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16节投献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一支金簪被静静地放在了桌上,式样是常见的蝶恋花。但若是再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整支簪子居然是从簪挺处拉出一根长长的金丝掐成,期间回文之复杂,巧夺天工。

簪头的蝴蝶此时正轻轻地颤着,一上一下,颇有几分生动活泼。

一只富态的手在桌沿边,手指修长白皙,保养得非常好,连指节上的汗毛都被精心地除去,若不是拇指上宽大的象牙扳指,几乎就会被错认成贵妇人的手了。此时这手的食指正屈起,不自主地轻轻敲打着桌子。

“老爷,验过了,是小娘子的簪子。”

那手停了下来,食指悬在空中,未几,整支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吓得那蝶儿一阵乱舞。

“去见见吧。”

来到东花厅,等着的是一僧一道。老道收拾齐整,但举止粗鄙。那僧人穿着考究,气质不凡。一番寒暄,分宾主坐定后,意外的是那道人介绍:

“贫道李淳风,向以云游四海为乐。前一阵正携徒儿们游于歧河,偶遇贵府娘子,交谈之间颇为投缘,乃入其门下为客。今与雅僧一并受娘子所托,求见老大人,所为一事。”

说完,李淳风轻轻施了一个稽首;雅僧并不搭腔,只跟着合十行礼。

对面那人一时看不出李淳风二人深浅,不敢受礼,侧身拱手回礼,口称不敢。

“二位此次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娘子此次歧河出游,凡历生死有二,查其刺客行止,似与百应门有所瓜葛。如今娘子徘徊于沿岸,迟迟不敢回,又恐有不测,令陆家蒙羞。乃令我二人星夜赶来,将所遇故事据实以告。”

“道长高义!不知我儿如今在何处?”

“居无定所,每日必行千里,以躲避刺客耳目。”

“那道长可否告知与小儿在何时何处分开?权念女心切,还望成全。”

“老大人不必心慌,贫道出发前,娘子叮嘱,若老大人尚念父女情义,她必将于十日内赶回。”

“那就有劳二位了,幼福,快送两位去客房休息,道长和法师远来风尘,一定用心接待。”

那跟在陆权身后的人应声带着两人出了花厅,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客房,说是房,其实是一个规模中等的院落,里面亭台楼阁、洒扫听差一应俱全。

老道儿和雅僧,一个见惯红尘,一个出生尊贵,真就在这院中住下,专心做起了功课。一僧一道,早课晚祷,居然住得非常习惯。

倒是让一旁‘用心接待’的陆幼福看了半天不知所以然:这两个报信的,当真报了信也不用回信的么?

……

“世兄,你看前面这一处山石好别致。”

春日融融,一个飒爽的身影骑在白马上,正兴致勃勃地指着前方平淡的山石品评着。后面跟着那人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心不甘情不愿地信马由缰地走着。

再往后半里,还跟着三五人,在马上说笑着向这边行来。

“师兄,你看前面这一处山石好别致。”

“蝉衣,别闹!啧……你最近看来修为大进啊,隔这么远都能听到,是不是也终于迈入见性境界了?”

“切……”

三宝错开半个马身,偷偷在两人身后捂着嘴笑个不停——自从蝉衣的进境落下以后,姚清之总要来调侃她。

“笑什么笑!”蝉衣从前头扭过身子,拿手中的马鞭梢敲了一下三宝。

“你说轻尘那丫头什么时候会和萧赞坦白?”

“萧赞虽然仁厚,可也是顶聪明的,恐怕早就有了应对了。”

“那还要让那傻丫头演这许多天的戏作什么?”

“这不是和师父他们的十日之约还没到么?早早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二人这几天岂不尴尬?”

“说得也是!我再去教那丫头几招吧,她这憨憨的样子,看得都让人心急……”

蝉衣话未说完,策马向前,很快就越过了萧赞,与陆轻尘并辔而行,只管压低了声音给一些奇奇怪怪的指导。

萧赞浑噩间,仿佛突然惊醒。刚才从他身旁掠过的侧脸让他感觉很眼熟。

他平日里虽然和善,但第一次看姚清之等人行止便心中有数,故而也并不太在意几人。此时,那身着一袭浅绿箭袖轻袍,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遍遍地回放,几次似乎都要抓到些什么,但又偏偏记不起来哪里见过。

“一定记住啊!”蝉衣跟陆轻尘强调了一句,又呼啸着从萧赞身旁飞过。

“哎……”

陆轻尘转头本想要再问什么,正巧看到了萧赞盯着蝉衣直勾勾的眼神,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马上扭过头去偷笑。

一行人在信义市外兜兜转转,终于到了第八天的时候,被陆家放出的侦骑给逮住了,于是陆轻尘扭扭捏捏地和萧赞坦白了真相,后者腹中早有预案,便大大方方地跟着陆轻尘向信义市陆府行去。

很快,陆家得知了庐陵萧氏的嫡长孙也一同前来,如临大敌一般,重新派遣了护卫都骑,以及各色仪仗来。

从进入信义市开始,像是通过了某一道隐形的闸口,信义陆氏的能量突然间地爆发了出来。为了向整个镜海会张扬陆、萧二家的联姻,尽快消除之前的流言蜚语带来的不利影响,陆家使尽了手段。

比如效仿故辰安国幽帝旧事,一路上道路两边的柳树皆披缯帛,更每隔十里即有一队丝竹,敲敲打打,比迎亲还热闹。

从接到一行人开始,陆家出动从人近千,护卫六百余。就说这六百多的护卫,每队30人,以一人执旗为前导,四纵五横。护卫个个头戴兜鍪,身着铠甲,手中持弓或刀盾,一身行头扎眼地很,更不用说这些人个个修真,修为最差的也有见性三重境界。再说近千从人,手执各色日用,珠光宝气,令人目不暇给。

前呼后拥之下,很快就将姚清之几人挤出了核心圈子,远远地看着萧赞骑着青骢马,陆轻尘坐着步辇渐渐没入各色从人、旌旗之中。

蝉衣看着里外三层的各色队伍,这时才意识到,无论他们看起来如何的温和、宽厚,甚至还有些憨憨的,但他们毕竟还是门阀精英。

“大梁城终究还是小了。”

两月赚十来万贯?

呵,刚刚那萧赞的仆厮怎么说的:他家少爷胯下的青骢马就不下十五万贯了。

他们费心费力,沾沾自喜赚了普通人家几百辈子的花销,算下来还不如人家一匹马。

蝉衣盯着前方,那里是陆轻尘所乘的步辇。

步辇设了三层纱帐,每一层都薄如蝉翼,风一吹如烟如霭,飘飘然欲仙。

步辇和她之间,隔着的是密密匝匝的人海,上下跃动,仿佛是波浪,将她一点点地越推越远。

在云泥一样的差距面前,许多人是很难坚定自己信仰的。更何况,这信仰只是来自于对某一个小人物的盲信呢?

“上士无争,下士好争。每日里师父叫你们念的清静经怕是白念了。”

“师兄,见此情形,你还相信你那梦吗?”

毫无预兆地,蝉衣从马上扭过身子,咄咄逼人地盯着姚清之问道。

“自然,事在人为;你只见他门阀气派,却不想他先祖之筚路蓝缕,创业艰难。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一声惊雷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姚清之毫不避让,坦然与之对视。

蝉衣抿着双唇,跟在遮天蔽日的旌旗之后,久久不语。

看着有些怅然若失的蝉衣,姚清之有些话却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他做了那么一个梦,梦里从孔孟到卢梭,世界是完整的,甚至姚清之敢断言,比之现在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更为完整和生动。但是,他没有办法说服别人——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来相信那个梦。

他想起之前和雅僧的一次谈话。

“你师父真是好大的魄力。”

“什么?”

“我是说蝉衣和三宝。如今他们二人与你同出一门,真正让他老人家践行了上古圣人的‘有教无类’了。”

“嗯……”

“嘿!姚兄你莫要不快,这‘类’可是一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

“我知道。”

“不,恐怕你不知道,你只顾着一时的痛快和天真。很快你就会知道,士族是能够嗅出人的品类的,你与他二人同门,是很难再得到士族的认同的。”

“我并没打算得到他们的认可。”

“哈哈,才说你天真,得不到他们的认可,你如何在这世上立足。他们——就代表了世界。我只是不解,你师父阅历丰富,却又为何任由你们这样?果然是世外高人,另有手段么?”

……

第三天的时候,这一支‘巡游’的队伍便缓缓地停在了一处岔口。前面的队伍渐渐地停了下来,一会儿有人过来通报,原来陆轻尘的父亲派人出城十里相迎,此时正在前面寒暄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随着一声声巨大而低沉的锣响,队伍又缓缓动了起来。

渐渐地,能看到两边列队迎候的人群,乌泱泱的人群绵延不尽,远远看去,只隐约感觉应该是一直排到了前面匍匐着的信义城。

“宁有种乎……宁有种乎……”蝉衣被人流裹挟着,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阅读三爻本义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架

其他热门小说

三爻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