已是灵秀出尘,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

声音柔和如天籁,她抬手指了一下后山缓缓道:“那片山林极深处有个古老的妖族部落。据族长说自己的族人是天地间诞生最早的物种。与它们一起诞生的还有一棵碧绿参天的大树。是天地初开木之祖灵,根须遍布大地,能知过去未来天下事,每每显灵警示庇护族人。所警示之事件件灵验,都与部族命运息息相关,所以灵树交待之事,即使赴汤蹈火族人也必须全力以赴去办。”转过身复又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眼中闪现一丝柔色。“我不仅不是什么神仙,甚至幼年身世和你相差无几,按那个妖族族长的话说就叫做没有根脚的。五岁时我被厌倦中原征伐的零散部族成员携带着,流落到这片山林中狩猎为生。有次偶然捕获一只尾羽华美翅膀受伤的大鸟。吃起来那滋味啧啧鲜香无比,吃过后心旷神怡五体皆轻。福祸相依的是,当晚就遭同类大鸟遥遥围住,那为首几个高大凶悍呼吸间口鼻喷火,只张口一吸,几十丈外的人就如一颗豆子一样一口吞下。我被远处投来的一束绿光护住。其他人被吃的精光,我也吓晕过去。醒来发现被带到一个部落中,所见者人人着鲜艳红色衣袍,男俊女美且额心有奇异红色印记如花朵般隐现。族长带来家族中善占卜推算的鹤发老妪,焚香烧符又滴血,一直折腾到老妪大口呕血方才罢手。结论是一片混沌啥也没算出来。做为在修行一途窥得些门径的人都知道,算不出来原因无外乎那几个而已。要么是对方有遮掩运势天机的重宝;要么是对方比你道行高深;要么就是有大德大贤大能,为其遮蔽了天机。无论怎样,对于一个能让始祖灵树觉醒,提醒族人予以庇护并一定要结下善缘的人。族长必然会重视并且想了解的更多些。虽然什么也没推算出来,但是必须按照灵树的提示去办好一切!为什么?因为那是开天辟地与天地族人共生的始灵!虽无法被唤醒,但每次自主觉醒时,不是帮助族人躲过灭顶之灾就是带来天大机缘。最让族人难忘的就是巫妖大战落幕,巫族灭,妖族受创实力下降,人族修士趁势驱赶灭杀妖族魔族。眼看大难临头时灵树觉醒教授族人一法――中土书院后园菜地闹虫害,那个比天地岁数都更大的种菜老头子不想亲自除杀沾染因果,正烦心的很。其实他种的是道,那虫自然也不是一般意义的虫。献一个族中有慧根的后辈帮他除虫做灵宠,若是平常,人家断然不会入眼,此刻正是大好的机会,也是我族那后辈天大的机缘。如此也算与圣人有了一丝香火联系,有谁还敢来灭我族?另外看在脚边之物的面皮上,圣人也不忍不管,我族危机也能解除。之后果然某天那头发都没几根的老头儿來至族中巨树旁。拍拍树干道:“抬抬脚,抬抬脚,小崽子,走了!给你换个地方。”话落,偌大一棵树被他如怀里抱棵大白菜一样,一把抱起揽在腋下,另一只手一挥,大袖卷了目瞪口呆的一众族人跨空奔西南而去。只一步便至,把一众人抖落,大树随手一抛,似是有些气喘,指着那树道:“你个耍机灵卖口舌的小崽子胆敢背后算计劳我出力,我岂能饶你!”伸手一招咔嚓一声,一节树枝便到手中,一拧一捋之间化作一只碧绿手杖。往地上顿了顿,对族长道:“呵呵,好宝贝呀!拿着它不用刻意心动推演,地面儿上的事儿也能知细察微。唉!拿了你家宝贝也不能白拿。”随手一翻一页厚实的黄纸出现掌上。“大徒弟的道理越来越大了,一般纸承载不住,我就替他做了一些,送你一张。其一是以后搬家就不必再找我了,手执此纸者随心意收放即可,原本此树是享无极长生的,不死不灭。如今收入纸中半月不放出它便化灰身死道消,以惩戒其不敬天道泄露天机。生杀大权虽握于你手但是可别乱用,有此树在可护佑你族周全。”又指那树道:“若不是知你日后有大福缘,今日便拍杀你,此后你做什么我不管,只是不可再窥探算计于我!哼!”人已不见,只留一个哼声,如雷声在空中滚滚炸响,震慑得老树瑟瑟颤抖。众人皆叹,乐享无极长生道,天地初开祖木妖。一朝触得圣人怒,亦可身死与道消。”

看着听得怔怔出神的男人,姑娘把凳子往床边拉近了些,继续说道:“这个村子你看出了诸多不凡之处,的确是多年前妖族的手笔。目前村里居住的都是为躲避战乱陆续从中土来的人。我是一年前被族长送来这里的,小时一直在族里单独居住。每日族中派专人教授生活技能,讲解山海地志、佛、道、儒等诸家典籍。族长告诉我在这里等我未来的丈夫,这也是灵树的预言之一。族长把一片灵树给他的叶子覆盖在盛水的陶罐上。言说只有我和有缘人,也就是我的丈夫才能掀开叶子。无缘人会感觉沉重如山岳,动不了分毫。”说到这里时姑娘腼腆的看了一眼男人的眼睛,继续道:“如果有人画了个圈儿给我,我就会习惯的在这个圈儿里转。你知道吗?这一年里我一直在心里无数次的设想着各种各样见面的场景,还有就是我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武艺超群还是满腹经纶、能喝豪迈酒还是能吟飞扬诗、性格是粗鲁还是斯文、皮肤是黑是白、模样是丑是俊、身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太优秀会不会嫌弃我,能不能包容我偶尔犯的错。甚至还按照我想像的样子给他做了几套衣衫,几双布鞋,打了几双草鞋。回来看见你伏在地上并且从陶罐里拿出了水舀,便知你就是我那心心念念苦思苦想了整整一年的丈夫。那一刻我犹豫了,忐忑的一度不敢去翻身看你的脸,害怕是我不想看到的那种陌生感觉。”

“结果呢?”男人破天荒的插口问道。

“久违的,似曾相识的,温暖熟悉的,时常浮现梦中,凝望着我微笑的那张面孔。”回答完,姑娘盯着男人的眼睛继续道:“佛说心中若无佛就算是站在佛前亦是最遥远的距离。心中若有佛哪怕佛在西天依然如在眼前。能够放下执念便可立地成佛。君又何苦执着于远赴西方?佛教讲究修佛即是修心,闭目除了自己还能看见谁?感知世界岂不是只你一人而?你心存善念世界便善,你心自在世间便自在,你心极乐世界便极乐。君在哪里哪里即是极乐之境。又何必去往西方寻找极乐净土?”语罢,似是用哀求的语气极其诚恳的,慢慢郑重说到:“你我身世皆悲苦,君不远万里而来,我如今亦是苦等许久,今日有缘相遇,冥冥中似有天意。彼此相拥取暖可好?君能否不去西方留下伴我终老?”怯怯的看着男人,平静俊脸上睫毛轻颤,泪水簌簌落下。似是等待宣判,或是害怕听到那个不想听到的结果。

张一针这一刻似是瞬间被赋予一股莫名豪气,起身一把拉住姑娘纤细柔软的小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抱。娇躯轻颤不止,温婉如玉柔若无骨。姑娘面现羞赧,没有挣扎,缓缓抬手亦是抱紧男人。“姑娘的话如醍醐灌顶,身为女子心胸如此坦荡,通情达理。多少须眉亦不能及呀!此情此景,美人在怀我若还执意要去西方,哪里还有男人的担当?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男人斩钉截铁的豪迈说道。闻言姑娘又把头往男人怀里埋了埋,抱得更紧了些。用下巴磨蹭着姑娘光洁滑腻的脸颊,嗅着发丝里少女的清香,男人突然问道:“对了,姑娘你做的衣服和鞋,感觉与我的身材尺码合不合?”怀中被紧紧拥抱着的姑娘身躯依然轻颤着,面色潮红,声音细若蚊蚋颤颤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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