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湖的黄昏》

第一部 失去的岁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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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同哲的昌建化工设备安装工程公司位于城南的三环路边上,独自占了偌大一个院子,这里早先是个冒牌的方便面加工厂,倒闭之后把院子租给余同哲的昌建公司。我和赵国兴又等了两天,到星期六休息时才借了一辆电动自行车一路寻去,然而等我们赶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只见有人在昌建公司大门口扯起一条白布制作的横幅标语,上面用红染料胡乱写着“黑心老板不顾工人死活”的字样,标语旁边围座着好几十个人,以老人小孩为主,看样子像是从同一个村里出来的,他们把大门口堵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情景我们在其他地方见过,想必是昌建公司发生安全事故伤了人,因为赔偿的事儿与家属发生了纠纷,伤者家属便把七大姑八大姨一股脑纠结起来,跑到公司讨说法,不满足要求就堵上门胡闹……我和赵国兴对视一眼说:“看来咱俩来的不是时候。”赵国兴不以为然,紧赶了几步,走在前面说:“这情景你一般看不到,所以少见多怪,其实算不了什么……你别吱声,跟我走。”说着穿过人群,向大铁门旁边的一扇小门走去,没有意外,我俩立即被那伙人拦住,赵国兴随口忽悠他们说我俩是来要债的,这个公司欠了我们的材料款,料想这帮人针对的是昌建公司,与我俩无冤无仇,或许能放我们进去,然而事实上这事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一个差不多有一百岁的老大爷佝偻着身子摇头表态说,别说是来要钱的,就算是公安局来拿人,也绝不让进……这话虽然有点大,但看看他的年纪,我俩便无语了,再说我们周围向来就有法不责众的传统,何况面前又是个百岁高龄的老人。

这时候大概是七月初,天气已经很热了,看老人满身汗水,赵国兴耐着性子提醒他们说,这样闹下去误人误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应该派出代表与老板谈判才成。赵国兴说话时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嚷成一片,不想那位老大爷耳朵却不聋,他听到赵国兴的话,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往起直了直身子摇晃着脑袋倚老卖老说:“年轻人,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因此不用你出谋划策,你走吧,返回去得了,今天就别想进去了,既然是他们欠了你的钱,我们也不为难你,赶紧走吧,走吧。”

我和赵国兴退到一边,等了许久不见转机,只好无奈离去。

返回招待所以后赵国兴打电话,想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处理的咋样了?接电话的是余同哲的妻子朱秀梅,她诉苦说,大门被人堵了五十多个小时,报警也不灵,民警也把余同哲当成了黑心老板,要求他花钱息事宁人,否则他们也拿“苦主”没办法,后来多亏余同哲的小舅得到信息,才派人来给解了围……

问题解决了,余同哲却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黑心老板,心里郁闷,抑郁成结,一时过不去。心里过不去,烦恼便增长起来;烦恼一来,身体跟着就出了毛病,余同哲得了盲肠炎,到乌城第一医院做了手术。我闻讯赶到医院去看他,动身前反来复去想象见面以后的情景,准备了好多话,可是当我出现在他的病房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还是他见我走进来,先说了一句话,他说:“建弘你来了。”我点点头,然后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后来朱秀梅拿了一条凳子给我……我在凳子上坐了许久,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护士进来整理病房,我怕自己碍事,就转移到楼道里的长椅上坐着,一会儿有人拍我的肩膀,抬头见是余同哲,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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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让他坐下,他的精神状态很好,根本不像个生病的人,执意要在外面坐着,还说自己在医院住烦了,正准备出院呢,现在只想出来说说话,可是我该和他说些什么呢?我迟疑的档口他像是不经意地瞅了我一眼说:“好多年没见过面,既然来了,你怎么不说话?”我十分诚恳地说:“先前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打听过,觉得自己很不够朋友,心里有愧,所以见了面反而无话可说了。”余同哲安慰我说:“别这么说,即便一辈子不见面,咱俩也是好朋友。”听他这么说,我的心情立时就变得轻松起来,话匣子也跟着打开,和他说了许多久别重逢的话。

接下来,余同哲给我讲述了他退学以后的经历:

当年,余同哲和杜国华酝酿了许久的决斗因为小舅李玉恒出面干预而流产,余同哲认为,两个人的决斗,谁都有赢的机会;反过来讲,谁都有输的可能。但谁要是违反了决斗规则,比直接输掉决斗更令人不齿,所以小舅的做法极不光彩,一得到杜国华被打伤的消息他就断然认输,并遵守协议,主动退学,黯然走出了学校的大门。余同哲对舅舅心生怨恨,这个舅舅年龄虽然不大,但他毕竟是舅舅,是长辈,余同哲心里纠结,却不能冒犯,退学以后几个月见不到面,直到春节相见,才禁不住问舅舅:“小舅你为什么要出头干涉我的事,而且是用那种低下的手段?”小舅耸耸肩,有点无奈地回答他:“小舅理解你的心情,这个时候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是你既然认定是舅舅干的,那我就认了……实话和你说,小舅是准备干涉来着,没想到让别人抢了先,按照我的想法,会在你们决斗的当天出来搅局,而不是偷偷摸摸……不管怎么活,结局是一样的,所以我也就把这个事儿认下了,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认输了,本来你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可是你却认输了,现在多说已经无益……反正小舅承担得起,你心里有气就拿小舅出吧,小舅横竖都接着。”余同哲咬着嘴唇,使劲摇摇头,什么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次挫折对余同哲的打击是致命的,他认为自己不但输掉了爱情,也输掉了作为男子汉的自尊,好长时间沉浸在痛苦之中难以自拔……李淑敏粗略地了解了儿子退学的缘由,起初,她甚至为儿子的抉择感到欣慰,她理解自己的儿子,但是当她看到退学之后儿子成天沉浸在痛苦中无精打采,无所事事,又陡然生出万千的忧虑,想方设法帮助儿子振作起来,一晃好几个月过去,直到来年春天才余同哲才从阴影中走出来,逐渐恢复了元气,他不想在6611工厂待业,和妈妈商量,打算结束自己的蜗居生活,出门去打拼,李淑敏没有违背儿子的意愿,但是在送儿子远行前却邀请小弟李玉恒到家中吃过一次饭,她的真实意图不言而喻,无非是想让小弟关照儿子,将余同哲安排到恒大公司工作,那时李玉恒已经在乌城站稳脚跟,名下有饭店、酒吧、零售商店和洗浴中心等多个产业,手下的员工不下三百人,因此给自己外甥安排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当然不在话下。然而余同哲对小舅心怀芥蒂,不愿意接受小舅的帮助,坚持要独自闯荡,凭自己的努力寻找工作,李玉恒告诫他说:“同哲啊,你的个头虽然长到了一米八,年龄却不满二十岁,一没有学历,二没有资历,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除非到建筑工地当小工,成天在泥里水里滚,白天吃馒头白菜汤,晚上住工棚……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儿,挣得却是最微薄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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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拖欠工钱的事也是常有的,遇到心眼好的包工头还好办,若是碰上混账的包工头儿,辛辛苦苦干一年,一分钱也拿不到……你在兵工厂大院里长大,虽然算不上娇生惯养,但绝对没受过什么罪,这样的生活哪里能受得了?”余同哲没有被小舅的话吓到,问他,在建筑工地当小工的尽是些什么人?李玉恒说:“都是农村出来的壮实劳力。”余同哲反问说:“我比农村的人少了什么,他们能干,我为什么不能?”“你当然能干,”妈妈插进话来说,“妈妈从不怀疑你的骨气,关键是在工地当小工学不到本事,干一年可以,干两年可以,等到你体力不支,干不动体力活儿了,没有别的生存本领,岂不遭罪?”余同哲安慰妈妈说:“干小工只是个起点,我现在当小工,可没想一辈子当小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管干什么,我一定会用心学习,出类拔萃的。”李淑敏说:“你能这样想很好,但是现实远比理想残酷,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妈妈尊重你的选择,自个到社会上去闯荡去吧……但是你到乌城之后别着急找工作,先得帮妈妈一个忙,为你舅舅工作一年,至于理由,你也不用多问,妈妈能够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因为妈妈有过承诺。”余同哲瞪大眼睛望着小舅李玉恒,努力想从他脸上发现点什么,但是舅舅的脸上没写着字。

一个人的优点往往也是他的弱点,优点越突出;弱点也就越明显。余同哲的妈妈就是把儿子的优点当成弱点抓住,轻而易举就把他发配到自己的亲弟弟李玉恒手下,在她看来,舅舅有能力庇护外甥,外甥也需要在舅舅的庇护下成长锻炼,所以外甥跟着舅舅干绝对是上上之选。一年的时间虽然不长,李玉恒却有足够的把握将外甥拴住,甚至让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冲动,彻底打消独自去社会上是闯荡的想法。

余同哲岂能看不到这一点,但他又不能悖逆妈妈,只能把怨气发泄在小舅身上……他不信任小舅,便不愿意为他做事;他不信任小舅,所以有些事儿不能做,也不去做。所以到乌城之后余同哲不去找工作,而是住进舅舅最好的“沉璧湖大酒店”里,他的理由是不能给舅舅省钱,这个酒店位于沉璧湖南岸的省道旁边,是西出乌城的必经之路。那时候滨湖中医院还不曾受孕怀胎,沉璧湖畔只有孤零零一座酒店,所以生意很好做,好几年之内一直是李玉恒最重要的产业。直到他把事业做大,开始组建恒大集团,在乌城南郊的凤凰山上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才将这块儿地盘转让给白复兴,最终做了滨湖中医院的门诊楼。当然了,以上这是对外公开的说法,实际上白复兴接手要稍早一些,而且是在一场赌局中赢来的,只是等到白复兴开始改建医院的时候才对外公开而已。

春天来了,沉璧湖的春意正浓,窗外绿柳婀娜,碧波荡漾……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以后余同哲浑身充满一股春潮一般向上的力量,在大自然的美景召唤下,沉淀已久的青春朝气蓬勃而出,飞向沉碧湖,飞向大自然……现在是春天,自己那一届高中同学要等到夏天才毕业,这期间他不能进学校,也见不到其他同学,为什么不利用这大好的时光出去走一走,等着和同学们一块儿毕业呢,自己虽然拿不到毕业证,也要和其他同学一块儿毕业,到时候自己的中学生涯才算是真正结束了。

于是在那个春天温暖的午后,余同哲背起行囊离开沉碧湖大酒店,开始了自己平生第一次徒步旅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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