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40节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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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九歌伏在堂下,从上往下看时,看到她头上的那一根银簪,与她花白的头发一点儿也不配——银簪,是少妇的逸趣。

“说吧。”

“从申九处得到的消息,当日他见了姚清之给了……陛下红玉蝉,又见他出来时,面色怏怏,于是报给我知。”

“你做了什么?”

“奴婢猜测他当日应是来和陛下辞行的,于是擅自安排几处冉氏旧部,制定了捕杀的计划。”

“计划是什么?”

“先是通五城兵马司,在北邙城中以北地奸细的名义索拿,不得;再令四队影卫,在东西南北各处城门外搜寻,各门均见其党羽行踪,追至统乐城,不得;再派神行七名、化驰两名,一路追至斩蛟渡,过歧河……”

“混账!”

听到居然还有化驰境界的杀手时候,蝉衣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是谁指使你如此妄为?!难道当日寡人的命令,你们没有听到?”

“是老奴自作主张。”阶下的冉九歌抬起了头,被一旁的姜旭一脚踏下,头重重地磕在金砖铺就的地上,很快就有血淌了出来;再看那紫金色的砖,仿佛是喝着血做成的。

“为什么?”

“姚清之有大才,若不能用,必成大患。老奴知陛下不忍,就自作主张,想必此时祸患已除。”

姜旭刚才那一脚想必是伤了这老婢的脊背,这时候,只见她以手撑地,虽匍匐却依旧昂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宝座上的人,向她吐露她一心为公的意志。

“报。”

殿外传来了一份急报,由今日的值官呈了进来。

虞蝉衣接过看了,一直紧皱的黛眉这才舒展了开来,最关心的一桩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着落,她又皱起了眉,她需要作为曾国的王来正视这阶下之囚。

“看看吧。”

那一份急报被掷在地上,冉九歌察觉到了什么,奋力捡起,刚看了两行,她就浑身抖动了起来,“什么!这……”

“哼!这你又如何交代?”蝉衣站了起来,降阶而下,走到冉九歌的面前,看着她说:

“当日命令:姚清之一行可便宜行事,不许阻挠。”

“陛下……”

“你作为冉氏家奴,擅作主张,阳奉阴违,罪!不可恕!”

偏殿内落针可闻,几位世家封臣在这里做了有一段时间的泥塑以外,便是姜旭了,他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全没有一丝触动,相反,他还很高兴自己投诚的王有如此决断。

“……老奴,谢罪。”

冉九歌努力地从地上挣扎,尽可能地向虞蝉衣全了君臣之礼,又花了许多时间,向西南方向遥拜。

“小姐,老奴走了。”这一句说得极轻柔,很难想象从她那样的人嘴里说出来。

那只银簪没进了她的颈部动脉,又被她拔出来,戴在了头上,红得妖艳。

几声“嗬嗬”地声音过后,那一具尸体终于倒下,就像从未活过。

只有殿内的金砖又一次饱饮,触目的紫色像是活物,一点点地在殿中伸展开来。

“寡人自承天命,当效法诸先贤,以磊落胸襟,纳天下英杰,诸位须引以为戒,今后同心戮力,助我成不世之业!”

“是,陛下(大王)!”

殿内的人,无论出于震慑,或是拜服,或是雄心,此时都心悦诚服地拜在新晋大王的石榴裙下。

姜旭下拜之时,余光瞥到那一张纸上的残字:“……姚清之等……不知……尽殁……”,再细看时,被血全给氲满,再无从分辨。

……

一只手托着银簪伸了过来,午后的阳光照耀其上,能看清它上面干涸的紫色。

那送簪来的人晓得规矩,见里面没有动静,就悄悄将簪子放下退了出去。

屋里香烟缭绕,端坐着一个美妇人,在素笺上莎莎地运着笔,听着像是春蚕啮桑,她写得很慢,很认真,神情专注,仿佛从没注意有人来过。

又过了许久,窗影快要爬上案头的时候,那妇人才长吁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搁下。

“九歌,你说得对,这西方教的东西虽不是玩意儿,无聊时抄抄他们的经,仍是感觉身心为之一空,极为舒坦的。”

她起身,走到这银簪旁,细细地端详。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自己小时候玩笑般买来,送给这位乳母的礼物,是几岁时候呢?八岁?抑或是六岁?

“难为你还一直留着。”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转身对着门外说道,“来人,厚葬。”

说完,她起身踱回案边,看着她抄写的《大光明经》道,“九歌,若是真有极乐西方,你且代我去看看罢。”一挥手,经文碎成齑粉,被一股气流裹挟着,从画船的高出抛下,被江风一吹彻底没了踪迹。

……

血!全是血!像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血!

轰的一声,拍在了三宝的脸上!

“呕!——”

密闭的船舱里,三宝又一次吐了。

“三宝,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这安慰的人的水平看来有限,听了他的话,在舱里不知是晕船,还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三宝,吐得更凶了。

方希直站在三宝的身边,看着他扒着舷窗吐。几年流离,不仅让他锻炼出了坚韧的胃,还有粗大麻木的神经;他不知如何安慰一个陷入自责的孩子。对于他而言,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做什么事情,如果没了伴,终究很快就会失了兴致;对于三宝,可能吐也是这样。他将酸水吐光之后,自己也觉得扒在舷窗上的时间太长,就探回脑袋,悻悻地问道:“他们……都还好么?”

“都活着。虽说个个带伤,但都活着。”方希直斟酌了一番,以他认为最委婉的方式说了出来。

三宝眉毛一挑,但又很快耷拉下来,“是么?竹师姐如何了?”

“竹‘居士’带了伤,至今仍高烧未退。”方希直也有些唏嘘,但刻意在居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三宝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但仍继续说道:“这一次要不是师父突然赶来,可能我们几人都将尽殁于最后的这次埋伏,说起来也要多亏竹师姐的阵法。”

“师兄……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方希直终于还是忍不住,“这竹居士吧,还未得师父……”

“这事师父可做不了主。”说话的是苏绡儿,她进门有一会儿了,听两人说话腻歪,心中不耐。

“苏师妹来了。”

“竹居士绝不会拜入师尊门下的。”

“为什么?!”

“因为……”苏绡儿突然想道了什么,嘴角轻轻一弯,转身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她因为从小锻体,反倒是一众人中受伤最轻的,这时候就四处看看各人的伤势,既然两人无碍,就留这两个不开窍的慢慢琢磨吧。

走回前舱的时候,苏绡儿眉峰一蹙,这里浓浓的药味让人感觉空气苦涩且沉重。

当日刺客不慎触发了竹幼薇的阵法之后,余叔和姚清之入阵,借阵法之力,将入阵的五个神行刺客,联手杀死。

而同时,没想到还有两个神行境界的刺客绕过阵法,从背后杀出,要不是三宝正巧临阵突破醒转过来,说不得,阵外之人都将被屠戮一空。

眼看局势不可收拾,两个化驰六七重境界的高手,不惜以秘法提升了战力,联手一举破开了幻阵,竹幼薇神识受创,吐血昏迷。

之后,几人凭借师父赐下的保命符箓,与两个化驰境界的刺客缠斗,正当‘弹尽符绝’之时,师父李淳风及时赶到了。

老道护徒心切,含恨之下的雷霆一击,将两个刺客打成飞灰,血沫儿也不见一点。若不是姚清之力竭昏迷,总免不了调侃一句:恐怖如斯。

这一战,余叔以神行九重境界,杀四神行,战两化驰,身披大小三十余创,更因其中一个化驰境界的杀手擅使崩劲,脏腑也是处处受创;他是生生因为血流得太多,才昏迷过去的。李淳风给他检查时,也不禁动容。

“师父,我来吧。”苏绡儿进得房来,轻轻地唤了一句。

船边正在躬身换药的,是一个面堂红润,仪表不凡的老头儿,他一转身,笑道:“不用啦,这都已经换好了。你一个女娃娃可不该伺候老头子,叫你去看三宝如何了?那小子受伤少,早该下床帮忙来了。”

“他吐得厉害。”

“哼!大丈夫生死看淡,这一劫都过不去,真是矫情。”

“师父,你说这是他的劫?”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说到这里,老道在余叔唯一完好的皮肤上拍了一下,惹得苏绡儿脸色一红,心下轻啐了一口:这老不羞。

余叔这时候已经包成了粽子,唯一完好的是那腚。

“他倒是因祸得福,居然从血海尸山中,斜刺里杀出了他的劫。”

说完,又叹了口气,他还有一句没说出来:只是,这么一来,他下一次的劫难极有可能就是死劫。

天道,对于蒙蔽他意志的,总有偿报。

“可是师父,天劫不都是在晋阶之时才有可能出现的么?”

“天劫?世人托大之辞罢了,举凡晋阶时候应的,都是人劫罢了。””

“那三宝这……”

“所以我才说,他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三宝他,必有他自己的秘密吧……”

李淳风说完,自己也愣了神,一转身又晾着余叔的光腚出门去看姚清之了,苏绡儿慌张张地出门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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