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孙郎中在家。

安排好柴娃躺入客房，孙郎中还留孟弢与虎娃同住，方便师兄弟三人彼此照顾。

如此，虎娃父母才千恩万谢的，放心离去。

一番望闻问切、提方抓药，到了夜间，柴娃面上的红潮消隐。孟弢才舒一口气来。

于小小棺椁前苏洵的身影，从心中淡去。经历了离丧，孟弢有了更多的烦恼常与他相会。

既然孙郎中，未提诊金药费，孟弢吩咐虎娃，明日早起，主动帮他家做一些担柴挑水的活计。匆匆下山，孟弢也忘了取钱物傍身。只有回观后，再差遣虎娃了。

虎娃健步如飞，一日可往返两次有余。真是很“好用”的师弟呀。

清晨，手脚飞快、神力惊人的虎娃，短短片刻，就完成一名成年汉子，需整天劳作的活计。还高兴的问，可有其他需用到他的事项。

孙郎中家人们，很是惊奇。

“锁鼻之术，当真有此神效？两位小道长，可否赐教？”

孟弢未答。自觉得了赞赏的虎娃，高兴的说道:

“神医，我可不会什么锁鼻术呀。”

“神医，可能是师父、师兄传给我的炼精化气。”

“神医，这可是《成仙了道二十二条途径》第一条，无缘法，差灵机，都是学不会的。”

“神医，连师兄和柴娃都学不了呢！”

一连串的“神医”让孙郎中无语，只是面色有些莫测。

次日，也是清晨。

孟弢未吩咐虎娃去担柴挑水，而是让他背起未醒的柴娃，也没与孙郎中一家交待些什么，就默默离开，回山而去了。

鸡鸣之声此起彼伏。一轮红日从身后升起，在他们身前，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背着阳光的孟弢，面色也是莫测，甚至于阴森的。

这让虎娃有一些陌生，且不敢开口与师兄呱噪了。

师兄可比师父威严得多！

孟弢心中，对“鬼神”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一年后，已近古稀的孙郎中，撒手人寰。

除了家人亲眷，并未引起什么动静。这是喜丧，家人们也并无多少悲伤。

所以，除了孟弢，便无人知晓，孙郎中与柴娃外祖是幼时伙伴。

无人知晓，他们都曾是李顺的“追随者”。

无人知晓，他痴迷长生之术。

无人知晓，他曾被逼问出从贼往事与细节。

无人知晓，他偷偷藏在卧房中的牌位，与每晚的痛哭忏悔惊惧。

也许他是故意让孟弢看到这些。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孟弢不愿多想，不愿深究。

孙郎中，只是一个快入土的老人了。能追究些什么呢？

自家的身份来历，才是取祸的根源呀！孙郎中，知道什么呢？

但他也不会去宽慰这个老人。无视，不等于原谅呀。

当年“从贼”的人，也许千千万万，他们也许只是想活下去。

就像父亲大人开仓济民的那个青黄不接的春天。

活下去，真是很艰难的事。

后殿，师兄弟三人端坐。

孟弢面带慈和，说:“虎娃、柴娃，师兄欲传你们存神观想之法，你们可愿学？”

“师兄，我不学。”

“师兄，飞天遁地，你怎么不教我？”

“师兄，掌心雷也可呀。”

“师兄，最好是飞剑之术。嘿……嘿……”

“师兄，就是学老虎叫，也可以的呀，很好玩。”

柴娃点头同意。学老虎叫，确实很好玩，他虽然学不好，可虎娃真是“虎虎生风”，很厉害的呀。

孟弢沉下面目，呼喝道:“勿要呱噪。虎娃，今天开始，你每日午后面壁两个时辰。柴娃……柴娃……一个时辰吧。就对着《八仙游海图》！”

于是，虎娃选了吕洞宾，柴娃选了何仙姑，面壁去了，不敢抗拒师兄的威严。

待他们两人坐定，孟弢肃立一旁，开口道:“面壁之时，要如诵经一般，澄心静虑，只观壁中仙人。等师兄唤你们起来，还需言明自己有何感触。”

转身走了。颇有几分师父“神神叨叨”的风采。

不料，寄予厚望的虎娃，一无所触，坐了两日，便在师兄面前哭喊。他会好好担水，好好打柴，好好运送米肉菜蔬，好好清扫院落，就是不要再每日面壁两个时辰这么久。

而柴娃说除了腿酸外，其实他可面壁更久，看“师兄”跳舞，很好玩呀，不累。

柴娃！师兄我是堂堂男子汉呀！混蛋！

少有的孟弢在心中骂了柴娃一次，捂头沉思去了。

夜，觉得有所悟的孟弢，推醒了虎娃、柴娃。

于凉凉的秋风中，衣衫不整的来到后殿，端坐。

“虎娃，你知道吕仙长，飞剑无双的吧？”

本打着哈欠的虎娃，兴奋起来，欲喊师兄，被孟弢阻住。

“虎娃，方才师兄本已入睡，于梦中突然灵机闪现，得吕仙长点化，言，观中一威武雄壮童子，与我有缘，可得授我飞剑之术，又言，已留神引入壁中，可另其自取。”

“你说，观中谁人最威武雄壮呀？嗯？”

虎娃兴奋莫名，直欲蹦起，被孟弢阻住，道:“师兄，师兄，师兄，肯定是我呀，你看，你看，你看。”

说着向师兄展示起臂上的肌肉。

“师兄觉得也是如此，明日，你可于画壁前感悟，或有所得。”

虎娃兴奋点头，都忘了言语。

“师兄，也颇为喜悦，正欲醒来，又听一女子之音，道，道兄你在观中有了传人，我也选一个吧。我观那瘦弱的童子，仙灵之气不亚于你的传人，可修习我凌波踏浪之法，若有小成，虽不能赴江蹈海，也可踏雪无痕了。”

“柴娃，你也有仙缘呀？不愧是本虎大仙的师弟，我们明日就去壁中体悟神引，哈……哈……哈……哈……”

声振屋瓦，两位师弟抱在一起，兴高采烈中。

这么容易骗过他们，一是虎娃本欲就是如此，二是柴娃笃信师兄。

师兄怎么会骗我呢？柴娃连这个疑问都没有起过。

蜀中巫风盛行，常有乡间神汉，请神上身，展现不少神异。

而观孙郎中，孟弢有所悟。

鬼、神，都是人心的映射。如行正道、依道德，自是神鬼不侵。

而如神汉，如孙郎中，不是或主动或被动的被鬼神侵染了吗？

这不正类同于正一道的传神观想之法？

那么心思单纯，以为受到神灵指引的师弟们，会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