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中出来这人的穿着，显然一副管家的模样，他接过帖子后，并未打开，也不像前几次接引时那么公事公办，只是将帖子随便拿在手里，朝侍郎拱手赔笑道：“侍郎大人，您怎么才来啊，就等您开席呢。”看来到他这里是认人不人贴了。

这管家并也不像前面几次那样在前面引路，而是跟在后面，嘴里念叨些客气话，如同跑堂的店小二。而且只跟了几步，也就止步，不再往里走。

侍郎也不回礼，笑着便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好好好，这就开席！”俨然一副很得意的样子。倒是跟在后面的赵孟頫，见管家停了脚步，边走边侧身施礼示意。

进了花厅，侍郎便带着赵孟頫往左手走，这时已经上来两个丫鬟，拿了托盘，放置罩袍和官帽，又有丫鬟拿了洗手的铜盆和毛巾，两人净了手，继续往里走。

从身边穿梭而过的忙碌的侍女，已经感到了里面热闹的气氛，更何况，越往里面走，越清晰听到乐师伴奏的曲调，更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说笑，声音个个嚣张，音调一浪高过一浪，真是好不热烈。

跟着侍郎迫切的步伐，进入一个大厅，扑面而来是雾霭缭绕，香气袭人。宫灯七彩，光影玲珑，四周墙面有花团锦簇，宴席桌案上有果品琳琅满目。

席未开而人生沸腾，有几个凑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有歌伎陪着调笑的，以致于，几乎没人注意又进来两个人。

侍郎在那里站了片刻，终于有人看到，喊了一嗓子：“列位，兵部侍郎到了啊。”

赵孟頫一听，哪儿有这么通报的啊，太没规矩了。

众人听见这一声喊，顿时静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沸腾……

“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再不开席，吃果子都快吃饱了……”

“嘿，今天非得罚你啊……”

……

然后是继续的热烈。

但侍郎倒毫不在意，反而笑道：“好，认罚，认罚……”

正说着，迎上来一个人，赵孟頫一看，原来是户部侍郎，刚要行礼，只见户部侍郎一把拉住兵部侍郎，道：“赶紧入席吧，今儿咱俩领衔。”

兵部侍郎道：“嘿呦，你在呢，那可太好了，刚才进门的时候，我看就一盏白灯笼，知道我今儿得领衔了，我还担心是不是我一个呢，还好你也在……”

户部侍郎道：“可不，我也怕我一个应付不了呢，还好你来了……”

两人说着也都哈哈大笑，这时候，兵部侍郎一把拉过赵孟頫，对户部侍郎道：“这个认得吧？”

赵孟頫刚要施礼，户部侍郎却一把拉住他道：“认得，认得，子昂嘛。”

户部侍郎又转头对赵孟頫道，“你今天就坐在你哥哥旁边，有你的节目，你可得喝好啊。”

赵孟頫听得莫名其妙，更被各种不合规矩搞得心神不宁。

兵部侍郎道：“莫急，莫急，子昂第一次来，你可别欺负我们兄弟。”

“那不能，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户部侍郎赶紧表白，随即说道：“兄弟，咱们先入席再说吧，否则这儿这帮兄弟该把咱俩吃了。”

兵部侍郎笑道：“对对对，赶紧入席，一会儿有的是时间聊呢。”

说着话，二人手挽手朝正位两个座位走去，分左右坐下，兵部侍郎示意赵孟頫，坐在自己这边侧面第一个位置即可。

两个侍郎坐定，只见二人私下似乎是简单谦让了一下，赵孟頫很是纳闷，这座位都坐下了，还谦让什么呢？

他正想着，却见户部侍郎似乎谦让得更努力些，于是兵部侍郎从座位边抄起一个锣锤，一抬手，往身后挂的一面铜锣上敲去。

只听“叮咚”一声锣响，刚才如此热闹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乐队也停止奏乐，众人纷纷落座，刚刚作陪的歌女纷纷退了下去。

等闲杂人等纷纷退下，那户部侍郎唱到：“开席----”

乐师再次奏乐，但不是刚才的曲调，虽不是雅乐，但比方才更为悠扬，气氛显得雅致了许多。

赵孟頫一看，真是会玩，到这里不用侍女，不用堂倌儿，都自己动手；也不讲礼仪，不讲规矩，真头一回见到。

先是上来一拨侍女，撤去去茶水、果品，然后就开始上菜。上菜的侍女踏着乐曲的节奏进进出出，显然是有配合训练，就连摆盘、起身、行礼、转身，都和着配乐的韵律，很有散板慢舞的味道。

赵孟頫也是精通音律，如何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只是比照圣人所谓“乐而不淫”的训诫，这调调儿是有些淫了。

趁着上菜的功夫，赵孟頫总算可以安定下来，看看赴宴的都是什么人物。他环顾了一下，这大厅确实不小，朝东正座是两个侍郎，南北两厢各有两排坐席，每排四五个座位，前后排交错而坐，总共坐了有将近二十人。

正座对面通向走廊，上菜的侍女从那边进出，左右两厢对面间隔十几步，中间宽阔敞亮，这种酒宴，想必是会有歌舞助兴，中间的空场应当是留给歌舞的空间。

自己坐在西厢前排首席，朝对面看去，这二十人当中，一大半虽然衣着讲究，但显然都是布衣。

另外十几个，是朝中的官员，除正座的两个侍郎以外，其它基本都是五六品的官员，少数几个是七品，大多都是见过的，只是没有一个打过交道。

赵孟頫正在留心观看，不觉菜已上齐。这时候，方才迎他们进来的那个管家，出现在堂口，众人很熟练地朝他看去。

只见那管家道：“列位，今日的菜，是由天水潘老板奉上，”说着，便伸手示意。

只见对面中排站起一人，中等身材，满脸堆笑，眼睛弯弯，牙齿雪白，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那人向大家行礼，态度颇为谦恭，身段放得很低的样子，很谦恭道：“今天给在下这个机会，在下高兴，希望各位也高兴。”说着又作了一圈揖，便就坐下。

这时候，对面前排一个岁数稍大的商人，坐在那里一撇嘴，瓮声瓮气说道：“嘿，高兴不高兴，待一会儿才知道呢……”

◇◆◇本章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