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部边陲最慢的火车，沿途经过二十多个车站，每到一站都会停车。

车厢里的旅客不多，大部分座位都是空的，两个人随便找了一排空位子坐下，初晓欧依偎在江海平的身旁，呆呆地凝望着车窗外的夜空。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呢/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令人记起许多事情”初晓欧小声吟诵出这几句诗，用后脑勺蹭蹭江海平的肩膀，问道：“你知道这首诗吗？”

“我知道，这是土耳其诗人塔朗吉的诗《火车》。”江海平伸手揽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轻轻地低吟着：“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帕呢/乘客多少都与我有亲/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初晓欧轻叹一声，“你都记起了哪些事儿？”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坐这趟车，这首诗也是在火车上听你读的，大学时代的一些经历最让我难忘。”江海平用鼻尖拨动着她的头发，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我还想起了校园里爬满常春藤的长廊，还有我们在长廊下度过的不眠之夜。”

两个人沉浸在回忆中，火车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好几站，每到一站都陆续有人上车，车厢里变得不那么冷清了。

一个年轻女孩儿从车厢连接处走过来，在他们对面的座椅前面停下脚步，怯生生地看看他们，靠着窗户慢慢坐下，手里鼓鼓囊囊的布兜紧贴着身体放在座椅上。

女孩儿身穿白色半袖衬衫，牛仔裤，高高的个头，身材偏胖，浓密的头发披在肩上，微微卷曲，看上去有些凌乱，小麦色的脸蛋微微透着淡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乌黑的眸子盯着车窗发呆，眼神空洞落寞，嘴唇禁闭，似乎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初晓欧感觉到女孩儿的神态有些异常，虽然看上去忧郁孤单，让人怜惜，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劲儿，这股劲儿似曾相识，好像自己能够感应到一样，好奇心让她心里有一种期待，期待走进女孩儿的内心世界。

火车上的旅客逐渐多起来，一辆接一辆的流动售货车开始出来兜售商品，售货员身穿白大褂，头顶小白帽，推着她们的小货车，慢慢悠悠，穿行在车厢中间的过道上，一遍又一遍的，从车厢的这头一直走到那头。售货车虽小，却像是一个“百宝箱”，烟、酒、糖、茶、水果、饮料、熟食、小食品、书籍等等种类齐全。

“啤酒饮料矿泉水啊！花生瓜子八宝粥啊！香烟扑克烤鱼片啊！报纸杂志有没有看的？”相信那个年代坐过火车的人都会熟悉这种叫卖声，售货员好像都是一个师傅教的，语调语速十分雷同，她们的“神叫卖”，成为列车上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江海平叫住售货员，拍拍初晓欧问道：“吃点东西吧？”

初晓欧摇摇头，“没胃口，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

售货员一笑，“姑娘，在火车上吃东西跟家里的感觉不一样的。”

初晓欧看了一眼售货小车，无奈地摇摇头。在她回眸的瞬间，与对面女孩儿的目光碰到一起，两个人都愣了片刻，不约而同点点头。

江海平买了火腿肠、面包、啤酒，还有几袋熏酱的火鸡腿，摆在餐桌上，然后撕开包装袋，拿出一个火鸡腿递给初晓欧。

初晓欧抬起胳膊躲闪着，“你吃吧，我吃不下。”

江海平拨开她的手，把鸡腿递到唇边，像哄小孩似的说道：“吃一口吧，忘掉那些烦心事儿好吗？难得有这样特别旅行的机会，高兴点儿！该吃就吃，该笑就笑，才不虚此行嘛！”

“你可真贫！”初晓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接过鸡腿，看了看对面的女孩儿，犹豫一下说道：“小妹妹，一块吃点吧？”

女孩儿羞涩地摇头摆手，“不不，你们吃吧。”

旁边的江海平反应快，赶紧拿出另外一个鸡腿递过去，“来来一块吃吧！出门在外能坐到一起就是缘分。”说着指指初晓欧，“你要是不吃她就更吃不下了。”

初晓欧也帮着劝，让了半天最后女孩儿才接了鸡腿，脸上也露出笑容，“姐，大哥对你真好，你真有福气！”

初晓欧扭头问道：“你对我好吗？”

“当然！”江海平一口鸡腿一口啤酒，吃的正香。

“能永远好吗？”

“当然！”

“就不会说点别的了？根本没走心！”初晓欧白了他一眼。

女孩儿看着他们斗嘴忍不住笑了，“你们俩的感情可真好。”

她说着从身旁的布兜里取出了一个塑料袋放在餐桌上。“大哥喝酒，吃点青菜吧，都是洗好的。”

江海平也不客气，打开塑料袋，拿起一根黄瓜咬了一口，脆脆的、甜甜的，还有一股浓浓的清新的味道，吃起来真爽啊！

看着他一口黄瓜，一口鸡腿，一口啤酒越吃越起劲儿，初晓欧也有了胃口，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真的很好吃，的确跟家里的味道不一样。

江海平把手里的啤酒递给她，又打开一罐放到女孩儿面前，“喝点啤酒感觉就更好了。”

女孩儿笑着摇摇头。

初晓欧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眼睛眉头稍稍一皱，一骨碌咽下去，酱鸡腿的香味和啤酒的清纯爽口混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忍不住连连点头，冲着女孩儿摆摆手说道：“嗯，真的不错，喝吧喝吧。”

江海平也跟着劝唆，女孩儿终究抵挡不住诱惑，跟着他们一口口喝下去，不一会儿，脸颊便更加红晕了，刚才还空洞忧伤的眼神变得灵动起来，笑纹慢慢爬上了嘴角眉梢，越发透出朴实可爱。

酒一下肚话题就多了，他们像遇到老朋友一样打开了话匣子。

女孩儿的名字叫高云秋，家住在永吉农村，同村的男孩儿曾鑫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是同班同学，高中又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曾鑫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在学习上对高云秋的帮助很大。

高二下学期，曾鑫的父亲在一起事故中意外去世，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一下子垮了，他和弟弟都要读书，靠母亲一个人种地的收入根本供不起他们，作为长子，曾鑫选择了辍学回家务农，帮助母亲分担一些压力。

曾鑫虽然有些老实内向，但是心灵手巧，木工和瓦工活一看就会，电工活也是无师自通，村子里的邻居们没有不求他帮忙的。

高云秋最终也没能考上大学，她本想补习一年再考，但是父母反对，并且开始以各种方式催婚，高云秋明白，父母就是重男轻女，想早点把她嫁出去，收一笔彩礼给哥哥娶媳妇。

回到农村以后，她偷偷地跟曾鑫确定了恋爱关系，父母知道后坚决反对，他们嫌曾家太穷，提出如果曾家能拿出十万元彩礼就同意他们结婚。

曾鑫为了不让高云秋失望，一年前去了滨河打工赚钱，开始两个人书信、电话联系不断，可是最近两个月曾鑫突然没了音信，就连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他的情况，高云秋的父母说曾鑫变心了，又开始催婚，高云秋担心曾鑫出事了，于是从家里跑出来去滨河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