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许久，只感觉微生玺，一直在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情景却变得很轻松，月明风恬，远处长安城仍在灯火之中，向世人叙述重建后的辉煌，世俗的烟火气让这座冰冷的城市有了几丝温度，经历了众多权谋的城市，似乎只有在夜里，才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舞台，与权谋决裂。

“苏玄琰，扶风王，苏洛浥与微生妘之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兄弟五个都不是今天的皇后亲生，唯一和微生家能沾上点关系，只有那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公主苏玄珺，你老爹也算够隐忍的，碍于微生家的面子，一直没有追封亡妻为先皇后，连你哥哥的太子之位也是仰仗之前的世子之位承袭而来，感觉你们一家子都不太好对付。谁叫妘儿鬼迷心窍，这才叫你父亲捡了便宜，真心不太想和你们再打交道。”

微生玺没有睁开眼，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与不满，被他放在掌心的那只匣子有些轻微的变形，甚至还有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但只是单纯的生气。

苏玄琰看着有些暴怒的微生玺，尽管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的压迫感，隐约感觉有些杀人灭口的意味，毕竟他说出了这些话，都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老夫是真的可气，为什么微生家总是要和你们苏氏搅在一起，莫非为天命？”

微生玺睁开了眼睛，睚眦欲裂，仿佛从一只病猫变成了真正的老虎，就要择人而噬。

“凉国公此言差矣，微生家与皇族肝胆相照，世为姻亲，更是亲上加亲。微生氏女性行和柔，蕙质兰心，母仪天下，实乃生民之幸。我们兄弟，虽然不是微生皇后所出，但皇后待我们胜过亲子，有目共睹，父皇百年之后，兄长上位，也必尊之为母，以彰孝道。”

苏玄琰努力用慷慨激昂的语句来掩饰内心的弱小与无助，信誓旦旦的对微生玺说。

“我本来不想见你。”

微生玺怒火好像消了不少，镇静地放下匣子，有些充血的眼睛，莫名的恢复了明澈。

“小王明白，凉国公日理万机，忙里抽闲，来招待小王，小王感激不尽。”

苏玄琰陪笑道，觉得他还没有真正消气。

“不必在老夫面前遮遮掩掩的，权谋是对于外族政敌，而非对于我们。”

微生玺猛饮一盅酒，飞溅出的酒液顺着指尖流下，尽为血色，然后将另一盅酒推给苏玄琰，酒盅摇晃，苏玄琰却心惊肉跳。

“你可知道此为何物？”

微生玺将带血的匣子连同里面的金饰，推还给苏玄琰，明显有着不快。

“想来是一只造价不低的美物吧？”

苏玄琰茫然的看着匣子里躺着的金饰。

“唉，定情信物呀，你是木头吗？”

微生玺又喝了一杯酒，然后将剩余的酒倒在手中消毒，浓烈的酒香，沁人心脾。

“定情信物？那就请凉国公代为交还，我恐怕要辜负了那位姑娘的情谊了。”

苏玄琰试着将匣子退回，却被一只更强大手抵住了，硬生生的推了回来。

“是我微生家的女子，不够貌美，还是你这个王爷害怕涿鹿的轩辕家？如若是心有余悸，微生家可以许诺给轩辕加足够丰厚的报酬，让他们退婚，尽管会很不给你面子，但你身后有微生家，没人敢再提。若是嫌不够美，你这小子也逃不了，你现在可是在雍州，微生家的地盘，你封地也在这，有什么意见吗？”

微生玺的态度，苏玄琰彻底搞不明白了，几乎要哭出来了，但看到那瑕疵里面的东西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条件反射般有了那么一点点感觉，那红色的倩影，虽然稚嫩，但英气勃发、自信张扬，仿佛太阳一般耀眼，自己长陷宫闱的心，渐渐有深湖冰始开的异样的感触，突然想起了汉武帝的金屋藏娇，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不配”。

“我……感觉配不上她，再说她年纪尚小，尚未及笄，这个时候谈婚配，是不是太早了？再说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论品级甚至只是一介郡王，我的三个弟弟却都是亲王，只怕会委屈了她。”

“你那三个弟弟，乖戾狠绝，并非善良之辈，虽未显现，等到你父皇百年，就彻底没人压得住他们。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意？”

微生玺表示很痛恨他这个懦弱的样子，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姑娘年纪虽小，但心性坚忍、轻不言弃，根本规劝不了。

“我……”

苏玄琰仍然很犹豫，不敢抬头看微生玺。

“你……”

微生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一阵凉风拂过，大氅系带上的饰品发出清亮的脆响，刚要发作的微生玺再次清醒，火气终于下去了，被这混小子硌应了半天，差点忘了正事，于是直勾勾地看着苏玄琰。

“抱歉——”

苏玄琰浑身不自在，试着去解释清楚，却被一直不打算给面子的微生玺无情地打断。

“我相信姝儿她愿意等，微生家的人都很长寿，我们等的起。”

微生玺目光幽怨，一副倚老卖老吃定苏玄琰的样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涩。

“这，她还年轻啊，我先死也未必。”

苏玄琰用手拾起雀形金饰，轻柔湿润的晚风缓缓滑过指缝，皎皎温和的月光如新鲜醇厚的牛乳一般将雀形金饰的形态映入眼帘，透过高台远处的灯火百万的长安城，仿佛能看见那一衣红雪、明媚清丽的少女模样。

“确实如此。”

微生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苏玄琰，用食指关节轻轻叩动酒盅，酒液翻转。

“何以见得，巫觋之言哉？”

苏玄琰觉得微生玺的目光让他很难受。

微生玺的眼神飘忽，弃盅而起，看了眼似乎仍在喧闹的长安城，叹息不已，若言又止，只见得他背影中透露出的无奈与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