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声音提高了起来。读完后菊姐说：“睡觉吧。”喜婆要把灯吹来，菊姐说：“喜婆，留着灯亮吧。”直到我睡过去之前，菊姐还在辗转反侧。

次日我醒过来，菊姐不在了房间，喜婆也去了公社食堂。菊姐他们睡的那间房，房门紧闭。我悄悄问喜儿：“菊姐呢？”喜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一整天我都很郁闷。晚放学回庙宇就显得很是无精打彩。此前几天，我都是跑了再跑，恨不得早一点儿回到庙宇。那真是美好的时光啊。

磨磨嘅嘅的走过石拱桥，突然身后传来叫声：“山子。”我回头一看高兴的奔过去，说：“菊姐。”在我的前面晃到了我的脚，我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倒。

菊姐哎哎哎地叫了几声，说：“慢点。什么事这么激动。怎么啦？”我说：“我担心菊姐。”菊姐咳地一声，说：“担心什么？这二佬的事，别说是人，就是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中游的，不也是有磕绊的时候吗？不磕不绊的不叫夫妻。给。”

菊姐从包里拿出一个膜给我。我一把接住了就往嘴里送。菊姐说：“好吃吗？”我说：“好吃。”菊姐说：“好吃干嘛不吃了？”我说：“我留一点给喜儿。”菊姐说：“你吃吧，我这还有。

这一晚，又是开心的一晚。但我总觉得有一丝不安难消除。两天后的傍晚，厨头和喜婆又是一同而来。厨头又是喝得满脸的通红，经过我身边时，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

菊姐说：“怎么又喝那么多酒？”厨头只是盯着菊姐，突然扬起手一巴掌打在菊姐的脸上。喜儿啊地一声，躲到了喜婆的背后。

厨头这一巴掌使出了巨力，菊姐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刚要起来，厨头抬起脚往她身上踹，菊姐再次倒下。我猛的跑到菊姐和厨头的中间，对着厨头喊：“不许打人。”厨头拎起我说：“小鬼头滚蛋。”要把我丢过一边，我抱着厨头的脖颈，张口往厨头的手臂咬去。

厨头啊地一声，将我甩出好几米远，直摔得我五脏六腑好像翻了个。喜儿奔过来抱着我：“山子哥。”我忍着痛推开喜儿，我的意思是还是要阻止厨头对菊姐的攻击。

只是我刚站起身，就见喜婆手握手臂粗的一根山柴，高举着站在菊姐的面前，说：“厨头，你是个大男人，打女人算什么东西？你既是把她娶回家，就该爱惜她，护着她不让她受苦这才是正理。”

厨头摇摇晃晃说：“死老婆子你给我滚开。”菊姐从喜婆手里夺过山柴棍，猛击而下。厨头噢地叫了一声萎瘫在地。菊姐说：“你们都走开。”把厨头拖回了房间关上门。

不一会，厨头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一声接一声。我，喜婆，喜儿面面相觑，都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厨头的惨叫让喜儿感到害怕，缩进了喜婆的怀里。

……

虽然早就想过菊姐不会在庙宇呆久，但当菊姐说她要回公社时，还是让我觉得很突然。菊姐走的时候没有跟我和喜儿说一句话，有人拿了只公鸡在院门那割了脖子，沿着路洒。

我和喜儿站在院门，直到穿着那套红衣的菊姐渐渐的消失。菊姐给我们留下了那一纸箱的小人书。我还是会给喜儿读小人书，但是没有菊姐在，总是少了一些独特的乐趣。

……

这次期中考试，冯琳琳的拼音写错了一个音调，只得到九十九分，看到分数的时候，她趴在书桌上哭了。

而我也有了变动。期中考过后，老师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把我放到最后面的座位，而且是独自一人。也许是那天课间时，老师看到我低头在看小人书。当时我看到一个生字，正用字典查时，老师站到我的身边，我似乎太专注竟没意识到老师在身边。我心中发慌，以为老师会说我，可是老师离开时并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我就被安排坐到了后面。

这让我忐忑了好几天，那几天课间都不敢开小差，认真的听着老师的讲课。可是，自从我会用新华字典后，我就把课文看了个遍，所有的课文，我都会读会写熟背了。

几天过后，我又开起课间小差来。我看的是安徒生的童话集，有卖火柴的小女孩，海的女儿，开门的钥匙。这是我昨天在一堆摆放在桌面上的报纸中找到的。书还很新，还有墨香溢出。看来没几个人看过。

我把童话说给喜儿听，喜儿理解不了。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在她的脑子里，只有好坏之分，小人书我要是说谁谁谁是好人，谁谁谁是坏人，她就会理解整个故事，好人会打坏人，最后好人都能取得胜利。

一开始我也不喜欢看，但后面总是忍不住又拿起来看，后面看多了，脑子里就会自然而然的浮起一种想象，会让人浮想连天，书中所说的奇遇，幻想着会在现实中出现。

于是，总是趴在书桌上看向窗外的的天空，上学，放学的路上，也是一路举头向上，更别说大晚上倚窗眺望满天星星的夜空。

喜儿跟喜婆说：“婆子，不好了，山子哥脑子离（坏）掉了。”喜婆说：“喜儿你胡咧咧，呸呸呸！”喜儿就掩嘴笑。为了不让我再占据窗口，她会爬到我的背上，揪我的头发，耳朵，还往我的耳朵吹气。但我都不为所动，不愿放弃目中所及天空中任何所见的变化。

这天早起，看到喜婆还在庙宇，不禁吃了一惊。喜婆说：“从今个日起，我就不在食堂帮手了，还回敬老院去。”听得出来，喜婆的话有些落寞。喜婆不在食堂做，意味着我们吃的东西就不会那么丰富了。象这个时候的冬豆，都是用猪大棒骨一起熬的。喜婆会用瓶子装回来给我们吃。

上学的路上，我又和喜婆一起了。有时，喜婆回得早，就会在宣传栏那等我一起。那次我问菊姐过得怎么样？喜婆笑说：“厨头现在别说打骂，都不敢大声说菊姐了。”我就哈哈的笑。

我问：“菊姐他们为什么搬到庙宇去？”喜婆叹了口气，说：“不说也罢。”过了一会，又说：“菊姐他们结婚后一直没孩子，想要孩子，去问了仙婆，仙婆说他们住的地方有垢气，让他们去沾仙气除垢。他们现在不住在原来的那间房子了。”

因为坐在最后面，而我前面的同学对我而言都是牛高马大，可能老师想看到我都要找个角度才行。这让我更放肆起来，课间时看课外书就变得有些明目张胆。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么久了，老师都没有提问要我回答问题。

还有自从那次和刘一鸣，李进才冲突后，我又带着头伤去了学校，同学们很少再有骚扰我的情况。下课时，不管他们在教室怎么吵，都没有到我的书桌边来。我乐得清静。

因为喜婆说年前会带喜儿到街上去转转，把喜儿高兴得噢噢叫。每天都会问我离过年还有多久？有时一天问好几次。还问我：“山子哥，你喜欢过年吗？”

以前在村子，过年的前后，我追随着五子和六子他们的身边，五子和六子的口袋里装有鞭炮，用弹弓把点燃的鞭炮甩到高空中，河里，牛粪中。

用大些的鞭炮炸牛粪，会把牛粪炸得满天飞。引起我们噢噢叫。我会捡拾放过的鞭炮回家，被我爸一把给拍飞了。

期末考试，语文，数学我考的都是满分，因为和刘一鸣，李进才的冲突。没能把奖状带回。而考到九十分以上的都可以领到奖状。

年三十，正是兴仁公社的圩日。一早喜儿就嚷嚷着赶紧走。喜婆却拖到了日上三竿才动身。到了街上，人挤得水泄不通，又加上前几日时不时的就下场雨，此时天空还漂着小飞雨，街道变得泥泞，更是难走了。

喜婆带我们去了民政科领粮票年票，随后拿着粮票年票去粮所领粮领油，去副食店领一斤肉，喜婆又加钱买了一斤，这样，这个年我们有两斤肉可以吃。最后，还买了半斤糖果。

从副食店出来，本来还想逛逛街的，但太多人了，连喜儿也不愿逛，就回了庙宇。所有的东西做一挑儿由我挑，喜婆则是背喜儿。喜儿戴着大的斗笠，雨布围身，穿的衣服又多，因此既没被雨淋湿，也没被冷着。

回来路过的几个村子，村口都有小孩放炮仗，大多也都新衣新鞋。到了高岗村时，喜婆领着去了送喜儿去卫生院的大叔家。要把买的那斤猪肉送给人家，以示感谢。但大叔家没要，问起喜婆说没包粽子，还送了两个粽子。

喜婆把肉切块先煮汤，汤分了出来再煎油，煎油的时候油香四溢，油装到碗里，再放水煮，让肉恢复到没煎油时的形状，放盐的又是一把重盐。

炒好猪肉，便是煎粽子。只煎一个。或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喜婆舍得放油，把粽子的两面煎得焦黄，也是香气四溢，很是诱人。最后，炒了一把喜婆种的青菜，年夜饭就开吃了。

喜婆曾说她养过很多次鸡，想母鸡下蛋，但每次养到半大不小时就会在几天内全都死去，均以失败告终，所以干脆不养了。

吃过年夜饭，喜婆给了我们一人一颗糖。我和喜儿吃着糖，搬了凳子坐在院门，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鞭炮声。我想起了菊姐。

……

这一年的秋季开学时，喜儿也要去上学了。每天，喜儿又开始不厌其烦都会问我离她上学还有多少天。我就敷衍她，随便说个天数。喜儿似乎是不涨记性，我前后说得不一致，她也没说什么。

我想见菊姐，上学放学时就会往公社食堂去溜溜。但很少看到区姐，隔好久才看到一次。见了时就只远远的看着。

转眼间马上就到放暑假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呀不经意间都还没怎么着差不多一年又过去。去年夏时，公社派人在庙宇周边几个土山种下的竹子，经过一年的生长变得茂密蓬勃。没种竹子前，在青葱岭就能看到庙宇，这会儿就看不到了全被竹子挡住了。

喜婆打破了惯例。她在敬老院工作时，从来没有像在食堂工作时的那般的早起晚时，而再甚至比在分堂工作时还要早起，还要晚归。问她干什么了，她说割草砍柴了，然后要挑去街上卖。

我们也说要去帮着，喜婆说我们还小，不能干这般重的活，况且喜儿不能在大太阳底下晒，再说这天是变脸天，说不定这会看着晴辣的天空，转眼就是风就是雨了。

可我还是决定跟喜婆去，说服了喜儿不要跟着。看到我坚决的态度，喜婆也只得允了我跟去。来到喜婆割草的山头，这么一大片的山坡都是喜婆起早贪黑割下的茅杂草，还有山柴很是让我惊叹。

喜婆挑着山柴，我挑着茅草，当然都是选已经干透了的柴草。柴，草捆得硕大，喜婆挑山柴，我挑茅草，我，喜婆都很瘦小，别个人稍远了看就只看见柴草不见人儿。一路走走停停，渴了就伏下身喝小沟里的水。

过了中午才到了镇上。是圩日人来人往。很快我们的柴草就出手了，一共是买了二块三毛钱。这些钱喜婆给我们买了笔盒，刨笔刀还有作业簿，最后五毛钱买了一碗素面二人分着吃。给喜儿买的当地小种的石榴果。喜婆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其实累得够呛。

接下去的日子，只要天气允许，我跟着喜婆学割草砍柴，柴草干了就挑去卖，把那一坡的柴草挑完卖了有二十多块钱。

去年夏时，公社派人在庙宇周边几个山坡种下的竹子，经过一年的生长变得茂密起来，很是蓬勃。时日匆匆。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喜儿老早就起来了，一直也嚷着让我起来。我就逗她玩儿说”我要老睡老睡的今儿哪也不去。“喜儿摇着我说：“今儿不能老睡老睡着。”见我不醒就去叫喜婆。喜婆笑说：“傻喜儿你山子哥今儿日怎么会老睡老睡呢他逗你玩儿呢。”

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喜婆竟然舍得拿钱都给我们买了新。喜婆笑说：“这真是好看。山子，喜儿，你们可要好好读书哦。”喜儿说：“是——。”拖长高音了说。喜婆哈哈笑说：“我们喜儿也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