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20节熙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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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

陆权盘膝坐于静室,一口气吁出,隐隐有白雾箭射而出,绵绵不绝。他自幼聪颖,家族对其期望很高,想当年束发而登神行境界者,真可谓镜海翘楚矣。若不是早早地和颖阳边氏结下亲家,说不得各方还要有一番博弈的。

“哎————”

又是一口气吐出,全没了适才修炼时的气势,只觉得沉重浑浊。他陆权如今也已年近不惑,没曾想到居然在化驰三重境界愈行愈缓,以致于渐有停滞之象,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势如破竹,自己却知道什么是后继乏力。

修真境界的高低决定不了家主的去留,正值壮年的陆权也不用担心寿限,但是既为一家之主,修为精进速度和子嗣都将是一家的希望所在。如今的信义,这两点都不能说没有问题。其父在交于他家主之位后,便回了秦国闭关,专心于他的长生大业;作为陆家独子,陆权承嗣之后,一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重新收拾了心中的惆怅,陆权抬起手,拉了一下床边悬着的绳子,很快屋外传来陆幼福细碎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在淡金色的光中,陆权眯了眯眼睛问:

“什么时候了?”

“巳时过一刻了。”

“嗯。”

“今早东院来人了,说是已经准备妥当,需要老爷亲自去一趟。”

“哼,故弄玄虚。”

长时间打坐之后,下体经脉气血积郁,陆权伸了伸腿,等了片刻之后站起身:

“走罢……”

东院本来是陆权和原配边氏的住处,因为两人疼爱女儿,就让陆轻尘在东院一起住着。不料边氏没福气,早早地亡故了。陆权壮年丧妻,续弦之事也由不得他,只能将东院让与陆轻尘和一班边氏的老人照料,自己和新娶的左氏另起一处宅院,以曲径与之相连。

曲径有一虹飞架,走在桥上,看着两边田田的荷叶,陆权心中蓦然想起“有风自南,翼彼新苗”,那是他的夫人最爱的一句五柳诗,说是清澈安静之极矣。

“原来如此……”陆权嗫嚅,世家交锋,怎能全怪一个舞勺少年,萧家此番做作,未必就能讨到好处;想通了这些,心中默念了亡妻的好,陆权渐渐消了去东院兴师问罪的心思。

陆幼福跟在自家老爷身后,只奇怪他在桥上停了停,吹了吹夏风之后,居然脚步也轻快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东院月亮门处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不觉粗鄙。

“老大人有礼了,晚辈姚清之恭候多时。”

“嗯。”

陆权点头示意,随着姚清之进了东院,见到老道儿的另外两个徒弟正指挥着仆厮在做着最后的调整。

“嗯哼。”那姚清之轻咳了一声,所有人都赶紧上前来给见礼。

陆权这才看清这些人在忙活的东西,一个四四方方两尺见方的一个台子,神神秘秘地用红绸子罩着,但能听得见一头有汩汩的水声。

陆权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喜欢神秘,神秘总代表着风险。

“爹!”

女儿陆轻尘从房门中走出,后面跟着那一僧一道。行止间明显少了几分娇憨,也不知是哪个门客将自己的乖女儿教坏了。

“爹,这两位想必您已经见过,这是李道长,这是雅僧。”

陆轻尘说完,也不给他爹见礼的功夫,径直跑到院中,殷勤地介绍起姚清之来:

“这是我在歧河上碰到的俊杰,出身舒国大梁的姚家,名清之。女儿与他探讨,常发前人所不能有之议论,特别是于经济一道,别出机杼,自成一套体系,所论常让女儿惊为天人,爹您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

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却发现自家父亲不为所动,陆轻尘这才猛然想起今天的事情来,忙远远地再兜了回来:

“此次清之与蝉衣、三宝几人考察平澜集,有一妙计献上,还请爹爹斧正。”

姚清之见了陆权无可无不可的神情,轻轻向着干着急的陆轻尘隐蔽地压了压手,让她镇定,转头对着陆权侃侃而谈:

“老大人见谅,因为此一设计事涉许多机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盖以红绸,不是故意卖弄。”

说完,正要叫三宝和蝉衣着人将这红绸子揭开,却被陆权打断了:

“且慢揭了去吧,不知清之你所献何策,可否一语蔽之?”

姚清之抱着双臂想了想,说道:“开运河——于前人所不可为处为之。”

“哦?不想你有此等魄力?”这话陆权是客气了,一个十四岁的毛头小子说这话,多少让人感觉狂妄。

“不敢!谨遵师父之命行事而已。”

既然无耻地又不经过老道儿同意就借了他的招牌,姚清之马上趁热打铁,让几人将红绸子揭了开来。

入眼的是一方山河尽锁于方寸之间,小指甲盖大小的民居,细如牙签的绿树,绵延不过一尺的山脉尽收眼底。再转到山的背后,是一个制作精良的大水车,正将汩汩的曲径水提升,让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最高的山峰上顺着沟壑趟出一渠渠‘山泉’来。原来那汩汩的水声是因为这个玩意儿。

信义一市的大小山川早就印于陆权心中,此时见到这‘模型’,陆权马上知道这便是平澜集北部了。

“这是平澜集北部地形模型,这几日因为时间有限,我师兄妹三人仅能做一个草案,若是后续方案得到老大人的首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做细节的考察……”

姚清之对着陆权侃侃而谈,只是心中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飞散了去,在那梦中,他也曾如此在客户面前侃侃而谈,只不过卖弄的是更加切实的产品。

“你所谓的运河又该建在何处?”

“我们的计划是建在这里。”姚清之指着北方山脉的半山腰处,等着陆权的嘲笑。

没想到陆权只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为了将水引到这高位,我们需要在这里建一个隧洞,然后在这里、这里和这里分别建一套特殊的船闸。”

说完,三宝将这巨大的台子右边的一根连杆推向了右侧;模型上那山石隆隆地抖动起来,很快一些山体翻转,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运河与船闸系统。不远处另一个小一些的风车渐渐转动起来,将曲径的水再一次引入大台子的模型之中。

小风车带动的水流以及‘运河’,让一些本来因为突出的山脊而断流的小溪慢慢地汇聚,浅浅的溪水慢慢变成了规模可观的河水。

“在一路向北的考察过程中,我们听附近的山民们提起,重山之北是一片巨大的湖,称为冰湖,因为平澜北部的这些山脊将北面颍川国来的水都挡在了平澜集北面。”

“另外,自青峦山处奔腾而下的卞河向南奔腾,直至和连通镜海的澜河相遇。”

姚清之在高台旁侃侃而谈,陆轻尘的心却揪了起来,按照她的想法,三宝推下连杆的那一刻就应该成功俘获她爹的惊讶和好感,但是此时那一张脸却依旧古井无波。

仿佛是没有注意到陆权的沉默,姚清之指着小水车继续说道:

“如果可以从北部的冰湖处引一条运河,接入卞河,那么卞河的水深至少可以达到10米。当然,这只是初步估算,具体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水文和计算。”

说着,姚清之将一把木尺插入‘卞河’中,拔出之后递给了陆权。

陆权看着木尺上的刻度,又看了看那些船闸。

“可是……”身后的陆幼福知趣地站了出来,“这卞河毕竟还是自北向南的。镜海会富有四海,虽然从北方来的毛皮、药材、矿石和粮食利润也不错,但主要还是将南方的各色物品销往北方及蛮族地界。”

“自然。”姚清之转身拨弄起其中的一个‘船闸’来,“这个船闸就保证了从镜海来的船只可以顺利地‘爬’上青峦山,继而经过冰湖,进入颍川国,再通过颍川国境内四通的水系,进一步销往更北之地。”

“船闸根据规模,可以保证将船抬起10-40米不等,根据我们的考察结果,从冰湖到澜河,我们总共需要建造大小船闸13个,隧洞120里,修整堤岸、扩大河道1700里,以及修建运河720里。”

“嘶——”陆幼福听了倒吸一口冷气,倒是一旁的陆权依旧不为所动。

“爹!”

陆轻尘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是‘胡不食肉糜’的膏粱,自然知道这么大的工程量,对于陆家意味着什么:“爹!孩儿自然知道集我陆家之力,虽十年不可尽功。但是,如果是放之于整个镜海,甚至整个辰安呢?”

按照几人的商量,此时陆权应该眼前一亮,而后开始求教如何‘放之于镜海’。现实是,陆权整个过程除了看到那船闸运作之时有些微的意动外,此后再不起一丝波澜来。

“轻尘,我知道了。”陆权拢了拢衣袖,抱拳向着老道儿和雅僧行礼,转身又对着几个小的点了点头道,“诸位拳拳之意我心领了,且容我再想想。”

姚清之心中有些不解,按照他的计划,这个石破天惊的主意和技术拿出来,接下来应该是陆家一脸的震惊,以及迫不及待对于这个秘密的探究。他甚至都做好了如果陆家灭口独吞这个秘密的预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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