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从胃部向上翻涌而出的恶心感让川奈差点喘不上气，等到完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刺目的光，让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

“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那么多。”川奈偏头，便看到内田麻美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

内田麻美扶着川奈靠着床上的靠垫坐了起来，川奈向四周看了看，自己此刻是在一个很大的房间内，房间干净整洁，以白色色调为主，阳台上的花瓶还插着一朵开得欣欣向荣的……小野花。

川奈突然惊醒，立刻将袖子撸了起来，看了看胳膊，依旧白皙光滑，没有任何异常。

果然没有过敏……

原来不是她再也提不起画笔了，而是她从未拿起过。

“我怎么在这里。”川奈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平静得听不出一丝语气。

“昨天大排档的店员给我打电话，说你喝多了，让我去接你。”内田麻美吹了吹粥，将撑着粥的勺子送到川奈嘴边，“土屋阿姨的事，我听说了，你伤心归伤心，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土屋阿姨是不愿意看到的。”

川奈喝了一口粥，重新闭上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昨天都看到什么了。”

“一片狼藉，我将你带走后，你昨天晚上还吐了一宿。”内田麻美又重新舀起了一勺粥，递到川奈嘴边，“你海鲜过敏还吃那么多海鲜，你是要自杀吗！”

“我这不是没事吗。”川奈觉得此刻说了几句话，仿佛都要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内田麻美再递过粥时，川奈轻轻摇了摇头，将整个人的体重都送到了靠垫上，不再说话。偏了偏头，川奈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张报纸，半眯着的眼突然睁开，“那是今天的报纸吗？”

“啊？啊……是啊，不过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不看也没关系。”内田麻美起身便要将报纸扔到垃圾桶里，川奈却突然伸出手，冷声道：“给我。”

“奈奈……”

“给我。”

内田麻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报纸交到了川奈的手中，报纸上最大的板块印着一张毛利小五郎的照片，而新闻的标题是：名陶艺家杀人事件，沉睡的小五郎再破谜案。

川奈的手微微颤抖，捏着报纸的力度也下意识地不断增大，直到在报纸上捏出了清晰的指纹印记，川奈才放了手，“母亲的葬礼定在什么时候。”

“今天。”

川奈蓦地睁大眼睛，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钟表，内田麻美立刻按住失常的川奈，带着一点点空腔，“没事的，奈奈，现在去还赶得上的。”

川奈渐渐冷静下来，看向内田麻美，眼中却闪过一丝迷茫：她该去吗？

她不是她的母亲，她也不是她的女儿，她们之间互相欺骗这么久，她还有资格站在土屋益子的灵堂里吗？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揪心，川奈又再次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RB的葬礼一般会举行通夜和告别式，川奈已经错过了土屋益子葬礼中的通夜，现在只能赶往告别式去看土屋益子的最后一面。

一小时后，川奈顶着一双哭肿的双眼坐在了内田家的私家车里，内田麻美吩咐仆人买了鲜花，便开往了土屋在西多摩郡的家。

川奈赶到的时候，告别式基本上已经结束了，穿着黑色丧服的人陆陆续续地从院子里走出来，然而川奈在他们的脸上感觉不到一丝悲伤。川奈下车，一种无力感却让她在下车的一瞬间差点以头抢地，内田麻美急忙扶住了川奈，向灵堂里走。

土屋益子的尸体已经火化，只留下祭坛正中间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平常又和蔼，可是川奈却觉得，那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好看的笑容。

只可惜，却留不住。

土屋万吉站在祭坛前，似乎比以往又老了好多岁，有田义颜和大谷薰站在他的身侧，看到川奈进来，眼中是心疼和责备。而当土屋万吉回过头时，眼中却满是诧异，而那之后，似乎闪过泪花。

“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奈奈说。”土屋万吉看向有田义颜和大谷薰。

川奈也看向内田麻美，内田麻美先是担忧地犹豫了一下，而后便放开了手，离开了灵堂。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土屋万吉声音沙哑，神色也异常复杂。

川奈跪在灵堂的蒲团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平静得可怕：“无论我到底是不是土屋川奈，这一年里，我真的将土屋太太当作母亲，也将菊右卫门先生你，当作爷爷。无论如何，我都想送‘我’的母亲，最后一程。”

说完，川奈身体前倾，在蒲团前，磕起响头，一共磕了三个响头，一声比一声响。最后一个，川奈的额头贴在地上，半晌没有起身，一滴眼泪从川奈的眼角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川奈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随后起身整理了一下，对土屋万吉说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土屋家带给我的，我什么都不会带走。”

川奈转身走出灵堂，在门口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土屋万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保重，菊右卫门先生。”

不明真相的内田麻美等在院子里，看到川奈走出灵堂，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平静得仿佛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内田麻美走上前，拦住川奈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监狱。”

“监狱？”内田麻美一怔。

川奈看向内田麻美，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开口问道：“麻美，你能送我去监狱吗？我有些话想和濑户师兄当面谈一谈。”

内田麻美顿了一下，自知自己根本拗不过川奈，不过还好川奈没有提出自己一个人单独去，不然她真的会担心，最后只会是在后面偷偷跟着她。

坐在内田家的车里，川奈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各种景色，双眼无神。内田麻美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其实细细想来，自己会无端出现在土屋家，一定不是个巧合，脸一样就罢了，记忆怎么可能也会一模一样，背后一定会有一种她看不见的力量在推动这一切，而始作俑者为了达到他的某个目的，一定会在某个角落盯着她。

如果是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将土屋万吉卷入到危险之中。

而且，她也应该找个机会，和内田麻美告别。

她这样的人啊，活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