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26节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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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姚清之看了看身边人,斟酌了一下语气:“干你们这一行,酬劳是不是不太理想?”

“……”

像是早预料到了的沉默,姚清之继续说道:“我身下这一匹紫电马,别听名字起得唬人,其实也只花了金钞十九贯,北方骡马贱,哦,对!你就是北方人,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愿意赊账,我也可以给你买一匹,走山路可就省了不少……”

“铎”一支长翎羽箭插在姚清之的左心,不偏不倚,劲力将尾羽震得发颤。

“骑马危险。”身旁那个闷葫芦终于说了一句,抿嘴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弯。

“哎哟,吓我一跳!那老头果然没骗我,你看这赠品纸甲真不错。看着花里胡哨的,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两人说话间,乌拉拉从山上冲下十来个人,花花绿绿,鬼哭狼嚎地。春日里林木渐渐密了,这几人又叫得太早,此时在山上非但气势全无,倒叫大路上的两人等得有些尴尬。

姚清之胸口插着一支箭,坐在马上仍然东张西望,当看过南边山上某处密林时,嘴角扯了个弧度,一个提纵就向山上狂奔而去。

如今他修真也渐入佳境,于动止间堪明本性。

见性九重,气度尤盛。区区百丈之山,如烈马奔行其上,几个呼吸间,从林中发一声震天响的怒喝,接着就没了声息。

那一众彩色的‘难民’,此时正不知进退,突然密林方向传来一句:

“首恶已诛,其余不论!”

接着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被从近百米外扔了过来,摔了个七零八碎,场面实在残暴。

那些人呆呆地看着那一滩红的白的,呆了一阵子,发一声不似人的嚎叫,转身跑了个屁滚尿流。

“为什么?”等姚清之从山上下来,紫电马旁,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开口问他。

“嗯?”姚清之双手上沾了血污,此时他正拽了把树叶杂草擦手,尤不满意,正要走到不远的溪水处去洗,听了转头笑道,“什么为什么?难道是要等你将他们杀尽么?你手艺是好,但死得再好看也是死呀。我想那几个庄稼汉不会介意的。”

洗完手用丝帕擦了,姚清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见那女子依旧看着他,“嗤”地一声笑道,“最坏的,永远是世道。可杀可不杀,不杀。可救可不救,救一下咯”

“你很像西方教那些秃子,玄虚。”

“嘿!”姚清之随手拔了胸口的箭矢,飞身上马,捋了一下英雄巾下的鬓角,“我头发可不少。”

雨,下了起来。那一处狼藉,也将被冲刷。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清亮的歌声在雨中穿行,萦绕一个又一个青翠欲滴的山头。

一阙未完,前面山穷处一个急拐,突然就云销雨霁了。山里气候真是多变。

“绡儿,我有真气护体,偶作疏狂,一个周天的功夫,身体整个就暖和起来了。你又何必与我同狂呢?”

一袭红衣胜海棠的闷葫芦,正是当日刺杀未遂的苏绡儿。

姚清之一人顶着五姓的追索,几次险象环生。不知为什么,她就来到他跟前,说是自家的‘王’有请。想了想正好没出路,姚清之就主动往青丘‘自投罗网’了。

“你唱得很好……但不要叫我绡儿。”

“好吧。”姚清之耸了耸肩,恐怕没人能懂,又摊了摊手。

两人又走了一段,姚清之突然驻马眺望,彩彻区明之下,他又看到那熟悉的粉色反光。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真有些邪性了。

“嘿!绡儿,人可真经不起念叨。”

“我说过……”

“好的,绡儿。”

“……”

依旧是那一身华丽的僧衣,那样谦逊的迎候,大方的施礼。姚清之忽然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雅僧似乎,总在他要走的路前施施然以待。是同行者,亦或者是……?

“天下可真小?不过大半年,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雅僧合十见礼,又道,“方才听清之唱的古韵,似有未尽?”

“然也!”姚清之有些得意,跟着雅僧,他不自觉地也会泛酸。

“不知我可有这运气,近闻仙音?”

“嘿!忘了!等我想起时,再唱下阙吧。”

“也罢!也罢!听得听不得,皆是缘法。”雅僧也是豁达,转头又对苏绡儿仔细看了,“这是上次未尝一面的青丘国姑娘吧,贫僧有礼了。”

苏绡儿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雅僧却郑重地施礼。

这两个人,一个不知他礼的是谁?一个不知她应的是谁?

“贫僧这次可是来兴师问罪的。”说话间笑意盈盈,不见半分耿耿。

“去去,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怕扰了你的修行,怎么也该带上你一起来抗。毕竟,你脑袋大,不是吗?”

雅僧自然明白姚清之的言外之意,只是总有太多掣肘需要考虑,果断如他,一时也只诺诺:“多谢回护!”

姚清之不为己甚,在马上低头又看向那耀眼的粉色光头,“此次我将随绡儿走一趟青丘国,你可敢去?”

“嘿!如何不敢!”

“好!且看我二人——轻裘缓带游横水,一叶扁舟入青丘。”

……

相传辰安大兴之时,有一支北方共族来归。这一支共族被安排在青丘,经过几十代的婚配联姻,渐渐就有了一个共族与华族混血的新族群。这些人不像北方共族肤色灰白,犬齿巨大。相反,他们肤色乳白,犬牙略长,既能符合辰安国人审美,又有一种特殊的异域风情。

于是,流落在青丘外的族人很快就沦为了商品,供人驱遣、消费;甚至,许多人潜入塬上绑架、掠夺女口。

觉醒,总来之于那倔强的一小部分人。辰安国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分崩离析了。被欺凌了几十年的族人汇聚到了一起,也乘势有了自己的国——青丘。

讽刺的是,作为一个混血种族国家,青丘居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流行来:他们会根据耳末端的绒毛颜色来区分血统的高低,由高到低分为蓝、玉、白、青、丹、绛六族。

“到了。”

苏绡儿说这话时,背部肌肉不自主地绷紧,不自觉地用头发将耳尖盖了起来。

一路在空山中转圈,听了苏绡儿的话,姚清之举目望去,眼前两座高山中间一道豁口,两边断面整齐,几乎寸草不生,因而能看到一层层整齐排列的岩土,红黄褐褚。一直到接天而立的山顶,长着密匝匝的草木,绿得发黑。从山的这边远远看去,姚清之几乎都可以肯定,这就是一个巨型的千层黑森林蛋糕——不知是哪一个食客,手执千丈长刀,干净利落的将之一份为二。

“是个好地方,闻着香甜,看着吉庆。”

雅僧听了有些莫名奇妙,他没见过黑森林千层蛋糕,可惜。

三人下了山后,路旁渐次有了些生气。一个个小小的茶摊,脚店,野渡之类的多了起来。所谓望山跑死马,三人中不管是在这现实,或是梦中,都算是历遍千山的人,自然知道分寸。又走了几十里路,就找了一个茶肆休息。

茶肆草陋,一个十来斤的铜茶壶在火上嘟噜噜地煮着,每有客来,揭了盖子往里添些佐料茶梗之类的,只等客人在桌上拍几个铜子,一个粗陶大碗就被摆上来,“嗞”地就是一碗解乏的浓茶倾注。

雅僧装点堂皇,风仪甚佳,一碗酽茶被他喝得路人侧目。姚清之心下鄙夷,再看一旁苏绡儿正襟危坐,心下对她的身份又有了一些猜测。

远处从“千层蛋糕”方向走来了四五个人,其中两个宽肩细腰,看着像是蛮族(共族)。半碗茶下肚,这几人走近,小厮迎上去只说了两句,就向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从其中走出一个两耳尖有青毛的富态男子,迎了这几人进了后院,快进院门时,只见有一人从肩上褡裢中掏出几张金钞,递了进去。

“此地坐商,兼做蛇头的。”苏绡儿没有抬头,闷闷地说了句。

“蛇头?从外地买人口?”雅僧一时有些没有明白。

“不,是卖出去。”姚清之来的时候,从苏绡儿那里打听了一些,虽然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撬开这丫头的嘴的。

看着雅僧仍不知所以,姚清之继续说道:“有些人因为返祖现象……嗯,就是虽然父母都是青丘国人,但是却偏偏生就一副我华族,抑或是北方共族的样子。这些人在青丘国内,处处被排挤,于是有人就会选择去华族,或是共族之地生活。”

“这些人,从生下来起,就注定了漂泊。青丘,容不下他们。”

姚清之说完,又抬眼看向最后一个走近那院门的人,那是个女人,看着像是华族,但宽肩窄腰,又明显看得出是狐族。可惜了,一个孤身在外的青丘女子,从来都只有一种下场。

这些人,哪里都容不下他们的。

喝干最后一口苦茶,负气似的重重顿下那粗陶碗,在桌上发出“咄”地一声闷响:“走!”

已经有两日没下雨,走在道上,总有风尘流连脚边不去。姚清之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只剩这最后几十里路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你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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