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郎也下了车，带着赵孟頫拾级而上，见大门紧闭，门头左手挂着四个红灯笼，右手挂着一个白纸糊的灯笼。赵孟頫见了心道：这灯笼挂的好生奇怪，左右不等，颜色也不同，是哪门子的讲究？

那侍郎也抬头看看左右的灯笼，对赵孟頫笑道：“哟，今儿我居然还领衔了。”

赵孟頫听了这话，也不明所以，只是跟着。

见侍郎右手伸入怀中去掏东西，左手去叩打门环。只轻轻叩了两下，便听里面门栓响动，“吱嘎”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兵丁打扮的露出脸来。

侍郎也不说话，将怀中才掏出的一个帖子递了进去。那人接了帖子便把门关了，片刻便又打开大门，却也只让出够一个人出入的宽窄，那人说了声：“里面请。”

赵孟頫这才跟随侍郎迈门槛进了大门。进门正对着是一座重檐歇山[a1]的大殿，坐落于须弥座[a2]台基之上，距离大门有几十步的距离，殿前好一片宽阔的空场。

再往左右看，赵孟頫着实吃了一惊，原来这大门内左右两箱，各站立着一队兵丁，明显是官军的甲号，再往远些看，沿着院墙，每隔不远就有一个兵丁站岗，真是戒备森严。

赵孟頫心中一凛，寻思道：这种阵仗，都是些什么人物，不仅能调动官兵来做保卫，还安排如此周密，倘若是意图谋反，我岂不不明不白被拉下水了？高文焰啊高文焰，你非得让我来，你这回真要害死我了。

此时已近黄昏，朝对面大殿看去，见大殿内已经掌了灯，殿内有人两箱站立，并无人走动。殿外的须弥座台基之下仿佛还站立一人，虽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出身材高挑，身姿挺拔，穿的是便装的模样。

这时，门口的一名兵丁拿了侍郎刚才递进来的帖子，在前面引路，侍郎和赵孟頫跟在后面，朝大殿走过去，其余兵丁依旧在原地站岗。

到了大殿台基下那穿便服的人跟前，赵孟頫这才看清面貌，倒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引路兵丁将帖子递过去，那人不慌不忙细细看了，然后抬头道：“二位请。”说着便引路上了大殿台基，而先前引路的兵丁，转身往大门处返回。

这少年虽然长得面目清秀，举止文雅，但他伸手接帖子的时候，赵孟頫清清楚楚看到，那是一双练武的人才有的手，不仅动作敏捷轻巧，而且手背厚厚的老茧，明白告诉对方，他可以轻松打断人的肋骨。

赵孟頫一看：嚯，都挺公事公办，即便是宫里的侍卫，见了侍郎，也总得称呼一声“大人”，这里可倒好，连个称谓都没有。大约这引路的也不认识来的都是什么人，可见那帖子里也未必写了来人的姓名官职，只是个进来的凭证，所以这些兵丁、侍卫都是只认贴、不认人。

赵孟頫琢磨这，已然随着进了大殿，看到大殿左右两箱各站着四个同样装扮的少年，一水儿的白布长衫，个个面目清秀，气定神闲，看来都是有不错的身手。

赵孟頫心道：原来门口的兵丁只管外围警戒，到了大殿的这里，就换作了便装的侍卫，这些穿长衫的侍卫虽然人数比外面的侍卫少得多，但估摸都是些武艺不凡高手。

绕过大殿的屏风出来，又是一个宽阔的庭院，有一条甬道通向下一个殿宇，这个二大殿规制略小，只是单层悬山屋顶，没有须弥座台基，却也是七开间的大殿，非是寻常楼堂馆所可与相比的。

跟着白衫少年沿甬道向二大殿走，甬道两边也是各有一排长衫少年，垂手而立，只不过都穿的是黑色，身材更加魁梧。

赵孟頫心想：咦，这身装扮倒与文焰兄平日的装束很像，他若是混在这里当个侍卫，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武功身手，都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赵孟頫只顾着胡思乱想，不注意已经走到二大殿门口，那白衫少年已经站定，将帖子递给二大殿门口一个丫鬟发式的青衫女子。

那女子站在大殿的屋内，少年站在大殿的屋外，双方隔着门槛交接帖子，显然都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样子。

女子也是不慌不忙，将帖子细细看了一遍，才抬头道：“二位请随我来。”那少年听了这话，便朝侍郎和赵孟頫深施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原路折返。

赵孟頫心想：好家伙，这规矩比大内都不差了。看来这里面就是内庭了，定然是私密得很，连侍卫都不让进了，只能由侍女接引。而且这规矩真是严谨，明显是以这大殿的门槛为界，不仅外面的人不能进，里面的人也不能出。

进了二大殿，左右一看，果不其然，跟前一个大殿的阵仗一样，还是左右各四个，只不过这回不是少年，都是跟门口接引的少女一样打扮的妙龄女子。

这几个女子见二人进殿，齐齐地躬身行礼，唱喏道：“大人万安。”声音清脆曼妙，听得那侍郎登时眉开眼笑，忙回应道：“免礼，免礼，哈哈哈哈……”

赵孟頫跟在后面，没做表示，心中暗笑：“这个侍郎大人呐……”

穿过二殿，再绕过屏风，这回是个园林庭院，有太湖石立于其中，往周围看看，赵孟頫见再无侍卫警戒，总算松了口气，否则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真成了鸿门宴了。

这时天色已经按了下来，周边十分清净，看到对面是一个卷棚屋顶[a3]的花厅，已经是灯火闪烁，人影穿梭，看身形，应是里外忙碌的侍女们，仔细一听，屋内传来隐隐有丝竹之声。

随着丝竹之声依稀可闻，二人已随着青衫女子走到花厅门口停下，见花厅中匆匆奔出一人，青衫女子便将帖子交与那人。

也是赵孟頫心思细密，发现此番不同于前两次交接，前两次都是交帖子的人等接帖子的人看完，才转身离去。这次这青衫女子没等那人打开看，就转身返回二大殿方向。

◇◆◇本章注释◇◆◇

[a1]歇山，古建的屋顶样式，规格仅次于庑殿，重檐结构就是两层叠加。天安门城楼就是重檐歇山，故宫内三大殿就是重檐庑殿。详见【北宋】李诫《营造法式》

[a2]须弥座台基是较为高级古建所采用的豪华型石质基座，又名“细眉座”或“金刚座”，最高制式为三层，用于故宫。详见【北宋】李诫《营造法式》

[a3]卷棚屋顶多用于民居、园林建筑，宫廷、寺院附属建筑也有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