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回家

小时候最喜欢听到话里大概有“进城”这么一句，乡下的孩子像井底的蛤蟆一样，做梦都想进城去见见世面。不过话说回来，城里的孩子出国，国际上的孩子上太空，又有什么区别呢。探索是永恒的话题，也是人活着的一种动力。

但对于我来说，进城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平常事，纵然牵扯上些不一样的东西，左不过也是情怀罢了。

我从铁叔家走出来不远就撞见了我的父亲，今天正好是周末，他知道我要去本地高中当老师，心里很是开心，昨晚没见我，今天一早便起身去学校问了，当得知我没有去学校里报到，而是从街边卖瓜的老赵爷那里得知我被老秃拉着走了的时候，心中自然不用问，准以为我又去跟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不过也的确无可厚非，只要是老秃叫我，基本都有酒喝。我的酒量也是拜他所赐，不过他常常不让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说丢了他的人。

父亲没好气地问我：“你昨天晚上去哪了？也不知道回家吃饭。”

面对父亲的责问，我向来是比较“卑微”的，不是我父亲严厉，而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实在是不争气，常常把他老人家的关怀当成对我人生的限制。当我慢慢长大的时候，这种感觉我也愈发理解得深刻起来。

“我约朋友们喝了点酒，几年多没见了，喝得有些多了，就在朋友家睡了。”

“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

“忘记了”，我挠着头笑着，这习惯从小养成，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是没改掉。

“喝酒归喝酒，不敢误了正事，学校的事情多上点心。”

我父亲从来没有批评过我，只是说话有些严肃，这也许跟他的职业习惯有关系。

“知道了，后天学校开了门，我立马去。”我顺口说道。

“嗯，行了，没事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他们也挺想你的，人大了要有个大的样子，当个事。”

“知道了，我下午就去。”

“我局里还有些事，你中午记得回家吃饭，你妈给你炖排骨呢。”

“嗯，行。”

跟我父亲的对话总是很简单的，但其中的分量却从来不比那些过多的言词轻。看着晨风中走远的父亲依旧是军人姿态的那种笔直的身姿，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弯下一样，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感到有些怅然。但我真正想说的是，他的头发确实有点白了，也有点秃了……

我一直目送着父亲，直到被街上的人挡住视线，老秃才努了努我的胳膊，道：“喂，走远了。”刚才我父亲说话的时候，老秃都没敢正眼瞧我父亲一眼，因为他小时候淘气时曾被我父亲抓到局子里教育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概如此吧。

“我知道”我转头过来正要往前走，猛然间竟忘了一事突然被我想起，“呀，糟了！明天我答应了铁叔要陪他去城里。”

老秃道：“咋了，你明天有事啊？”

我隐隐有些担忧地问他道：“铁叔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老秃见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忙道：“喂喂喂，我可没有坑你的意思啊，你别拿这眼神看我，挺膈应的。他的本事你也瞧见了，我敢说个不字嘛。”

我一想倒也是，再说我也并没有怪他的意思，铁叔那一身本事是有目共睹的，那般超人的能力问谁我想应该也是不会拒绝的吧，就在刚才出铁叔家门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还想到如果我真有了那样的超能力，那以后好莱坞还不得可这劲儿地请我拍电影。

我道：“谁说你坑我了，我就是想知道我离开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还有你小子怎么变成了铁叔的跟班，按理说，这跟班的能跟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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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一条板凳，也是奇怪，张秀，山子他们是不是也都知道铁叔会超能力。”

老秃很自然地笑道：“能有什么事儿，你也是瞎想。”

依着我对老秃的了解，这种时候他表现得越是若无其事，便越是有问题，我上手便在他的脑壳上敲了一记脑瓜崩，道：“说不说！”

老秃自小因为我是警察的儿子就不敢得罪我，我仗着这个身份占了他不少便宜，所以就养成了一种他比较怕我的习惯，但他也知道每次我都是跟他闹着玩，尽管每次吃亏的都是他，但老秃别看在别人口中口碑不咋样，但对我却是极为大度，从不记我的仇，用我小时候的一句话说，就是，谁叫他比我年纪大，大的让着点小的本来就是兄弟间该有的情谊，我也仗着这份不要脸劲常常得寸进尺，老秃也不见怪。

他被我弹了以下，面色历时有些痛感，道：“你轻点，我这可是打了蜡的光面头，十几块呢。”

我心中也是不能存事，一有事便非要将它整个明白不可，追问道：“快说。”

老秃推搡着伪笑道：“说啥说啊，确实没啥。”

我知道这小子是个油脑子，知道不吓住他是肯定没有实话的，于是便云淡风轻地道：“不说是吧，好，反正铁叔将本事传给我，我有的是办法，那时候求饶可就晚了。”

老秃一听立马着急了，“哎哎哎”得直叫道：“别别别，有事好商量好商量，亲兄弟亲兄弟。”

我也学着铁叔那副神气的样子，道：“那还不赶紧的。”像极了当道的小人。

老秃有些为难，也似被我传染一般挠了挠自个儿的秃头皮，道：“这事吧，其实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四年前，就是你刚走的那一年，我们喝酒跟东山那帮子杂碎打群架，那不是刚好在铁叔家门口嘛，半夜吵得人家睡不着觉，人家急眼了，就漏了一手，从此我们就认识了。”

“这样啊……”我寻思着，突然感觉有哪儿不对，刚巧捕捉到老秃眼神里流露着的一丝狡猾，忙道，“不对，铁叔虽也是个怪脾气，但他藏了几十年没曾漏过身手，为这点子小事就能这般？而且打群架的事情常有，为何单单你们就赶上了。你敢骗我！”

老秃一听被识破，立时就虚了，但嘴上还习惯性地说着谎话：“没有，没有。”

“没有？好我这就返回去问问铁叔去，要不是，我就让他打爆你的狗头。”我吓他道。

“说说说”老秃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道，“怎么碰上你这么个惹事精，专爱刨根问底，祖坟都要给抛开了。”

我催促一声：“快说，再有虚言以后别叫我喝酒，这点子事也遮遮掩掩。”

“哎呀，你看你这人，动不动就说这败兴话，告诉你，告诉你，哎哟喂，跟哄儿子一样。”

我抬手就要再给他的秃脑壳上来一下，老秃一看，忙把我手拦下，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我道：“你说不说，利索点。”

老秃这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起来，其实也没多大事，只是那事令他有损颜面，这才不愿再提。

原来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跟方才说的是一样的，只不过不是约东山帮的人打架，而是跟东山帮的人做了个交易。

交易的内容也很简单，老秃他们去铁叔家偷一尊青铜鼎，然后拿到镇外的神庙去跟东山帮的人换钱。

那天刚巧铁叔有事不在家，听老秃说，是被东山帮的一个叫东山郡主的人约走了，然后他们才有了可乘之机，从铁叔家找到了一尊青铜鼎，说我见到的那个麻包样的行囊里装的就是这玩意儿。

具体的前后逻辑老秃说他本来不知道，是根据当时发生的事情他自己推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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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应该是东山郡主故意把铁叔骗走了，然后让他们几个去偷鼎，而铁叔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当他们偷了鼎在神庙交易的时候，铁叔赶来了，教训了众人，只因当时老秃见钱眼开，所以还对铁叔说了几句不敬的话，因此被铁叔锤得有点很，最后求饶说，对他效忠五年。

一说到最后这句效忠五年时，老秃快语带过，立马转移话题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打的有多厉害。那可真是进了地府见阎王，出了鬼门遇判官，什么叫一打十，我，山子，饺子，张秀，吴文善，还有东山帮的那五个大汉，十个干不过他一个啊，那叫一个威风，嘿，就冲这，咱爷们儿服他，跟着他吃不了亏。”说着竟有些自豪起来。我也是真佩服老秃这自我安慰的本事。

我说：“那最后鼎怎么在你手里？”

老秃道：“哪儿啊，那是最后东山郡主来了，你别说，那小娘们儿骚里骚气的还真有些鬼门道。哎，你见用这么点的小扇子，扇起这么大一块石头来嘛？”说着双手在身前比划起来。

我道：“东山郡主？现在东山帮的老大？”

老秃道：“不是，看着挺年轻的，那帮子人叫人家郡主，想来是哪儿的皇帝出了家在寺里偷人生的闺女。”

东山帮我是有所耳闻的，又叫东山寺，是我们镇东边山上的一处古寺，只因建国前一直被一帮土匪霸占着，所以变成了东山帮，建国后，被解放军剿灭了以后，原本的东山寺变成了一个小商贩游集的大集市，在我上高中那年，集市上来了个很牛的商人，整合了一众小商贩，成立了个东山贸易集团，在那个法制还不算健全的年代里，但凡大点的集团，多有养保安队的习惯，这里的保安队与我们现在的不一样，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叫黑恶势力，这才是老秃口里真正所说的东山帮。因为名声不好，经常被老百姓们诽谤。

我道：“这么说，那个叫东山郡主的也会超能力。”

“不不不，我听铁叔说，他们这种本事不叫超能力，叫气功。”老秃道。

“气功？大街上胸口碎大石的气功？”

“不是”，老秃摇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那晚铁叔跟那小娘们儿斗法时，我听他们说有什么境界的。”说着叹口气道，“我是没那个福气，人铁叔没看上我，不然还有你小子这好事？”

我寻思了下，又道，“哎，那鼎是干啥用的，东山帮的人要铁叔的鼎做什么？”

老秃道：“这你就得去问东山帮的人了，反正那鼎你也见过，就是老爷子平常打铁放家伙什儿的那口，哎你别说，老爷子打铁的手艺可是不错，这么些年来，打的物件儿就没见用坏过，也是奇了，不知是不是那鼎的功劳。”

老秃这么一说，我心中有了个大概，原本还狐疑的心态已变得有些适应，我本就不是个真正的科学者，又有什么怪力乱神是我可以信与不信的？左不过是从容应对，顺其自然，活在当下罢了。想到这里反倒觉得无所谓了。

说着话，天儿已热了许多，一抬头，只见太阳快走到了当顶，心中估摸着有11点了也，便跟老秃又简单说了几句，回家吃饭了。

中午母亲果然给我炖了我最爱吃的排骨，外出五年，为了省钱一直没回过家，但这味道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真的很好吃。饭桌上，母亲问了我许多在外的事情，也说了许多家事，这是我们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因为恰巧父亲和我都在家。或许是久别的如此近距离的沟通，使父亲本来严肃的样子也变得和蔼了许多，席间也讲了许多很好笑的事情，这在五年前可是没有的事情，五年中每个人都变化了许多，无论是谈吐还是别的什么，但有一点从不曾改变，那就是这个“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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