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元月廿八能与楚稷一同出宫, 却与自己的生辰没有关系，为去拜龙王，顾鸾心中又甜又酸地过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梳妆时, 忽而鬼使神差地动了念头, 扭过头问正帮她梳头的方鸾歌：“鸾歌, 你说去龙王庙求姻缘, 灵灵呀？”

“去龙王庙求姻缘？”方鸾歌被问懵了。顾鸾瞧着她的神情, 思索着解释：“我一直盼着自己能有好姻缘, 便想找地方拜一拜, 可宫女平日又便出宫。昨日皇上跟我说廿八去京郊的龙王庙, 为着二月二龙抬头提前拜一拜, 祈求风调雨顺。我听闻那龙王庙灵得很, 你说我若顺便去求一求姻缘, 能管用么？”

“……”方鸾歌对她这番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下来，她愈发觉得顾鸾是有本事的。说别的，就说她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敢去跟六尚女官硬碰硬, 真把六尚女官都压制住了, 那就是等闲之辈。

没想到行事这样厉害的姑娘心底竟盼着美满姻缘。

方鸾歌便认真地为她想了想, 拧着眉头：“这我太清楚……但试试行？龙王爷人有量, 若是归他管的事, 那放着就得了，总归会怪姐姐。”

顾鸾觉得言很有理。

“再说……”方鸾歌顿了顿, 又, “廿八是姐姐的生辰？或许龙王爷好善乐施，看在生辰的份上就真肯显一显灵，赐姐姐如意郎君呢。”

顾鸾听得笑了：“那我倒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面子。”

“万一呢？”方鸾歌一壁帮她绾着发髻，一壁笑, “况且龙王爷见惯了黎民百姓求雨求收成，却未必见过求姻缘的。姐姐这般标新立异，我若是龙王爷我就觉得姐姐有趣，得了口就帮姐姐请托旁的同僚神仙去！”

“哈哈哈哈，知龙王与月熟熟？倘若二位仙官一喝酒就能把事情办了，那我可真是求对了地方。”顾鸾与她调侃着，心中已拿准了意，论龙王管或管，她都先试一试再说。

上一世的她，原是没有这样信鬼神的。可离世再睁，连重回及笄之年这种事都能发生，她便得信了。

如今再添上方鸾歌这般“另辟蹊径”的说法……顾鸾怕自己来日会见神就拜，直烦得漫天神佛得站出来一应了她的愿望可。

拿定意去，顾鸾便提前做了准备。正好为着拜龙王的事，钦天监这几日本会时常进宫回。顾鸾就趁他们进宫时挡下了一钦天监的官吏，塞了银子，客客气气地央他：“人可否帮我办点私事？”

钦天监对宫人们这样开口见惯怪。都是肉身凡胎，自都希望神佛保佑。

那官员便：“姑姑客气了，事？”

顾鸾莞尔：“过几日随皇上去京郊祭拜龙王，我虽是随驾，但想空着手前往，烦请人为我寻些像样的祭品、供香，到时我好一供到龙王爷跟前。”

那官员爽快应下：“这好说。”

“有一事。”顾鸾薄唇微抿，“我如今十六岁，若在民，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人您看我是宫女，一时半刻怕嫁得人……便想求一求姻缘，为来日寻出路。人可否帮我写一张求姻缘的符咒？回头我到龙王爷跟前烧了。倘若龙王爷顾上便罢，若他肯出手佑一佑我，我必定好生愿，重谢人。”

“……”面前的钦天监官吏神『色』复杂地瞧了瞧她，点了头，“可以。但这符咒是人人都能写，我得回钦天监请几位长出面。姑姑别急，稍候两日，我必定在廿八之前为姑姑送来。”

“好。”顾鸾颔首，盈盈深福，“先谢过人了。”

“姑姑客气。”那人一了一揖，就告退离了宫。他往宫门处走着，心里却在犯嘀咕——怎么好端端的，一两都突然跑去向龙王爷求姻缘？

前几日在钦天监，他就见到长们在作法制姻缘符。上前随口问了句是为谁制的，长们说是监正用。

可监正都一把年纪了，又一直修身养『性』，岂会突然求姻缘？他觉得奇怪，又跑去问了监正。

监正答得很含糊，说是宫里有人用，说是想去龙王庙时在龙王面前焚烧。

那时他就纳闷，怎的有跑去龙王跟前求姻缘的？没想到现下又见着一。

难成是他学艺精，龙王当真管事，亦或是和月沾亲？

他闷着头想了一路，觉得自己是书读得太。

如很快便到了正月廿八。

顾鸾在头一日晚拿到了钦天监送来的贡品与符咒，翌日天明梳妆妥当就提着包袱去了紫宸殿。刚到殿门口，顾鸾就见楚稷已出来了，她的马柿子亦被杨茂牵了过来，正无所事事地在殿前的广场上散步。

顾鸾上前向楚稷见了礼，就自己牵过马，跟杨茂笑说：“你若没别的差事，就去我院子里歇着吧，省得晚上跑一趟过来。点心茶水院中都有，你跟鸾歌。”

“诺。”杨茂应下。碍于圣驾在前，好再与她多作闲聊，就告了退。

楚稷睇着她手里的包袱一哂：“带了什么？”

“一些贡品，有香。”她。

“自己带？”他好笑，“钦天监都备下了。”

“那是皇上的心意，这是奴婢自己的心意。”

“好。”他释然而笑，又跟她说，“先上车吧。”就一马当先地先向马车走去。

顾鸾将柿子交给随驾的侍卫牵着，自己跟着他上车。

马车这一驶就是近半日，到南边龙王庙所在的山脚下时已临近晌午。楚稷命随驾的宫人侍卫都留在了山脚下，顾鸾和张俊随着上山。

三人拾级而上，待得到了龙王庙，张俊便知趣地留在了外头。顾鸾随着楚稷入了庙门，进正殿叩拜龙王，庙中自有长将他们把贡品奉上，又燃了火折子，以便皇帝焚烧符咒。

楚稷与钦天监来的符咒一共两张。一张是求雨的符，直接展开烧尽。另一张叠成了三角，外头瞧出里面的符文是什么。

他先焚了求雨那张，再行叩拜之后欲焚第二张。余光睃见侧后正烧着什么，回头一瞧，就瞧见了顾鸾手里的符咒。

符咒在光火中渐渐作灰烬，可他是看了出来：“这是求姻缘的符？”

“……是。”顾鸾身形一紧，是承认了。

她的目光尽盯着光火，他动声『色』地盯着她：“朕听说若求两厢情愿，写上对方的生辰才能应验，你可写了？”

顾鸾摇头：“没有。奴婢问了钦天监，说若为求姻缘美满，写生辰可奏效，神佛自会赐如意郎君的！”

她说完，楚稷便未再追问什么，转回了身。

她庆幸自己的聪明。

钦天监与她说的实是：“若心中没有如意郎君，为美满姻缘，便将符咒直接焚了。若心有所属，就需将郎君的八字写上，求得两厢情愿。”

所以她自是写上他的八字的。可她一宫女若敢将皇帝的八字写上符咒，让人发现就是死罪。

她便用了白蜡来写。

白蜡写过留痕迹，需得用墨染过才能看出字来。可她想神佛法力无边，应是一就能瞧出符上有字吧。

顾鸾边是这样想，边又怕龙王事多神忙，顾上细看符咒，再拜之心中就念停：“龙王爷，信女顾鸾，癸酉年甲寅月辛未日巳时生人，现住于京中皇宫紫宸殿西北侧后头一方院子。”

“心中有一如意郎君，辛未年乙未月己卯日子时生，名唤楚稷。”

“他是……他是当今天子。”

“龙王爷，我觉得我们是心中各有几分情谊的，却知他为迟迟肯让我进后宫去，我亦能动开口提请。”

“您神通广，就让他再多动两分心吧。我已为他心动两世，上一世抱憾而终，生非他嫁。”

咫尺之遥的地方，楚稷跪于蒲团上，手里执着折做三角的符咒，半晌知究竟该该烧。

这是张求姻缘的符咒，是他与钦天监监正来的。符中另附了张黄纸，写着她的八字。

他倾心于与她的每一刻相处，可相处越久，越觉得她会想入后宫。

他让她在御前当了掌事，却没想到她对御前诸事能这样信手拈来。

而他早就听说过，宫里得脸的女官的日子过得比后宫嫔妃逍遥，衣食无缺了许多明争暗斗。

那对现在的她而言，后宫应该是什么好地方吧。

而她又想求一美满姻缘。

什么是美满姻缘？

是夫妻之如胶似漆，是琴瑟和鸣；是相敬如宾，是白头偕；是恩爱两疑，是“陌上开花，可缓缓归”。

文人墨客无称颂这样的姻缘。女心事，抵该是如吧。

楚稷心底突然涌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清清楚楚地知了她想什么，清清楚楚地知这些在宫中难以办到。

他所拥有的权力荣华，与这些美好常常相反。

目光落在符咒上，楚稷忽而觉得手中明黄的符纸变得刺，连透出来的模糊清的红『色』符文都令人心里适。

他想，他或许该这样自私。因自己一厢情愿，就去求漫天神佛将她束在身边。

她这样好的姑娘来日若出了宫，必会有人好好待她。

楚稷长叹一声，捏着符纸的手一紧，便将符咒收回了衣袖里。

“走吧。”他神『色』轻松地身笑，“我们下山看一看附近的农户，再去跑一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