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满是腐肉的脸颊一颤

眼眸中血丝横现，有些复杂地望着前方乘鹤的绝色妮子。

这妮子竟为她说话…….

“我...”

她目光流转，遂刻意周身一僵，仿佛是追忆起来了什么极为屈辱的事来，涌现出挣扎神色。

“呵，吞吞吐吐，莫非在想些龌龊手段？”

禹师兄见女鬼欲说还休，讥讽道。

女鬼听罢，狠戾之色刹那间浮现：

“你……我之冤屈，不足与恶徒道。”

随即顿了顿，有些惊惧地望着那条虎视眈眈的雷霆虬龙，侧过首去，并未再言。

白衣男子皱眉，心道：

古往今来，鬼有所归，乃不为厉。这鬼物道行不浅，由此可知冤案自然是有的。只怕是被人所害，遂暴尸荒野于三阴汇聚之地，方才尸变得了这一身诡异道行。

但阴间之人在阳间作祟本就有违天理自然，此行无关道德。至于冤屈......吾斩了她前，不妨听听罢了。若她仇家还活着，到时再惩戒那人，也不为过。

修真者，路遇鬼蜮妖魔，自当不问缘由勉力除之，莫要受鬼物所惑，此乃仙门祖训。

瑶儿这妮子，心性太过良善，也罢，便先依了她罢。

一旁的禹师兄见女鬼出言讥讽，霎时震怒：

“我师妹天性纯良，不忍你枉死便问你缘由，你这孽障竟是恶语相向？”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女鬼虽惊惧，但戾气尚存，咬牙切齿道：

“我怎会说她？恶徒自有他人。”

“孽障，牙尖嘴利，吾辈降妖除魔，本是职责使然，怎算恶徒？”

禹师兄不善言辞争锋，但对师妹是言听计从，毫不违背，只得与她唇枪舌战。

“你未见我害人性命，便出手狠辣，莫非不算恶徒？况且，我是妖，还是魔头？可笑，这算哪门子的斩妖除魔。”

女鬼对禹师兄又惧又恨，但见那雷珠此刻已是黯淡无光，没了法宝约束，自是恶向胆边生，狠戾之意溢于言表。

“莫要强辩，此城虽寻觅不到新鲜血气，但官府均不为所动……自是知晓你血腥手段！若不曾害人，怎让一郡官府百姓如此胆寒？”

禹师兄缓缓道来，脸上讥讽之色愈发重。

“强词夺理，南郡官府皆是群污秽之辈，又何尝真的会庇护一方百姓？可笑。”女鬼嘲弄道，似是不屑，眸中闪过一缕悲愤。

“哦？你对这俗世衙门，成见颇深啊。”白衣男子眉头微挑，心中已估摸出了七分，随即默念一句真言，身后雷龙咆哮一声，振聋发聩，在转瞬间消弭虚空，只残留些许雷光：

“好了，本座已撤了道法，你有何冤屈不妨说说罢，速速道来，不得拖延。”

见雷龙神通撤了，女鬼表面脸色稍缓，心中则暗自欣喜，心道这破局之法，倒是来得顺其自然，这二人道貌岸然却迂腐至极，决然不会放任我离去，既然如此……

她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

“你二人太过凶蛮，只有这妮子是良善之辈，我说亦是说与她听。”说罢，她顿了顿，带些希冀之色：

“若我说了，放我走可好？听罢便可知晓我并未滥杀无辜。”

白衣男子微笑，轻轻拂袖：

“你说便是，我自当遂了我师侄女儿的愿，你运气倒好。”

鬼尸装模作样的颔首，刻意流露出微不可查的欣喜之色，又转瞬即逝。

禹师兄听罢，暗自偷笑，心道：

师叔果真老谋深算，言语间滴水不漏，虽是遂了师妹的愿，但师妹可未曾明言要放这鬼尸性命。等这孽障胡诌完了，我再斩了她亦是不迟。虽这鬼尸蠢笨如猪，竟奢求我等放她一命，但我亦不得离师妹半步距离，以防这鬼尸有甚么肮脏手段。

随即于白衣男子对视一眼，二人心中皆是了然。

一旁许久未插话的绝色妮子咽了咽嗓子，表情僵硬得甚是可爱，似是不太敢看女鬼的面容。

“妮子，你唤做什么？”女鬼侧过身子望向妮子，隔空问道。

见姑娘有些畏惧，心知自己化作鬼后“貌不惊人”，便牵强地露出些“温柔”神色。

她微微咧开嘴，蛆虫自上牙龈缓缓爬出，满是腐肉的面容此刻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当然，她自认为很温柔，还是那种江南女子融于骨髓里的温柔。

于是妮子愈发害怕了。

“我叫陆瑶儿，瑶池的瑶。”她壮着胆子答道，小眼珠不断地瞟向数丈外的白衣男子。

......

杨焕伫在窗边，望着不远处半空中的三人一鬼。

陆瑶儿。

很好听的名讳，只不过这鬼也太不知礼数，问姑娘家姓名，怎能说唤做什么……实在是粗鄙至极。还有那瑶池又是何物？怎么从未在书中读到过，莫非是仙家宝物？

小杨焕五感皆是异于常人，因此半空中的对话听得倒是一字不落。

鸢儿依旧害怕地捏着杨焕的袖口，微微瑟缩着，大眼睛偶尔偷瞄几下，甚是可人。

杨焕心里有些焦急，犹如看了这卷没了下卷的穷酸儒生。方才那一幕幕实在是精彩绝伦，犹胜任何野史杂书。

虽那女鬼原身显现之时，他被吓得魂不守舍心惊胆战，但他觉得他现在性命无虞，便担当起了“听书人”的职位。

他自幼便胆大，同龄孩童被某人屠大将军的名讳吓得光速入睡之时，他只是对滥杀者表示深恶痛绝的愤懑。江南人性情皆温和，他也如此，但书中说的伦理纲常道德标准，他早已深入骨髓，活像个满嘴道德仁义的小儒生。

儒生铁胆，提笔敢与天争。

他总如是想到，虽然半晌前差点被吓死。

目光凝视着半空，那女鬼貌似还在踌躇着些什么，依旧是迟迟未说道正题，一旁禹姓仙家的神色变得愈发不耐，不断地盘着掌中雷珠，眉头紧锁似是在想些什么。

小杨焕心里通透得很，心道：

这对神仙叔侄决然不会放过她，只是陆瑶儿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无非就是缓刑与即刑的区别罢了。不过她好像真有难以言喻的冤屈，若真是冤案致死，望那二位仙家能饶恕她才是。

还有她戴的镯子，竟有些熟悉……

正思索着，杨焕目光竟一呆滞，上空惊变陡生！

那鬼尸露出追忆之色良久，似是正欲开口诉说，余光微不可查地瞟了眼叔侄二人。然而下一瞬，她忽地垂下首，再抬头时，面庞上柔色已尽数褪去，目光冷冷望向二人，竟露出极为讥讽的笑容。

她手中竟凭空出现一只断手，死死握住。

手掌漆黑，无臂，到手腕处便戛然而止，暗红色的伤口能推断出是被人以利刃活生生斩断，鲜血仿佛千万年不曾凝结成痂，其上爬满神异的暗红色纹理。

甚是诡异恐怖。

不好！

白衣男子和禹师兄心里不约而同地一惊。

这鬼尸狡诈，方才示敌以弱只怕全是在演戏……糟了，瑶儿！

不过瞬息时间，鬼尸竟如炼铁般融化开来，先是面皮，再是头颅，后是身躯四肢，刹那间化作漆黑水流，即崩散开来，又化作如墨水雾。那漆黑手掌与雾气相融，并未融化，好似被雾托起，作爪状，四周魔气肆虐，温度骤降。

二人脸色一惊变，这手掌......竟是魔物！

禹师兄掌中雷珠催发，慌乱中来不及蓄势，电蛇便缠成雷绳缠绕而上。白衣男子默念道法，雷光乍起，但这次却多了些如龙烈焰，雷火交织，霎时间黑夜如同白昼。

“桀桀……”

鬼尸沙哑的笑声响彻半空，离奇的是，二人道法竟是阻碍不了分毫，任由水雾裹挟住陆瑶儿。

座下仙鹤再不复高傲神情，一声哀鸣，双翅扑腾，欲逃向别处。但这水雾如沼泽般难以挣脱，那手掌狠狠掐住它的脖颈，让他丝毫动弹不得，眸子里只剩恐惧。

“孽障！住手！”

禹师兄不复翩翩风度和胸有成竹的神色，霎时脸色苍白。

黑水雾不为所动。

白衣男子喝道：

“孽障，如今回头，本座尚可留你一命。”

他道行高深莫测，不动用身侧葫芦法宝便可轻易降服鬼物，但如今这黑雾与陆瑶儿如此贴近，道法神威再强，他也不敢妄自施展。况且那诡异手掌魔性之强，哪怕是他，亦是生平仅见！

道法决计不可用，若伤到了陆瑶儿......

“呵呵，我见这妮子惹人怜爱，便想亲近亲近，何故威逼呢？”

黑水雾无齿唇，言语却毫不影响，言语中满是嘲弄之意。那手掌好似与她同喜同悲，松开快要窒息的白哩儿，指关节扭动，似是颇为欣喜。

师叔侄二人脸色阴晴不定，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却又无可奈何。

被鬼给忽悠了。

......

杨焕还是伫在窗边，完全无了听书人的沉浸感。

目光死死凝视着上空黑雾，头皮逐渐发麻，是错觉么？

那黑雾中好似有一双眼眸，正在凝视着他。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