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秋闱出告示的消息，陀天生整宿都睡不踏实，辗转反侧，按耐不住心中的那份蠢蠢欲动。非得亲自上镇子里去瞧上一眼不可。因为白天小胖墩说了一大箩筐，也没有他想要的消息。

白天在结束了蒙童的授课后，陀天生忙不迭的就往镇子赶。好在路程到不算遥远。以他的脚程，约莫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来到镇子上，久违的热闹扑面而来。记得上次来镇子还是初春时候，现在都已经是盛夏了。

街道上人头攒动，并且多了好些个陌生面孔。其中不乏一些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和一眼就能瞧出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小姐。

要不人们常说富人的鼻子比狗还灵呢，稍有风吹草动，便早早过来打点，唯恐错失良机。

这便是南佩国设立陪都一事，早些年就有了一些风声。

南佩国近三十年来，国力昌盛，先帝卢正煜更是举国征战，先后吞并了西北面的西陵国和东北面的东吾洲，南佩国疆域一下子扩大了三倍有余，而国都却远在最南边，所谓山高皇帝远。为了震慑西陵东吾洲两国余孽。丞相秦正极力主张在北疆设立陪都。只是设立陪都一事事关国本，兹事体大。所以拖了好些年，直到先帝驾崩也未能促成此事。

新帝年少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倒是行事果决。力排众议，一手促成了设立陪都之举。

经过长达三年之久的龙脉堪舆，最终选择了长亭镇这么一处籍籍无名的小地方，按照主管祭祀的太常寺的说法，此地为“凤栖金梧，龙卧青岗”之所在。至于是不是夸大其词，有意讨好这位当权太后，也就不得而知了。

长亭镇地处南佩、西陵和东吾洲三国的交汇处，长久以来就是商贾往来的必经之地。不仅商贸频繁而且土地肥沃，地形开阔，亦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有多次为争夺此地而引发的战争。南佩国吞并西陵国和东吾洲后，长亭镇正式纳入北章郡黄溪县辖境。此次在此设立陪都多半也是看重了其地理环境之优越。

也不多做逗留，陀天生径直来到小镇一处还算宽阔的广场。周围茶馆酒肆一家挨着一家，招揽客人的幡子一面比一面大，仿佛小了跌份儿。

告示就是贴在广场的四角牌坊楼下边，陀天生定睛看了好久，反复确认方才罢休。

尘埃落定，心情也轻快了几分。天色尚早，陀天生便想着去寻一寻儿时的玩伴，在小镇东头学习打铁的二柱子，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憨厚少年。家里排行老二，便有了这么一个俗气的称号。

来到小镇东头的一处僻静巷弄，这里多是一些靠手上活计营生的铺子。比如制陶罐、打铁、钉马掌等等这些个不入流的行当。

刚走进巷子没几步，好巧不巧就遇见了几张一直让陀天生感到十分厌恶的熟悉面孔。

为首的少年身着锦衣，模样生的不差就是不干人事，名叫宋玉也就是旧时给陀天生套麻袋的那个家伙。他身边还有两个跟班，平日里人模人样，其实一肚子坏水。

此时宋玉正拿着手中折扇使劲的戳着一个身着麻布短衫的瘦小少年的额头。

“走路不长眼的东西，你知道老子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

少年畏畏缩缩，身子止不住的打颤，“对不起！对不起！方才因为着急给客人送货，不小心撞了您，实在该死！要不您换下来，我回家让俺娘洗干净了再给您送府上！”

宋玉不依不饶，“洗？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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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赔的起吗？老子这可是上等的绸子。”

“宋老大快看谁来了？”其中一人轻轻拍了拍宋玉的肩头。

宋玉转头发现是陀天生，顿时笑容玩味，好像找到了新的乐子。

额头都被戳肿了的少年，见来了个替死鬼，趁宋玉等人不注意连滚带爬的仓皇逃离，样子出奇的滑稽。惹得宋玉三人哈哈大笑。

“呦，这不是陀大才子嘛。今儿怎么有空来镇里耍。莫不是耐不住寒窗苦读的寂寞来和某个姘头浇一浇干柴烈火？”其中一人满脸淫邪的说道，随后又是一阵讥笑。

陀天生面无表情，欲抽身离开，结果被三人拦住。

宋玉依旧笑容玩味，“怎么，这么久不见，不和同窗好友我叙叙旧？”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拍陀天生的肩膀，结果被陀天生一把狠狠的打落。

宋玉吃瘪，一改先前的倍懒神色，沉声道:“姓陀的，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自己是小三元就了不起，老子照样可以拿牛粪糊你一脸！”说罢就要动手打人。另外两人见状，也撸起袖管，准备动手。

陀天生也不躲闪，淡漠开口:“南佩国例律，殴打有功名者，与藐视公堂同罪，按律杖责三十，并施以耐刑！”

宋玉三人闻言，止住了势头。其中一人轻声道:“宋老大，好像真有这么一条。”

“怕个卵，老子也是秀才功名！”宋玉愤愤说到。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的秀才功名可低不了三十大板！”陀天生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宋玉有些犹豫，但他又岂是肯轻易罢手之人。“那又如何，今天在这小巷打了你也没人看见，他日对簿公堂我咬死不认，你又能奈我何？”

“对，咬死不认，看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其中一人附和到。

陀天生依旧面不改色说道:“无妨，别的本事我没有，好在平日里与人为善，在这长亭镇周遭也结下了不少香火情。他日当堂对质，我叫上七八村里个人，他们肯定是看见了宋大公子你当街行凶的！”

“你敢阴我？”宋玉面露怒容。

“不敢，另外提醒你一下，秋闱在即，还需谨言慎行，如今长亭镇来了不少大人物，可别哪天踢到铁板！吃亏是小，被人白白剥了功名就不值当了。”陀天生淡淡说道。

此话一出，宋玉怒气更甚，“老子还要你教？看来这么多年没有收拾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说罢就要动手，结果被另外两人抱住。

“宋老大算了吧，等秋闱过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对对对，咱今天先放他一马。”

宋玉见两人认怂更加怒不可遏，“滚开，两个没用的废物，挨三十大板又如何，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废，老子不姓宋！”

“等一下，当街行凶，我可是看见了！”

小巷街口处传来一个清脆嗓音。随后一个翩翩少年郎缓缓现身，只见他单手负后轻摇折扇，周身素锦，腰间一块小巧玲珑的碧玉腰牌上书“雨施润物”分外显眼。

“赵…赵公子，别误会，我们闹着玩呢，都是同窗好友。”宋玉身旁的两个跟班声音有些发颤，谄媚笑道。

宋玉也认得这个突兀出现的赵公子，好像是位京城来的达官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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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弟。

见来人招惹不得，姿态便软了下来，强装出一副笑脸，作了一揖。

不料这位赵公子并不领情，只是冷冷的丢下一个字，“滚”。

宋玉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带着两个跟班快步离开。

陀天生作了一揖开口道:“多谢兄台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姓赵，赵言宽。初来长亭镇没多久，便想着四处逛逛熟悉下环境，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这档子仗势欺人之事。”赵言宽轻摇折扇，淡淡说到。

陀天生开口道:“在下陀天生，长亭镇陀陀村人士，多谢兄台。”

赵言宽有些惊讶，手中折扇啪的一收，“原来你就是陀天生，嘉宏五年，童生试小三元！久仰久仰，刚来小镇时便听闻陀兄才名，今日得见尊容，果然是仪表堂堂处事不惊啊。”

陀天生有些尴尬，“赵兄过誉了，侥幸而已，在下还有要事，恕不能久留，改日必登门致谢。”

“哎，择日不如撞日。天色尚早，陀兄处理完要事，直接来小镇西边的鹿台酒楼找我，在下略备薄酒，你我浅尝辄止，就当是为我说道说道这小镇的风土人情，也好让我这个外来客早日入乡随俗呀。”

陀天生有些为难，他并不擅长迎来送往之道，但人家好歹帮过自己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应承道：“方才赵兄出手相助，怎好又让你破费，不如让在下做东，也好尽地主之谊。”

“如此，那在下就只有却之不恭了。”

相互寒暄了几句，双双告辞离去。陀天生径直往二柱子所在的铁匠铺赶去。

远远望见二柱子，陀天生便高高举起手使劲的挥舞着，笑容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一改以往的不苟言笑。二柱子见来人是老朋友，扔下铁锤也不管会不会被挨骂，几个大跨步就来个陀天生面前。

“好小子，得好几个月没来了吧，想死我了。你也知道我这边看得紧，半年才能回家一趟。”二柱子，咧嘴笑着说到。

“这不，一忙完就直接来你这了，你啥时候收工，咱们出去逛逛。”

闻言，二柱子有些泄气，“最近来打制铁器的客人很多，店里的伙计都忙坏了，今天也不知道啥时候收工。”

随后他又把陀天生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小声嘀咕了几句，“今晚亥时，在小镇南边的老拱桥等我，我有个宝贝让你瞧瞧，不多说了哈，不然我师傅又要骂我了，不见不散。”说罢，就忙不迭的跑回了铺子。

陀天生有些无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神神叨叨，总是有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鹿台酒楼”小镇西边新开的一家酒楼，说是酒楼但看其排面着实不能以寻常酒楼视之，所谓碧瓦朱甍、雕梁绣户光彩熠熠，一对等人高的石狮子庄严巍峨更是让人震撼不已。

陀天生在门口驻足，说不出来的滋味，心想难道这便是来自京城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吗？看了看自己这身洗的有些褪色发白的青色儒衫，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后心头咯噔一颤，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子，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此去一回怕是就得好几两银子，接下来还得多卖些字画凑一凑去省城的盘缠，哎，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陀天生搓了搓脸颊正了正衣衫，随后大踏步走进了酒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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