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19节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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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三伯……三伯!”

三支儿臂粗的棒香,飘着袅袅婷婷的烟霭,传来的是各种名贵香料糅杂的味道。两丈高的南墙上开着一排小窗,从窗外透露进来的光穿过这些烟霭,泛出一种朦朦胧胧的青紫色,这光不同于几个时辰前的月光,它带着朝露而来,本应该透着的是喜悦。但是,它穿过雾霭,照射的是如林般的祖先牌位,一个个髹着金漆的“先考”们,在女子的哽咽声中,反射着无情的森严。

“小娘子,家主只是挞了我六十,禁闭三日,已经是极为仁慈了。”

“呜呜……三伯,都是轻尘不懂事,让您老受苦代罚。”

“小娘子金枝玉叶,若是遭了那杀威棒的滋味,那才是要杀了我呢。”

“好了,好了。小娘子不哭了。”那声音突得压低了许多,“这不是也都在我们之前意料之中的么?”

哭噎声渐渐止了,那女孩儿也重又找回了一些理智来,揉着红肿的双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不知那边准备得是否妥当,千万别让三伯白遭了罪!”

“本就是小娘子看重的人,哪里会出了差错!”

“哪有看中?!三伯吃了苦头还……呀!”

陆劲夫说时倒没多想,听了这傻丫头故作矜持的辩词,反倒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只是一笑,牵扯了伤口,吓得小丫头又是大费一番周折。

正手忙脚乱呢,突然听到巨大的宗祠门缝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语带迟疑:

“姐姐!轻尘姐姐?你在吗?”

“吓?辩儿,是你么?你怎么来了呀?”

“我……我想来看看姐姐。”

“真是你啊,赶紧回吧,叫爹看见了,少不了一顿打!”

“没事儿,爹正在书房呢?我是偷了他空才来的,他没有一个时辰是不会出来的。”说到这里,那声音的得意劲儿让他全忘了怯:

“姐姐!三伯也在里面吗?”

门缝中只看得见一只清澈浑圆的眼,黑白分明。

“嗯!嗯!三伯受了挞,目前正在静养。”

“挞是啥呀?”

“就像是背上挨了戒尺一般。”

“哦那可真委屈了三伯,戒尺可疼了……”

往事不堪回首,那声音顿了顿又重新振作精神道:

“姐姐,我娘说你们从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了,我找厨房胖婶帮我擀了几张面皮子来,应该正好过得了这门缝,嘿!”

说着,蒲扇大小的饼被从外面递了进来,一张、两张、三张……足足有十二张。

“吃不了那么多,这么多饼子,辩儿你是怎么拿来的?”

“嘿!我找齐叔帮的忙,他胆子小,只敢帮我带到祠堂口,然后我就自己背进来的!”无邪的语气中透着小小的骄傲,听了让人感动。

“辩儿对姐姐真好!”

“嘿嘿!”那只眼笑成了月牙儿,“本来我还打算偷一囊酒水来,娘说让爹知道了又要罚姐姐,就没敢带了。姐姐你里面有水喝吗?会不会渴着?”

“不会,不会。祠堂里有水,姐姐不会有事的。”

“姐姐你晚上害怕吗?祠堂那么高、那么暗,我就是白天来,也总是有一点点的害……担心。”

“姐姐不害怕,姐姐有三伯陪着说话,而且晚上还有月亮。”

“姐姐你真厉害!”

“辩儿快回了吧,可别叫人看见了。”

“好吧!那姐姐我要走了哦,不是因为怕被爹抓了,正是……正是因为和前院小幺儿约好了……”

“嗯,姊知道的。辩儿来看姐姐,姐姐很开心。记得回去帮姐姐谢过你娘和齐叔。”

“嗯。”那门缝里又见着了那懵懂的圆眼转瞬即逝,过了一会儿,那稚嫩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轻尘姐姐,等你从祠堂出来,我可以去你院里找你玩吗?”

“当然,辩儿哪时来姐姐都欢喜。”

“嗯!!”这一回,听到了蹦蹦跶跶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空留下祠堂内沉默的二人,久久不语。

“小娘子……”

“嗯,我知道。”陆轻尘突然感觉困乏的厉害,之前明明哭了一夜也不见一点累的人,这一刻全没了一点斗志。

小不点开开心心地出了祠堂,拐角看到了他的‘齐叔’,大声嚷嚷道:“齐叔胆小鬼,祠堂里面没人!”

“呵呵,见着你姐姐了?”

“嗯,她眼睛红红的,不过姐姐她很喜欢我带的饼子。”

“也看到你三伯了么?”

“那倒没有,姐姐说三伯受了挞,齐叔,挞很疼吗?”

“嗯,就像是你在学堂,若是做错了事就要吃戒尺,这一次也是你姐姐做错了事,所以三伯就受了挞。”

“为何姐姐做错了事,要罚三伯呢?”

“咳……咳……咱们暂时不聊这个了好么?对了,你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很高兴我去看她,还要我谢谢你和娘呢!”小不点儿高兴地一蹦一跳,突又回过头来,“姐姐可好了,不光长得漂亮,声音也很好听,以前你们怎么总拦着我去找她呢?”

“呵呵,那等姐姐从祠堂里出来了,要多和她来往才是呀。”

“嗯!以后去东院找她玩儿去。”小不点儿刚提起了兴致,又怯怯地问,“齐叔,你说我娘会答应我去找姐姐玩儿么?”

“如何不可以呢?你们可是亲姐弟呢!回去齐叔就和你娘说。”

“那太好啦!齐叔你真好!”

一大一小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那‘齐叔’又不紧不慢地往东南角的绿梅庵走去,在门外得了通禀,很快就见着了左氏。

“那丫头让辩儿带话,说要谢谢您呢。”

“哦?”

“辩儿很高兴,还说等他姐姐从祠堂出来,要去找她玩儿。”

“那是自然,亲姊弟间,谁能拦着。”

“是呀,我也正和辩儿讲,亲姊弟间就该多往来,本来还想和您通报……”

“宣齐,我有些乏了。”

“……”那人突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低头作揖道,“是,宣齐告退。”

人退了出去良久,左氏说道:

“宣齐人很好。”

“就是太散漫。”像是排演过一般,又是那个毫不起眼的老妪,侧身答了下半句,左氏精致的脸庞不见一丝波澜,全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最近让下面的人都停了动作吧,南边风向变了。”

“是。”

“几时了?”

那老妪瞥了眼外面的光景,“快辰时了。”

“嗯,去拿一套常服来吧。”

“是。”

老妪起身,从髹了大漆的藤箱中找了一套出来,自家娘子是用不得旧衣服的,这一次穿了之后,又不知会便宜哪一个小姨娘。老妪拿着衣裳,正准备伺候左氏转到屏风后更衣。

“让宣齐回歧阴吧。”

老妪手头一顿,重又忙活起来,仿佛说的那个宣齐是别人的儿子。

“那丫头怎么样了?”

陆权从暴怒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居然全想不起前一天是如何过的,只隐约记得自己挞了陆劲夫,关了陆轻尘禁闭。

“哭了一夜。”管家陆幼福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客观,身体前倾,不偏左也不偏向右。

“哼!还没到她哭的时候呢!”

陆权随口说了句气话,转头斜了一眼,有些不耐,“有话就说。”

“小郎君偷偷去看了看他姐姐,带了十二张饼子去。”

“嗯,总算是知道些事理。”

陆权也没说是谁,突然就没了下文,两人诡异地结束了对话。

书房真是个老人待的地方,一水的暗红紫榆木家具,繁复的雕刻将各种美好的寓意寄托其上,福禄寿喜各方面都是周到,却森森然拒人以千里之外。陆权看着桌上正中间那一处凹陷的掌印,那是他前几日听闻了陆轻尘消息以后失控拍下的。此时,这掌印仿佛又勾起了他的羞愤。

“把这桌子换了吧。”

他有时也有些恍惚,不知是羞愤于作为长子,有违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教诲,抑或是作为族长为他人智计所乘的不甘。

重新收拾了心情,捡回了他父亲当年在跨入郧国之时的慷慨:过河卒子,惟当先奋勇而已。

“那丫头让人带话了?”声音重新回复了冷清。

“说是之前那门客有妙计投献。”

“是那僧还是那道?”

“老道和他的那几个徒弟。”

“唔……那老道不知他深浅,且待他来吧。他那几个徒弟是怎么回事?”

“找人问过了,大徒弟姚清之是西南舒国的落魄士族,家业为庶族所夺,一年多前起随着老道出了家。另外一对男女本是姚清之的家奴,据说是出家后,姚清之解了他俩的奴籍,一并拜入了老道儿门下。”

“好一个有教无类!”陆权嗤笑一声,“这三人此次也跟着去了北面?”

“主要就是这三人,小娘子在平澜口与萧家长孙一起,那老道陪着几人在外宅住到了近日才启程。这三人让陆三儿带着一直走到了快到了靖北地界方才回来。”

“一路都做些什么?”

“感觉是在考察些水文、地理,取了些个支流的水,又记下了几本的字,奈何陆三儿粗人一个,也讲不明白看到了些什么。”

“那些布置……”

“那小子还算灵醒,带着他们远远地绕开了。”

“嗯,且看他这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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