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21节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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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院子里传来姚清之的声音,他声音少有地带着惶急,似乎是陆家家主要走了。

“镜海会东北是灵宝商会和阎国,两国以横水为界,横水发源自铁剑山脉,若是依此法,凿运河,穿铁剑山,而后将颍川国境内恽河与横水相连……”

“什么?”雅僧霍地抬起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果真像姚清之说的那样,发源于西北龙脊山脉的赤水河仍然可以和歧河、镜海、横水连成一片,只是那样就没有陆家什么事了。

陆权本已经走到了月亮门边,听了姚清之这话,顿住了身子,转过了头,那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愕,但只一瞬,又变成了肃杀。

东院的氛围一下子变了,陆轻尘又急又气,走上前去试图安抚她爹;雅僧双肩绷紧,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战的意思。倒是老道儿李淳风处之坦然,依旧盘腿端坐,从他那葫芦里吸一口酒,咂一咂嘴。

姚清之不等各人反应就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这话已经相当于是威胁了,既然身为门客,就该有门客所遵循的规矩,而朝秦暮楚、以下制上显然不是这规矩所能容纳的。

“小子失言!老大人若是担心秦国与颍川不睦,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联络靖北石氏,甚至是其他镜海世家,一并出资,利益共享。”

雅僧听了暗自摇了摇头,再如何妖孽的小子,对待这些奇怪的世家之间的纵横捭阖之事,终究还是有些幼稚了。

镜海五姓作为前突的哨站,钱有时候并不是一直摆在第一位的。但是,这一份幼稚也正巧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暂时地。

那船闸和运河的系统如果真能够成功将船只运上山的话,这其中的价值自然不可估量。陆家是秦国在镜海的前栈,对外共享澜河、卞河的利益意味着平澜集东部至少两百里的地界将不在掌控之中,同时,在北方引入了许多不可控的变量,让处于单纯守势的信义陆家陷入不可预知的境地中去。

但是,反过来看,如果这样的运河系统在平澜集,在信义建成,其意义将不可估量。

届时,一条由北方绵延数万里的赤水、发达的颍川水网以及镜海、歧河所组成的水运网将覆盖大半辰安旧域,而整个系统的咽喉,将会扼于平澜集这处的运河。以此再从秦国争取更多的投入和保护,自然也是一个办法。只是这其中的度很微妙,若是把骊山派的玄甲仙军引了过来,继而引发连锁反应,对于信义,甚至整个镜海就未必是福了。

这是信义的危,也是信义的机。作为信义陆家的掌舵人,陆权必须权衡再三。

陆权终究还是走了,只是在虹桥上的好心情全被那姓姚的小子给搅了。

晚上,几次辗转,终于还是做了他的决定:他将这个计划轻轻地告诉了枕边人。

天还不亮的时候,从陆府陆续有几批人披着露水出发了,他们背负着使命,奔赴南北东西。消息——很快的传了开来,计划也被一个又一个地制定了出来。

交换、谈判、媾和、树敌、结盟、决裂……正在一处处地方上演,就像是快烧开的水中漫起的一个个水泡,最终必定要汇成一片沸腾。

……

几天后,雅僧放弃了雷打不动的早课。旬月不见的余叔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东院厢房,所有人一时都抖擞起了精神:当初说好余叔在外接应,非十万火急之事,不必见面的。

“外面在传:陆氏门客进献运河操持妙法,可逆势而上,爬山越岭。门客乃一僧一道,更有稚子三人……”余叔话说到这里,其意已自明了了。

“什么?岂有此理?他陆家怎的如此……”蝉衣正要发作,突然想起陆轻尘也在,一时语失。

“早晚如此罢了。”

“大和尚,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那一日清之失言,已经近乎威胁了,陆氏有此动作,也无可厚非。唯今之计,应该多着眼在如何应对才是。”

“好你个大和尚,出主意的时候不见你,此时居然在此歪嘴……”

“好了,蝉衣,雅僧说得在理,如今想法应对才是关键。”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即便是雅僧也一时犯了难。

“功成!身退!”

老道儿翻了个身,正襟危坐地对着姚清之问道:

“当日有此番信义之行,所为何事?”

说完,见众人犹豫,又自问自答:

“解轻尘烦恼,结一处善缘罢了。修行之人,首重修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雅僧听完,足之蹈之,慨然而叹。

于是,不过晌午,姚清之就拉上了陆轻尘,与她说了一些后续的招数应对:

“你陆家以铸币见长,完全可以以此次工程为契机,发行一种‘债券’,并渐渐转向推出各类金融产品,由实转虚。”

“或者做一个纯粹的庞氏骗局……呃,什么是庞氏骗局,时间仓促,简单来说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勾当,让颍川国等对手进来之后,以利滚利,抽干所有活钱。”

“收益、风险最小的,就要属垄断闸门技术了,这技术千万要留在自己的手里。之后你出这船闸技术,如果有其他地方有需求,大体技术都可以教给他们,只有这闸门和开合的关键部分必须留在你自己手里,如此后续船闸的保养和运行就不得不都由平澜集来负责。这也是重中之重,务必用两到三年时间,聘用最可靠、最好的人才完全搞清楚。”

陆轻尘惶惶然地应了,她今早也从她三伯的口中知道了外面的传言,虽激愤于陆家手段的下作,此时却虽有百口而不敢辩。

另外,作为‘奇货居’的首倡人以及第一大股东,姚清之又与几个股东一起商量了如何在信义以及平澜布点,利用陆家的声势扩大‘奇货居’的影响力,并且正式任命雅僧推荐的信义掌柜。

“姚兄,这次的危难局势,全是由我陆家一手造成,我马上就去和我爹说……”

陆轻尘深恨自己的虚伪,她能说什么呢?她自从出生于这大世家之日起,便注定了这一份立场和责任。她知道,他也知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只希望此次轻尘你能抓住机遇,将你的封地变为一股陆家所不能左右的势力,这样你才在信义有了说话的权力。家族,可以是负担,是助力,但绝不应是你生活的主宰!”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全赖姚兄为我规划,不想……我会按计划进行的。”

陆轻尘说着说着,鼻子一红,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但是马上被她拭干——他没说走,但是去意已浓。她没说留,全因无可挽留。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夜寒月如钩,老道看着舱房里亮着的灯,摇了摇头又吸一口酒。

蝉衣在门口探了探头,看到榻上“呃呃哦哦”吐个没完的姚清之,暗自心中埋怨老道:也不知道葫芦里装的什么酒,看把师兄灌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就突然找师父喝酒?他那酒葫芦可没底的。”

走上前递给他一碗醒酒茶,细细替他擦了汗,想想又有些来气,拿着巾帕胡乱在他腮上抹了抹。

“蝉衣,也许……也许你说得对。”

“什么?”

“我那个梦,还是……太温柔了。”

“不许你这么说!”蝉衣扭过脸来,突然很生气地说道。

“怎么?不是你说的么……”

“我可以说,就你不许这么说!”

不知怎么,丫头来了脾气,一句话把自己说红了眼眶。又想到自己和一个醉酒的人较什么真,替他又打了些水擦了擦,道:“师兄醉了,早些歇息吧。睡一觉就好了!租的快船,钱也使足了,明早就出发。”

……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轻轻地关上,厢房里彻底地静了下来。再没有一点声音之后,姚清之又自嘲地笑了:

“真是的!这种随时担心别人掀桌子的牌局……我真是受够了!”

姚清之躺在床榻上,前一个三十年和这一个十五年的生活片段在脑中无序地回闪着。

‘不知周之梦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学塾里姜夫子将庄子的时候,他最喜欢齐物论里的这一段,很玄学,能掩人耳目、惑人心意。

如今这么多年逢人就说的蝴蝶梦,真的还像当初那样确认吗?是所谓穿越?又或者,真的像庄子所说,这只是自己三十岁的一个怪梦?

所有的人都那么真实:

调皮的蝉衣、闷骚的三宝,永远苦着脸的余叔,慈祥的虬伯,甚至刻薄的姚广。如果他们都只是梦里的一个个幻念……姚清之不敢去想。

艰苦的童年求学,意气风发的大学,雄心壮志初入职场,浪漫的邂逅,体贴又独立的妻子,还有,他最放不下的……

不!这些更不可能是梦!

脑袋越来越昏沉,姚清之被突如其来的思念冲溃。

“丢丢……爸爸好想你啊!”

压抑太久的感情随着酒气一起翻涌上来,他只能有气无力地仰天躺在榻上。

四周安静地有些诡异,甚至能隐约听到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等等,怎么是两个心跳声!!

他一睁眼,满眼的红色扑面而来,一双紫色的眼在这红海中浮现,无悲无喜,一时慑住了姚清之。

“好漂亮的眼睛!”

姚清之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胸腔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也好,说不定梦就这样醒了,我还能再看一眼……’他迎着那双眼睛,笑了。

紧接着,房里一道刺目的金光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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