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乃是岸上的佳节。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鱼有肉，富人张灯结彩，穷人也已是不在劳作，休息下来。更要紧的是，大明官军到了这一天，也会欢饮达旦。此刻上岸，乃天赐良辰！”

杜修明听了消息，赶紧回了湖州。此刻，不仅他在湖州，俞谏、蒋冕、许庭光、黄升也都齐聚湖州。

众人济济一堂，议论着应对之策。这兵事，首先还得听俞谏的想法。俞谏道:“若果真如消息所说，倭寇洋夷兵分两路，假扮吕宋使者上岸，那就好对付。江浙如今有太湖、舟山两大水师，其余陆师也威武可用。”

有俞谏这话在，许庭光和蒋冕的心里皆是放下了一块石头。杜修明心里在想，俞谏收服江浙官军不久，既没有真心贴服，又不曾受他训练，若倭寇洋夷真的大举上岸，四面进攻，凭他现在的实力，真能打赢？

杜修明在旁边道:“此战，要是能打一个大胜，那往后十年，江浙便再无海患。可倭寇、洋夷，最能望风。一旦处于下风，他们便溜之大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一次不成，必有下次。”

蒋冕也是点头道:“不错，此战必须将倭寇的气焰杀下去，否则就要提心吊胆了。余都知，你有几成把握，全歼倭寇？”

若是站在岸上防守，俞谏有七八成的把握，让倭寇占不到一点便宜。可要说出海作战，他俞谏又不是水师出身，哪来这个本事？

舟山水师，刚刚收服，他去看了，船只破烂，年纪比他还要大。兵册更是残缺不堪，能缩在家门口御敌，已是勉强，何谈出海？

至于太湖水师，那是杜修明的，要想动，还得看杜修明的意思。俞谏低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全歼，没有把握。但若能划地为牢，引倭寇上岸，来一个请君入瓮，倒是可以歼其大半。”

许庭光疑惑道:“为何不能遣水师出海？”

俞谏叹了口气:“中丞有所不知，大明的船太大，若在海上对垒，坚不可摧。若是追击敌人，就力有不逮了。”

引倭寇上岸，战场在我方，那告不告诉百姓呢？告诉百姓，消息泄露，倭寇不会进圈套。不告诉百姓，那百姓必会遭受杀掠。

最后打赢了还好说，若打不赢，无异于自绝与天下。再说了，用百姓当成诱饵，这种事情，在场之人都不忍心去做。

上策，战于倭岛。中策，战于海上。下策，战于本土。

蒋冕看了一眼杜修明，笑道:“杜大人这是怎么了？以往时候，你的办法不是最多了吗？这会儿怎么一语不发了。”

杜修明哪里是一语不发，他确实没有办法嘛。蒸汽机，他虽然已经造出了模型，但从模型到拉磨、再从拉磨到上船，这岂是一时能定下的？

杜修明只能摇头道:“阁老，不是下官不说，而是下官确实没有办法。盐政刚整顿完，新水师的战船，还在打造，现在练新兵的，都是旧船。下官，下官还想问朝廷要点钱……”

蒋冕赶紧拦住了杜修明的嘴:“得得得，要钱的话，你就不要开口，朝廷现在到处用钱，就等着你给朝廷多赚点钱。你在江浙，练了个陆八团，水八团，你以为瞒得过谁？此战，你多少要出些力。”

杜修明不好意思得挠挠头道:“嘿嘿，出力可以。有下官在这里，可保太湖州县及杭州一带无虞。”

许庭光在旁边道:“若吕宋的消息属实，倭寇会在太湖登岸，你就坐镇湖州，两边接应。若俞军门有困难，你就驰援俞军门。”

几人商量着对策，但知道的情报还是太少。倭寇可从四面八方来，而他们手中的兵力，却不足以处处防备。

许庭光将那吕宋的年轻人叫来，问了才知道。他受吕宋王的派遣，和其他十几人，乘数艘小船往北走。

海上有股洋流，乃是从西南往东北。从吕宋出发，跟着洋流，便来到了江浙。而且是各走各的，一旦同行，上岸的几率就小得多了。

海上风浪大，小船一不小心就翻船了。这种送信的方式，效率极低，全靠老天爷帮忙。

若不是吕宋王是下了重金，根本不会有人来。一行十多个人，只有一人到了岸上，其他都葬身鱼腹了。

这时候，想要去吕宋问问情况，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同样的，倭寇、洋夷和吕宋之间的交流，也十分艰难。计划一旦定下，更改的可能性很小。

一众人最后商量出个结果，那就是守住重镇，伺机而动。最无奈的选择便是这种，以不变应万变。

好在杜修明沿岸设置了预警岗哨，只希望能起到作用。

蒋冕来江浙，肯定不是为了吕宋这事。倭寇再怎么厉害，不过是抢点东西回去，乱不了大局。朝廷的深虑，仍然是杨廷和如何退下去的事情。

巨大的权力真空，能让所有人都迷失自我。蒋冕将许庭光和杜修明单独带到一边，看着二人，说出了朝廷上的情况:“许大人是阁老的门生，修明呢，又是阁老高看的红人，这些事给你们说了，你们用心听着。”

许庭光和杜修明对视一眼，点点头。蒋冕继续道:“阁老想退了，这回是真的想退了。阁老退是退，就有几件事还放心不下。他一走之后，怕朝局混乱，到时候许多办成的事，都得作废。”

许庭光当然是不舍的了:“蒋阁老，首辅既然让您过来带这个话，那肯定是十分信任您的。下官有话就直说了，能否恳请阁老，先暂退二线，居内阁而不管事。只要阁老在一天，朝局就不会乱的。”

蒋冕闭上了眼睛，显然这个是不可能的，他道:“阁老一日不退，朝中那些仗着阁老的人，便一日不会消停。阁老深知，他在朝中坐镇，利远小于弊了。就像这次，竟还有人弹劾修明。”

“谁弹劾我？”

“一个礼部郎官，清流，除了抄书，别的不会。他弹劾你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这件事脱离可阁老的控制。”蒋冕又道:“本官就直说吧，阁老的意思，是让你二人，无论如何想办法稳住江浙。许大人提的人选，内阁议过了很多次，都不妥。朝廷会另择人选，充实江浙官场的。”

“阁老，下官也想问一句。”杜修明上前道:“现在的情况，宫里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