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旅途的我开始彷徨，我该何去何从。

本来是来找父亲打仗的，却不曾想战争是这样的残酷，弄得百姓深处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我只是闷着头继续往东行，不时看见三五成群的韩兵和秦兵，他们都是垂头丧气的逃兵。

他们也都不敢在路上走，都在山里逃窜。

各诸侯国由于常年四处征伐，为避免士兵怯战逃跑，便定下法令，若有逃兵，可诛杀。

逃兵见我手持长戈，也不敢寻衅惹事。

走了一天，终于在山上找到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屋，想在里面住一夜，睡到半夜，陆续跑进来十几个逃兵，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后半夜挤了多少人。

我极为担心他们这些饿狼会把我的马给杀了，然后饱餐一顿，所以我趁着他们的睡意正浓，天未亮，我就骑马走了。

中午时，天很热，我坐在大树下，吃了点干粮，靠在树上打了个盹，我想躲过这毒辣的日头，再启程，望着影影绰绰的树叶，点点日光从树叶间的空隙中射过来，再看看蔚蓝的天空，望不到边的天际，心生感叹，天地如此广阔，我们该如何活着。

闭上眼睛，想起了几日前和我打架的女将军，这几夜的梦里，我都梦见了她，她那如水的美，让我魂牵梦绕。

我启程后，看见了一座城邑，名叫青麦，都说这里的麦子长得特别好，我牵着马靠近城门，城外的地上，城墙上都还有斑斑血迹，城门上插满了箭。以前父亲说韩国的强弓劲弩天下第一，然而现在远远落后于秦国了，我相信父亲的话，我捡起一支箭，发现它确实与我箭筒中的箭相同。

进入城门后，看见秦军正在打扫城内，有些士兵怀里抱着很多兵器，来回奔跑，秦军占领了这座城邑。

满城的韩人都在烧纸，祭奠战死的韩兵，触目惊心。

这条街有五里长，我却像走了五百米，城的上空飘满了纸灰，遮天蔽日，万物失色，满目疮痍。

走出城后，我看到左边远处有一大堆被烧掉的尸骨，有些秦兵在拜祭这些战死的士兵。秦兵烧掉尸体，因为腐烂的尸体容易带来瘟疫。

我可不想在这座城里头过夜，我怕自己忧愤而死，忧的是这些丧子的人们如何度此残生，愤的是这残酷的战争何时能够结束，人们如何才能过上永久太平的日子。

晚上，我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只能靠着一棵苍天大树睡着，月色朦胧，乌云遮月，不见繁星，冷风寒心，正要睡着之时，迷迷糊糊听见嘶嘶的声音，原以为自己脑袋里发生的声音，却又看见草丛里有动静，我惊得跳起来，一条大蛇游了过来，我拔出剑，瑟瑟发抖。

大蛇跳了过来，我扬起剑，闭上眼睛，本以为会被大蛇咬住，却没感受到蛇的牙齿，天地间好静，只有风在吹。

大蛇被我斩成两截，即便如此，我仍是心惊肉跳。我骑上马，趴在马上睡觉。

半夜梦见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从马上摔下来，后背着地，伤口又开裂了，剧痛让我比白日还清醒。

只好继续赶路。

旭日东升，朝霞红艳似火，乌云渐渐散去，金光四射，照亮天地，照在我这个冰凉的躯体上。

我手持金戈，骑着骏马，在金光中走着，金光驱散寒气，此时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游历四方的侠客，不是剑侠，而是戈侠。当然我也带着剑。

若我身后领着千军万马，岂不雄哉。此后，每每当我想起这个时候的幻想，都觉得自己稚嫩不堪，可是没过太久，我的身后跟着的何止千军万马，然而当我真的率领着几十万雄师之时，我的心中又没了这种简单的对于英雄的憧憬，有的只是如何让每个勇士都能从战场带回，责任巨大。

金光照在我的后背，照出我的金边轮廓，孤独英雄。

日头越来越大，到了正午，我想打个盹，补补昨夜那未完成的睡眠，刚刚入睡，却被踹醒了，睁开眼一看，三个秦兵站在我面前，用剑指着我，喝道：“你是何人？韩兵还是秦兵？为何不穿盔甲？”

我愣了，说道：“我不是士兵。”

秦兵问道：“那你为何有那么多兵器，长戈，剑，弓箭，你到底是何人？”

我心里很想说你管我是何人，有兵器有违秦律吗。

另一个秦兵紧张地喝道：“你是否奸细？”

我顿时懵了，哑口无言，哭笑不得，还未辩解，一个骑兵过来了，问道：“怎么回事？”

步兵说道：“发现一个奸细。”

我站起来，解释道：“我不是，你们弄错了。”

骑兵下马，打量我，笑道：“你是秦人吧？”

我好奇地问道：“你如何知道？”

他笑道：“韩人如今看见秦兵早就跑了，你是秦人，所以不怕秦兵，既然碰上了，又有兵器，我秦军正在攻打阳城，跟着我吧。”

我不想从军，故未回答他。

他拔出剑，喝道：“如若不从，便以逃兵或者细作之罪处死。”不等我回应，他就骑上马离去，我被几个步兵抓走充军。

走出林子，发现路上有一千秦兵在赶路，两个时辰后，我们赶到了阳城外的军营，这里有三万秦兵，那个骑兵带着我来到军营，拿了副盔甲给我，让我赶紧换上，夕阳西下，这个名叫简的骑兵带着我转了转军营，军营布置得有条不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营寨口有三千士兵站岗，以防韩兵突袭。

他说我已经有马匹，可以加入他的骑兵队，反正都是现成的，不用配备战马了。他说话时不喜欢我说话。

秦军中步兵最多，擅长使用长戈，而长戈能阻击骁勇的骑兵，车战兵很少，因为各国都有骑兵了，战车已经不敌灵活迎战的骑兵。

简说秦军中所有士兵都得会射箭，弓弩箭手必须百发百中，精准无误，训练非常辛苦，虎狼雄师，不是虚赞。

我问简他为何要参军打仗，他说他入伍已有五年，他喜欢打仗，浴血奋战拼死杀敌让他热血澎湃，他喜欢这种感觉，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挣得军功，好光宗耀祖，光耀明楣，秦军赏罚分明，杀敌者能升官进爵，能从平民变为大户人家，这激励着秦兵浴血奋战，不顾生死地为秦国打仗。

我看到一些士兵操练，刚猛有力。

这真是一只由雄狮组成的雄师。

简说将军李信已经派出使者告知阳城的守将，围城已经三日，若再不弃城投降，秦军将全力攻城，城破之后，城中所有百姓都将无一幸免于难，秦兵将屠城，城中守将必须在明日午时前作出决定。

韩军守将竟然一剑刺死了信使，还将信使的头颅挂于城头。

秦军愤慨，但是信中说了投降的期限是明日午时，便不可提前进攻。

我和七八个士兵住在一个帐篷中，一个士兵说道：“兄弟，你是韩人，为何入了我秦军？”

韩人说道：“什么韩人秦人的，都是胡说八道，今天你是秦人，明天你是魏人，后天你是赵人，天下纷争，这土地被夺来夺去，我爷爷是魏人，我奶奶是赵人，我母亲又是韩人，你告诉我我是哪国人。”

我说道：“我们都是周天子的臣民。”

营帐中的士兵冷笑了，秦兵说道：“现在谁还知道那个被秦王灭了的周国。”

韩人说道：“谁让周天子自己分封天下，自掘坟墓。”

我说道：“我们应该都是华夏人。”

他们不语，韩人说道：“这位兄弟说的对，我们都是华夏人，换句话说我们其实都是在自相残杀，可笑至极。”

简说道：“如果我们能够回到周天子统治的时候，那便好了，就不要再打仗了。”

众人陷入沉思当中，也许是绝望，我们都不说话了，渐渐睡去，明日必然免不了会有一次大战，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我只是一个刚刚打过几架的小毛孩。

正如他们所说，我们都是兄弟，无论是城中的韩人，还是城外的秦兵，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脑中不断浮现这几日发生的战乱惨景，我不想让秦军屠杀城中的无辜百姓，所以冥思苦想如何才能阻止这一切，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办法。

晨曦照进营帐，我始终没有睡着，依然醒着，我们排队吃早饭，秦军的饭菜都很好，有肉。

我和简随便在军营里走走，我问道：“今日便要屠城了，我们能不能找将军说说。”

简打断我的话，说道：“军中无戏言，秦律严明，韩兵若不投降，秦兵必然会攻克阳城，韩军八千守城，而我军有三万，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所谓精兵良将，军械精良，韩军如何能比。”

我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说道：“除非让韩军投降。”

我望着远处的阳城发呆。

无意间看见前几日和我打过一架的女将军，她正在和一位年轻的将军边走边议事，突然，女将军大声说道：“李将军，末将还请你收回军令，屠城只会让韩人拼死抵抗我大军，而且会恨我秦人入骨，我们即使得了土地，也失了人心，韩人必不能臣服。”

李将军也吼道：“赢将军，你可知韩国三万大军正在赶来，明日便能到达阳城，我大军必须在明日之前拿下此城，我若攻不下这里，正围攻阳翟的五万秦军将四面受伏，危矣。韩王早已派出特使，前往楚，赵，魏，齐，请他们出兵援助，时间拖得越长，对我军局势越不利，时间太长，恐生变化。军令不改，从现在起，大军开始准备攻城，两个时辰内，必须攻下阳城，城破后，杀光城中所有人。”他愤然离去，留下那个女将军在风中屹立。

简说道：“走了，要开战了，去准备吧。”

我们来到营帐里头，一路上都在想李将军和女将军的对话，看来此事已经没了转机。

简说道：“兄弟，你知道我们攻下青麦城，用了多久？”

我魂不守舍，没有回答。

他说道：“那天，青麦城的守军才守了一个时辰，城便破了。韩军死伤，十有八九，五千人只剩三四百人，主将死后，韩兵开城投降。”

我突然心生一计，说道：“谢谢你，兄弟，我若不死，回来饮酒。”

我骑上马，绝尘而去，冲出营寨，朝阳城奔去。

大风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内心热血澎湃，来到城门前，只见城上的韩兵非常紧张，大呼：“秦兵来了，秦兵来了。”

我勒住马，朝城上喊道：“谁人是韩军主将。”

一位将军问道：“你是何人？”

我骂道：“你算什么大将，竟然不顾城中百姓生死，负隅顽抗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死于劫难，你想抵抗秦军，但你可知道秦军战力。”

他叱道：“秦军再厉害，本将也不能弃城投降。”

我说道：“我只是秦军中最低军阶的士兵，不如我们比一场，你若赢了，你可以继续守城，可你若输了，立即率军投降。”

他有些犹豫，他旁边的人说道：“元将军，恐怕有诈。”

守营寨的士兵将我出城挑战韩军的事情告知了李将军，李将军带领几十骑赶来，我只身迎上去，阻止他们。

李将军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说道：“将军，我有一计策，或许能让韩军开城投降，如果失败，我自刎谢罪，大将军再来攻城，必不会耽误大将军攻城的良机。”

李将军不屑地说道：“你小子想一个人攻破此城？”

我下马，单膝跪地，说道：“请将军相信我这一回，若不成，再攻城也不晚，我只是不想城中百姓无辜受害。”

只有女将军下马，走过来，扶我起来，说道：“怎么会是你？你果真是我大秦的士兵。”

我看着她善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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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请将军们相信我一回。”

女将军说道：“李将军，相信他一回吧，我愿意助他。”

我和李将军异口同声说道：“不可。”

我说道：“多谢将军愿意出手相助，可是此事必须由我一人来做。”

女将军说道：“你的剑好不好用，不如用我的宝剑。”

我婉言相拒道：“将军的剑，我见识过，削铁如泥，我的剑尚可用，多谢将军美意，我这就告辞了。”我骑上马。

女将军望着我离去，李将军说道：“让大军准备开战。”他们都不相信我能办到。

我来到城下，继续激韩军守将，说道：“怎么样？我把秦军挡在了身后，不敢与我比武吗？你身为堂堂大将，居然不敢与我单打独斗，如此怯懦，如何带领士兵。

他骂道：“小小士兵，居然如此骄横狂妄，看我一剑斩下你的人头。”

他身旁的士兵劝阻道：“将军，恐怕他们有什么奸计？”

守将说道：“任他有什么奸计，且待我取他项上人头。”

他气势汹汹地下了城墙，带着十余骑冲出城门，终于成功将他至城下，我的计策成功了第一步，我看着眼前这个大将，说道：“将军，满城百姓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怎能不顾他们死活？”

他说道：“本将的职责便是奉韩王令，守住此城，我若丢了城池，全族都会被诛。城中百姓身为韩人，城都没了，还要命做什么。”

我骂道：“你怎么能随便就决定了几万百姓的生命，狗贼，无耻小人。看我如何用手中长戈取你狗命。”

他骂道：“秦贼，看我长矛。”他手持长矛冲杀过来，我也冲上去，刺出长戈，他躲过，我立即使出狂龙反水，他举起长矛架住，大战十几个回合之后，我被他刺中两回，胳膊和后背。

城上的鼓声不断，喊杀声不止。

元将军大喊：“杀。”就要冲到我面前了，我定了定神，如猛龙一般跃过去，长戈直刺，我永远记得他瞠目结舌的神情，瞪圆了双眼，长戈刺穿了他的盔甲和胸膛。

被刺下马的他指着我，嘴里流出血来，他死了。

城上的人，城下的人，我身后的秦兵，都吃了一惊。

我的心跳很快，如同刚才城上的鼓声，然而鼓声停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吃人的猛兽，怒视着那些骑兵。

十几个骑兵拔剑，大喊：“秦贼，拿命来。”他们冲杀过来。

我身后也响起马蹄声，我转身大喊：“莫要过来。”

女将军勒住马。

我冲了过去，跃起，掷出长戈，将一个将领刺下马来，我拔出宝剑，躲开刺来的长戈，砍翻两个骑兵，其他骑兵掉转头，冲杀过来，我蹲下身，砍断马腿。

一只长矛刺过来，我侧身避过，抓住长矛，挺剑刺出，将骑兵刺下马来。

我将长矛夺过来，将凶神恶煞的骑兵挑下马来。

一个骑兵射来暗箭，我感觉到箭镞扎入我的后背，入骨三分。

一个骑兵挥舞着长戈，砍向我，我狂扫长矛，破风之势，挡开长戈，长矛划出一条金光弧线，将骑兵打落下马，脖子上冒出鲜血。

我望着城墙上的守兵，喊道：“听闻韩人素来信守承诺，也请诸位将士念及城中的无辜百姓，降了吧。”

我单膝下跪，放下了长矛。

城上一片寂静，他们面面相觑，终于一个将军喊道：“开城门，我们降了。”

我舒了口气，回头望向女将军，女将军也笑了。

城门开了，就在所有人都在欢喜的时候，城中传来马蹄声，有人大喊：“关城门，大将军令，投降秦人者斩。”

我不能眼看着生灵涂炭，奔去，骑上马，冲向城门。

赶来增援的韩兵砍死了打开城门的士兵，正要关闭城门，我取来弓箭，射死四个韩兵。

终于冲进了城门，三四十名骑兵冲杀而来。

我顾不上自己的生死了，横扫长矛，斩下几个骑兵。

骑兵围攻我，好几只长矛刺过来，我摔下马来，一个将领持剑砍我，我举起长矛，他的剑斩断了我的长矛柄，他再举剑砍我，我拔出宝剑挡住。

城上的士兵没有下来助战，我想他们是在想如果我能杀了这些韩兵，他们依旧投降。可是我已然身负重伤，寡不敌众。

忽然，我身后传来马蹄声，是女将军，他单枪匹马，冲进阳城，用手中的玉剑斩杀好几个韩兵。

她的到来让我斗志激昂，我挥舞着宝剑，斩杀韩兵。

我和她并肩作战，力敌韩兵，终于杀掉了最后一个韩兵。

城外的李信将军居然见死不救，简说军中传言李信将军对这位赢将军有意，可是在这紧要关头，他竟能坐观其变。

我们见到好几百韩兵赶来，我说道：“将军，你快走。”

她说道：“拼了。”

城外的秦兵正在集结，已经有两千骑兵赶到李信身后，李陶说道：“将军，末将愿领兵杀入城去，救出赢将军。”

李信说道：“听令，全军随我杀进去，拿下阳城。”

我说道：“将军，我快死了，能否告诉我你的姓名。”

她说道：“赢雨曼，你呢？”

我说道：“王贲。”

我们冲杀过去，宝剑闪耀着白光，杀入敌军。

城上的守军看着我们浴血奋战，又看看正赶来的秦军，知道现在是反叛的最佳时机，将领振臂大呼：“士兵们，反了，随我杀过去。”

城上的守兵洪水般涌下来，和我们一起斩杀敌人。

李信也率军杀入城中，这街道上挤满了士兵，李信和李陶救出了赢雨曼，却没人管我，率军反叛的韩军将领倒是帮我击退敌人，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秦兵，真心拜服。”

我说道：“多谢。”生死关头，我又有伤在身，无力说话。

正被人围攻，赢将军来了，她帮我挡开敌军的长戈，她牵起我的手，将我从敌军的包围中救出。

我被救出后，三万秦军杀来，喊杀声震动天地，势如破竹，杀入敌军，韩兵望风而逃，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大军占领了阳城，收缴了所有军械，投降的韩兵都被关在几家院子里，留下两千守军驻守阳城。

赢将军带着我来到伤兵区，这里躺着几百个伤兵，好多大夫都在煎药，捣药。

赢将军将我带进一间营帐中，趴在床上，赢将军问道：“怎么样？”

我说道：“没事，拔吧。”

她握紧插进我后背里的箭，说道：“你忍着点啊。”她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没有拔，不知道是不忍心还是害怕，她对大夫说道：“大夫，你来。”

年过四旬的大夫说道：“我，我哪有那么大力气。”

赢将军走出营帐，唤进来一个士兵，说道：“你，去把箭头拔出来。”

士兵干脆地说道：“好。”

赢将军叮嘱道：“小心点。”

士兵十分利索地把箭拔了出来，他应该经常干这活计，他可不知道伤者的痛，这可是连肉带筋骨都给带出来了，我痛得大叫起来，赢将军斥责道：“不是让你小心点吗，你没听见吗？”

我咬紧牙关，说道：“不，不怪他，大夫，请给我上药。”

赢将军赶忙让大夫过来医伤，我看到赢将军脸上挂满了担忧，心中无限感动，大夫先让人端来热水，她站在一旁干着急。

我不禁笑了，说道：“将军，我没事的，你要不去洗洗脸吧，你的脸和手都是血。”

她擦擦脸，说道：“没事。”可是那血都已经干了，擦不掉的。

我说道：“大夫，能否给将军打盆水来？”

大夫斥责我道：“你别说话了，我在清洗伤口。”他又对士兵说道：“去打盆水过来。”

我赶紧闭嘴，心想我这个小兵还赶要求这个那个的，敢情是不想活了。

士兵端来了水，赢将军洗了洗脸和手。

我的伤口处理完之后，大夫和士兵便出去了，赢将军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说道：“不疼了。”其实很疼。

她说道：“你真的很勇敢，不愧是我大秦的士兵。”

我说道：“将军是少女，却已然当上秦军中的将军，独自入城救我，我感激不尽，我的命是将军救的，有机会定当舍命报答。”

她说道：“你为阳城百姓以身犯险，力敌韩军大将，斩杀数十韩兵，英勇猛士，仁义之士，我敬重你。今日你立下奇功，我必奏请将军，让你升任军中长官。”

我说道：“将军美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想要升职，不瞒将军，我是秦人，却是强行被拉入秦军入伍，我本不想行军打仗，今日之事，碰巧让我碰上了，我便管了，若无我，将军也会舍命阻止李将军屠城。”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若无你，我恐怕只能以死要挟李将军。再无他法。”

我说道：“将军真乃大秦军中的仁者，秦军被列国称为只知道杀人种地的蛮人，他们惧怕秦人，将军仁义，势必教会各国的人，我秦军是讲求仁义的，不滥杀无辜。我始终记得长平之战，白起率秦军坑杀数十万赵军。赵国虽然从此衰弱，可是秦军也得到了几十年的骂名。得了土地，失了天下人的心。”

她对我的话惊讶不已，站起身，伏地拜礼，这可是大礼，说道：“先生大才，求先生助我大秦。”

我笑了，说道：“将军，不必如此，我只是一介武夫，无用之人，将军谬赞了。”

她依然不起身，我说道：“将军，可否容我思虑几日。”

她才起身，说道：“谢先生。”

她居然尊我为先生了，我承受不起这样的称谓。

一个士兵进来，说道：“将军，李将军说全军不能休息，必须马上赶往阳翟救援。”

她说道：“那么，只能请先生带伤赶路了。”

我说道：“好，这样，将军，请你别称我为先生了。”

她问道：“好，先生想让我如何称呼？”

我说道：“叫我贲就可以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她说道：“好。”

我们随大军一同出发，连夜赶路，夜里，我趴着睡了三个时辰，天未亮，大军开始造饭，赢将军端着一碗热粥进来我营帐，士兵们起身，说道：“见过将军。”

他们见将军是为我来的，所以都出去了。

赢将军走到我的床边，说道：“趁热把粥喝了吧。”她把粥放在了我的手上，我见到她那双被烫红的手，心中忽然发疼，她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煮鸡蛋，我接过鸡蛋，她怕鸡蛋凉了，所以放在自己的怀里，捂热着。我不禁热泪盈眶。

她说道：“趁热快吃，我先走了。”

我更咽地说道：“多谢将军。”

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离去。

我喝下热粥，剥开鸡蛋壳，把热乎乎的鸡蛋吃下，心中无限温暖。

早饭后，大军开拔，到晌午，赢将军过来，

我说道：“请将军带我去见李将军。”

她便带我来到李将军身边，李信说道：“又是你小子，有何事，快说。”

我顾不上他的傲慢无礼，说道：“将军，可否让士兵休息一会儿，一路上大军疲惫不堪，一旦遇到敌军，恐不能敌。”

他问道：“你担心会有敌军？”

我说道：“大军前方山路崎岖狭窄，左侧是高山，右侧是河，敌军若在左侧设伏，我军都将被赶入河中，被水淹死。”

赢将军神情紧张，对此深信不疑，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李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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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言耸听。”

我说道：“庞涓在桂陵和马陵道都中了孙膑的伏击，全军覆没，庞涓最终也落得兵败自杀。敌军伏兵，将军不可不防。”

李信大怒，拔剑，指着我，喝道：“你大胆，竟敢拿庞涓比我。”

赢将军替我求情，说道：“将军，息怒。”

李陶说道：“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砍了。”

赢将军喝道：“谁敢？”

我说道：“将军，你说我拿你比庞涓不妥，你可知庞涓是军事大才，他曾经带领魏军连战各国，为魏国夺得大片土地，可谓叱咤风云，各国惧之，他的行军打仗能力绝对在将军之上，将军不可小觑。他第二次在马陵道被伏击，因为他不曾想到孙膑能够以同一计策伏击他，和我军此次类似。”

李信说道：“有何类似？”

我说道：“韩兵三万来增援阳城，可知其踪迹？”

李信说道：“我军攻下了阳城，他们必定回去支援阳翟的守军，夹击攻打阳翟的秦军。”

我说道：“这都是我们认为韩军会做的事情，可是万一韩军没有回阳翟，而是设伏我军，我军如何应对？”

李信说道：“这一路上，我们都有探马探路，并未探得任何伏军。”

我问道：“可有打探前方左侧高山？”

李信和李陶哑口无言，李信说道：“你去问问探子为何还不回来。”

我说道：“我见探子半个时辰前去山上打探，现在都没有回来，恐怕是回不来了。”

李陶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道：“山上是否有伏兵，我有一计策，可探出是否有伏兵。”

李信谈了口气，说道：“依你。”

我又说道：“请将军让全军休息，造饭，避免让伏兵起疑心。”

李信说道：“依你。”他命李陶吩咐传令兵告知全军原地休息。

我说道：“多谢将军。”

我和赢将军离开了，我说道：“将军，能否为我调来两百善于爬山的弩箭手？”

赢将军说道：“好，我这就去。”

我说道：“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上打火石和干柴。”

她点点头，离去。我观察山势。

不一会儿，她带着两百身手敏捷的士兵过来了，我带着他们绕过山脚，悄悄地来到山的另一边，北面。我说道：”你们现在分散开，去山脚附近点火，不要成排地点，要远近不一样，若真有韩军的伏兵，他们必然担心被火困住，势必会派人来看起火情况。点上火之后，你们便立即躲起来，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前功尽弃，如有韩兵，务必射杀，不得有任何失误。”

士兵们说道：“是。”

他们分散开去，我看着缕缕青烟从林子里冒起。

藏在林子里的韩军首领韩羽看到了林子里的烟，说道：“秦军不是在西边做饭吗？为何北面山下有火？你派几个人过去瞧瞧。”五名士兵跑下山去。

我们蛰伏着，如同蜘蛛一般，等待着猎物。

果然有五个韩兵悄悄下山，并且散开侦察。

一个士兵离我们越来越近，看了看起火点。

赢将军瞄准了他，嗖，士兵的胸膛被射穿。

为保险起见，身边的几个弩箭手也射出几箭，这个士兵身中数箭而死。

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摸了过来，说道：“将军，总共五名韩兵，悉数被杀。”

我说道：“好，做得好。”又对赢将军说道：“能否请李将军过来，我要与他商量一下应敌之事。对了，造饭的炊烟万万不可以停。”

赢将军点点头，离去。

我对士兵说道：“走，我带你们去点火。”

我带着士兵来到前边，说道：“山上可能有三万韩军，我打算用火攻，但是我不想烧死他们，而是逼降，我打算在这山的北面山脚放火，沿着山脚都放火，在中间的地方，我们留一个缺口，不烧，我会让将军在这里派大军挡住这个缺口。明白了吗？”

他们点点头，然后去点火了。

我焦急地看着他们去点火，希望韩兵不会那么快就下山，否则便前功尽弃。

士兵们终于回来了，我说道：“兄弟们，火会越烧越旺，我们就守住这个缺口，躲藏起来，准备好弩箭，谁过来，不降者，杀。”

他们点点头，成排蹲伏在这个缺口。

韩羽觉得事情不妙，山脚的火怎么越烧越旺，便派出两千人来山脚打探，这两千人见火势越来越大，慌了，来到这个没着火的地方，看到了我们，说道：“是秦军故意纵火，你赶紧去告知韩将军，我带弟兄们冲出去。”

一个士兵撒腿狂奔，上山去告知韩将军。

这两千韩兵冲杀下来，我喊道：“投降者不死，顽抗者必亡。”

领头的韩矛将军大呼：“兄弟们，杀光秦贼，杀。”

他们不怕死地冲杀下来。

我说道：“兄弟们，放箭。”

箭如雨下，韩兵成片倒下，两三百士兵倒在血泊之中，而韩军依旧不怕死地往下冲。

很快，他们就要冲到我们跟前了，只剩下两三百人了，却就在他们离我们只有四五步远的地方，最后几个韩兵也都死在了秦军的箭下。

赢将军带着李信几位将军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千士兵。

他们看到了我们射杀韩兵的场景，李信说道：“好，杀得好。”

我却认为韩军英勇，可钦可佩，我朝着这些死去的韩兵单膝跪下了，两百弩箭手也一同跪下了。

李信来了，说道：“小子，不错，有点能耐，还真让你说中了，果真有伏兵。来人，围住此山，出来一个，杀一个，杀光伏兵。”

我起身，说道：“不可。”

李信问道：“为何不可？”

我说道：“将军，此计策是用来逼降韩军的，不是屠杀韩军的。我命人放火时，故意留出这一处不烧，便是要让韩军进出两难，若是不投降，大火势必烧至山顶，韩军会被活活烧死。”

李信说道：“你可知有多少韩军？”

我说道：“不知。”

李信说道：“那你打算拿什么来养这些降兵？”

我说道：“那么将军就想杀光他们？”

李信说道：“本将军也是无奈，随行军粮有限，我们不能把秦兵的粮食拿来喂养他们？”

我说道：“你可是人屠白起的后人？”

李信和他的部下都拔剑出鞘，李信用剑指着我，说道：“你屡次三番侮辱本将，本将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赢将军用剑指着他的脖子，说道：“你试试看，我定让你先他一步而死。”

李信说道：“你为何一直维护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他连军籍都没有入，只是一个抓来充军的人，你怎知他不是韩军奸细？现在我们在行军打仗，不是游戏，我既为全军统帅，就该为秦军将士的性命着想，白起如何，若非他坑杀几十万赵国降兵，赵国必定比现在还强。”

我说道：“长平之战后，秦军再伐赵国，意图一举灭之，魏国出兵，秦军一败涂地，因为他们对秦军有仇恨，所以惹怒天下列国的后果便是天下举义共讨之。当今秦王数次攻赵，肥之战,秦军全军覆没，番吾之战，我秦军也被打得大败而归。赵国真的弱了吗？大家应该想想屠杀是否真的能够助秦统一天下。”

李信更加愤怒，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处处替他国说话？”

我说道：“可笑，我替他国说话，今日便不会告诉你此处可能藏有伏兵，山上的韩兵会让这三万活生生的秦军死无葬身之地。我救了我们大秦的士兵，不是为了让他们去残杀韩国士兵，我们如果可以劝降，救应该让他们活下来，都是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没人说过秦人必须活着，韩人必须死。”

我和他争得面红耳赤。

赢将军说道：“将士们，你们是否愿意将你们口中的粮食省出一半来，给降兵吃。”

秦军大呼：“愿意，愿意，愿意。”

李信羞愧不已。

此时山上响起了喊杀声。

我对赢将军说道：“将军，我愿意去劝降韩军。”

赢将军说道：“好。”

三万秦军摆好阵势，围堵住这个缺口，我走到缺口前，说道：“我们已经包围了这里，你们只能投降，若要强攻，之前的两千将士便是下场。”

韩羽说道：“秦贼残暴。”

我说道：“秦军若是残暴，又何须多此一举，直接烧光这座山便可，如今我军仁善，想劝降于你，不知将军如何想？”

韩羽沉默，他手下一名偏将说道：“将军，我们有三万人，怕他做什么？冲杀下去，拼个你死我活。”

韩羽看了看已经有些慌乱的士兵，说道：“你看不见山脚下的几千弓弩手吗？强攻便是万箭穿心，或许还没到他们放箭，我军士兵已经被火烧死了。”

韩羽大喊：“我军若是降了，你秦军会如何对待我韩军？”

我大喊：“你可曾听说阳城一战，我秦军有杀害你韩军一兵一卒，你放心，我军将士刚刚已经全部同意，我们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你要想，如果我军要害你们，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们，反而要劝降你们，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韩羽看看胆怯的士兵，说道：“算了，降了吧。”他大喊道：“望秦军信守承诺，善待我军将士，我军这就丢弃兵器，出来投降。”

我说道：“将军仁义，我在此谢过了。”我单膝跪下了。

李信大怒，说道：“你是我大秦的士兵，胜了，为何还要对他们下跪？”

我说道：“韩军将领能够为士兵的死活着想，大仁大义之将，当跪迎之。”

赢将军也率领士兵单膝跪下，迎他们投降。

韩羽带着士兵们陆续出来，我喊道：“韩军忠勇，我军佩服。”

士兵们也重复了我的话，响彻山谷。

韩羽走到我前头，拜礼，额头贴手，说道：“我韩羽纵横沙场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军队，秦国真是雄才辈出，韩国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我替全军将士谢秦军不杀之恩。”

三万大军全都从山上跑出来，兵器都留在了山上。

一路上，秦军的伙食真的分了一半出来，给韩兵吃，我和赢将军陪着降兵，以防止军中发生变乱，秦军和韩军产生矛盾。

晚上，我，赢将军和韩羽将军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河流，韩羽将军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设伏？”

我说道：“其实我不知道，我故意烧火，引你们出来。”

韩羽叹道：“本以为可以全歼你秦军，却不曾想到竟被你一个个小小的士兵给活捉了，奇才啊。”

赢将军笑道：“将军小看他了，你可曾听说阳城被人劝降？”

韩羽好奇地说道：“听说了，难不成也是？”

赢将军点点头。

韩羽大笑：“一人斩杀数十人，数千韩兵作壁上观，待你与一位女将军杀退不愿投降的韩兵，才助你等反韩，传言中的女将军也必定是你吧。”

我说道：“将军，有和忧虑？”

韩羽望着星辰，说道：“韩国亡矣。”

我说道：“韩国所处的位置在列国之间，列国再弱都能吃得动韩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将军不必忧伤了，还是想想如何减低士兵伤亡的人数吧。”

韩羽不解，问道：“你有何良策，能救我韩国士兵？”

我说道：“有，只是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试？”

韩羽说道：“只要能救我韩国士兵，死也值了。”

我与韩羽说了计策之后，韩羽跪地痛哭，泣不成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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