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来了。”
毛筠淑的声音很轻,能透过猫眼,隐约看到有人影蹿动。
“林哥,怎么了?”
她开了门,眼神中多几分胆怯,玉莲刚出水的模样,惹得人心花怒放。
“筠淑,有什么不正常吗?”
“没有呀,难道,有不正常?”
“不,关心一下你嘛,午饭一起去吃?”
“不了,中午,其实我并不怎么想吃...”
“那怎么行,还是一起去吧?”
“等等,暂时不能进来,有秘密...”
“秘密?”
“反正你不能进来就对了。”
她始终掩藏着神秘,不愿林子强往前半步。
像极了藏个大美男在家。
“行行行,我不进来,真的不考虑吃一顿吗?”
“不了,林哥,就这样吧。”
她缓缓关上门来,急切着,不愿意多说两句。
神情紧张,异常害怕被林子强发现些什么。
磕嘞!
门关上,徒留林子强呆站在走廊上。
“嘻嘻 嘻,胆小鬼...”
“究竟是谁?”
林子强笃定没有幻听,声音很近。
这一次,没有失望。
就在2109室中,在床旗上,端坐着一具骷髅。
是它!
莹白色的灯光下,如同待侍的陪客。
“来吧,过来,我告诉你一切。”
“不,休想骗我!”
“要是想害你,还用等到现在吗?”
骷髅把弄着黄符。
看得真切,是王海波所画那张。
很显然,它并不怕黄符,甚至还游刃有余。
“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得选。”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林子强紧紧锁住,挪动不了分毫。
强大的气压逼得他往房间挪去。
他竭力张开身体,试图用手脚缠住门框,对抗着骷髅。
如同四爪章鱼,将生的希望死死寄托在门框之上。
终是徒劳无功,片刻喘息都不留。
...
“等等,怎么回事,我不是在2109室,在喜客来宾馆,在方山旁?...”
当林子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变了。
这里不是喜客来宾馆,准确地说,这里竟然是以前的喜客来宾馆!
工业园区繁华昌盛的样子,来来往往的人群,全是绚烂的模样。
人群穿着深色衬衣,亦有几个追赶潮流的主,弄得时尚。
“我,穿越了?不,不可能...”
林子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看得真切,眼前的人群,脸上全是希望与自由,快乐与幸福。
那时候的人们,没有低头族,三五一群,杀马特点缀其中。
一看就是复古的模样。
喜客来宾馆门前的路,还很平,甚至能看到水泥地上,那一条条的标线,划得整整齐齐。
贴在电线杆上的招工广告,到处都是。
这种场景,也只能淡忘在时间海里。
时代总是朝气蓬勃,但当一个人面对苦难的时候,剩下的只有落寞。
哒,哒,哒...
脚步声逐渐清晰,从身后传来。
待林子强往身后一看,那白色裙边,红色小鞋,绝对错不了,是幻境中的小女孩!
这一次,没有模糊的影像,看得清晰。
纵使背景灰了一些,也能看出来,小女孩留着金色波浪发型,是一个混血种,鸥美风满面。
说是鸥美人,却多了东方的气息,多半是西疆地区来的。
肉嘟嘟的小手,白皙肉瓜脸,打小就看得出天生丽质。
“等等,是错觉吗?为什么我感觉,她,似曾相识...”
林子强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
总能感觉到在哪里见到过,而且就是最近。
他本能地想起陆枫霞,毕竟只有她烫了大波浪,但转眼否定了。
陆枫霞的脸庞算是小了,而且身上没这种呆萌气质,更多的是功利与计谋。
他也想过毛筠淑,一有异常就会不自觉代入。
“还好,不可能是她,那就放心了。”
当最挂念的相干无事,所谓平安,大抵如此。
“所以,她究竟是谁!”
林子强笃定,绝对见过很相似的人,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就跟喜客来宾馆一样,一直有股神秘力量在推着人前进。
“哥哥,吃糖。”
对面是个小胖娃。
看上去比小女孩大几岁。
他身上的着装,土味中不乏名贵,看得出来是名门望族。
“是万钟霖!”
虽然是小时候的模样,但林子强眼尖,在眼神中读出,眼前的小男孩绝对是万钟霖。
“真没想到,以前胖胖的小子,长大后竟这么帅气,纵使是男的,也不得不感叹一番。”
想必小女孩就是他儿时的青梅。
至于为何在幻境中看见,难不成她已经,死了?
最近几天,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林子强第一反应便是小女孩已经死去,否则也不可能让自己看到。
事实证明,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当她转头看向林子强的时候,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层层戾气,直将人的魂魄给剥夺。
“她,看见我了?”
眼神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特别是,三番两次误入生命的场景。
林子强倒退两步,生怕被误认,却发现,不论躲到哪里,都被死死盯着。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人看到此刻端倪,就跟处在第三世界一般。
“等,等等!绝对不可能,况且我们也不认识啊...”
他欲为一切开脱,把脚步放轻,后仰着,连外套都能感觉到身体的颤抖。
“妖孽,休得放肆!”
声音很像王海波,但当林子强转身的时候,侧边出现一个身穿黄色道袍,老态龙钟的道人。
“是老道士!”
大义凛然的模样,给人极强的安全感。
手中桃木剑声红,红得发腥。
林子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桃木剑,没有太多放心,反而隐隐有一股担忧。
果然,他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当老道冲向小女孩的时候,但见周围空间里,无数火星散发,似乎要将整个空间给燃尽。
“果然,这是梦,对吧!”
林子强看着燃烧的环境,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在灼烧,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与炽热。
“快进去!”
老道士与小女孩对摸了数十回合,打得叫一个难舍难分,然而场上局势越来越不利。
反观周围的人群,早已在火星里化为了灰烬。
只有喜客来宾馆,毫发未损,就这么杵在那里。
想来,也该是安全之地。
“等等,喜客来是安全之地?明明里面才是有不对劲...”
梦境离奇,让人怎么也摸不到头脑。
但见老道将道袍一脱,盖在小男孩身上,猛劲一推,便将人推进了喜客来宾馆中。
然而,他的身上,开始逐渐冒出火星,点点滴滴,吞噬着肉体。
异常痛苦的模样,绝对演不出来。
缓缓地,所有皮肉剥离,皑皑白骨,银得发灰,被火烧的痕迹,印在骨子里。
骷髅依旧还能动,像是被砍了头的毒蛇,哪怕是最后一口气,也要拉个垫背。
它迅速朝着小女孩而去,一个残忍的拥抱。
林子强从没想过,拥抱还能如此残忍。
全身的骨架,刺进小女孩的身体里,迸溅出数道残液。
不是红色的鲜血,竟是绿色的稠液。
“她,难道,不是人?”
当然,林子强也就迟疑了片刻,猛然间觉得自己很蠢,要是正常人,哪能将周围弄出火星来呢?
画面伴随着最后的拥抱,渐渐被野火吞噬,而喜客来宾馆,愈来愈远。
“你醒了...”
声音哀怨,与老道士的声音一样。
“你是谁!”
林子强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
靠近窗的另一张床上,骷髅正打着坐。
梦境中的“相识”,让他的警戒心少了大半。
想必是老道士的骨架罢了,至于是什么,很像妖魅。
“刚才,看到了吧?是我召唤你们来的,借予我力量吧...”
“你们?难道不止我一人?”
“呵呵,当然不止,还有两人。”
“还有两人?你究竟要干嘛!”
“你也看到了,红色小娃娃的魔力愈发强大,怕是我撑不了多久了,届时,无人能逃...”
“红色小娃娃,是指那个小女孩?”
“她不是小女孩,是魔女!”
“魔女?那你又是谁!”
“魔女啊,你居然不感到惊讶!”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道士都有这份德行,喜欢夸张炫耀。
当提到魔女,骷髅惊叹着,宛如新世纪大发现。
这让林子强想起王海波,同样夸张神情...
“惊讶,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你有关了,七层高塔,我都看到了。”
“七层高塔,你究竟是谁!”
“还用问?当然是不会害你的,妖魅。”
“你是妖魅?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老夫死了十几年,只不过没斩除魔女,怨气难消...”
“可你不也是妖魅了吗?”
“哪能一样,人有好人坏人,魅有善魅恶魅,哪能一棍子打死!”
“而你所谓的善魅,不就是自封的吗?”
林子强依旧将骷髅呛个不行,就如同当初呛王海波一样。
似曾相识的感觉,倒拉近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骨,难道你没欣赏到大师的威力吗?哪怕是召唤你,跟对面的女娃娃,还有那个小道士来,若我真是恶魅,岂能让你活到现在!”
它暗暗一笑,成竹在胸,将骨头都颤栗,憋出一阵诡异的气息。
言语间,能感知到威吓之意。
与王海波不同,那是来自绝对力量的威压,来自唾手可得的嘲弄。
“所以,你究竟想怎么样?”
林子强自然被骷髅给吓住了。
那吸附人的邪风,量自己也没什么能力逃脱。
人总是这样,在绝对力量面前,最好选择臣服,而不是反抗,除非万不得已。
“当然是借助你们的力量,成功消灭魔女!”
“魔女,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这方世界的诅咒,是游走在世间的怨灵,是毁灭世界的存在...”
“得得得,别扯那么夸张,还毁灭世界呢!我没那么高尚,拯救世界,也轮不到我。”
“年轻人,这么看不起自己吗?”
“呵...”
林子强自嘲一番。
说是没拯救世界的想法,那多少是不现实的。
在没经过社会毒打之前,他还是有些理想与善意的,只是现实就是现实。
就像是驴在磨盘旁,受尽了鞭打,结果再也信不过平淡无奇的日子,那种可以自由奔跑在原野上的惬意。
梦之不同,无非遭遇,可遭遇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冥冥注定。
“罢了,难得有缘遇到,偏偏你不信邪,老夫不与强求也。”
骷髅颤巍着,缓缓站起身来,异常吃力。
林子强仿佛能看见,跟毛筠淑身上的骷髅很像,简直是高仿。
“等等,也不是说不信,而是我凭什么信你?为什么你长得像骷髅?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跟我所见的妖魅不同?”
“你所见的妖魅?难道,你能看见妖魅?”
“偶尔。”
“想必是来找你身上的邪灵,寻个吃生成怨灵吧,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你的诚心诚意,想结合,是绝对不可能的。”
骷髅这番话,可把林子强吓个不行。
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骷髅,还有这般见识。
要是惹上麻烦,可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它身上隐藏的秘密,能力可比王海波靠谱多了。
当听到所有切合预期的想法,人会无穷尽地去相信一个人,纵使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甚至是骗子。
“当然,都是些恶魅罢了,于我这等高贵,断然不想成为怨灵。”
“为什么?”
“呵,或许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然而,这条路可不好走。”
“就不能直白点吗!打哑谜,我又听不懂。”
“连邪灵的诅咒都过不去的小孩,是没资格知道世界有多大的。想必还有四天吧,你身上的邪灵诅咒。”
“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夫生前,可是个道人,何必隐瞒你呢?至于这时间,不难看出。且看你的手指。”
林子强循着话,往手指上瞟了两眼,甚至翻了几遍,依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与往常的手一模一样,依旧能感受到温度,依旧能感到脉搏的跳动。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手上用桃木剑划出的伤口,结着痂,用力撑还会生疼。
“再仔细看看。”
骷髅用手骨点了点林子强的右手,一股腾腾戾气,冲出指尖,在眼前染出黑幕。
“这...戾气?”
“很像,却不是,是死亡。”
“死亡?”
“很意外吧?很多事情,只有死后才知道,这就是道。”
“得得得,别跟我扯些没用的,为什么其余四指没有黑色的气?”
“哼哼,你说呢?”
“意味着,最后四天...”
林子强能清楚看到,仿佛沙漏里的沙,时不时倾泻。
终于,还是确信了,邪灵始终没有消灭,纵使没有早起的提醒。
生命中,终结的号角,可不会吹响,它们只会停留在弥离之际,待分离说不开口,才奏响。
“当然,我可以救你。”
“怎么做?”
“很简单,陪我。”
又是陪我!
林子强可算是被逼疯了。
本以为陪我,只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然而所遇到的妖魅,都喜欢说弄这个词。
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强,千万不能答应它...”
王海波的话始终萦绕在耳边,吹弄呢喃。
“不,我拒绝。”
他本能地拒绝,给心灵狠狠上了一把锁。
猫妖的后遗症,让人怕得不行,那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无法直视的苦难。
“呵,年轻人,你别无选择。”
骷髅苦笑一声,本就是一具骷髅,自然看不到究竟是何表情。
空洞的骷髅架,散发出来的嘲讽,是生人难以退避的谩骂。
“那也不行,凭什么相信你。”
“事实上,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那可未必。”
“话别说得太满。对面房间的小妮子,她身上的妖魅,没有我,你们又怎么解决呢?”
“骷髅教!你是骷髅教中人!”
当将骷髅与七层高塔相联系的时候,林子强得出一个结论,这些所见的骷髅绝对跟骷髅教逃不了干系。
“不不不,天真。骷髅教,只不过是信仰,而我们,才是永存。”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
“姑且只算妖魅吧,不过是会点法术的妖魅,当然,玄学里,称呼我们为,血,夜,影。”
“血夜影?”
还没等林子强问出口,骷髅便消失在了眼前。
血夜影,似乎是所给的最后关键词。
显然,现在时机未到,它正在密谋些什么,否则断不可能消失。
“究竟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消灭魔女,特意吸引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毛筠淑,剩下的一个小道士,难道是王海波?”
凭借着对话关键词,林子强有一个胆大的猜测,更有无尽的迷惘。
无形之中,一张网似乎将自己层层包裹,包括毛筠淑,王海波,和遇到的所有人。
单以巧合来解释,未免说不过。
“到底是为了什么,又究竟是谁?”
他摸不着头脑,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邪灵的诅咒,是最大的障碍。
而跨过了障碍,往后将会有更大的障碍。
记忆斑驳之间,林子强想起张敬礼的死亡,他不信这是意外,更多像是密谋,一场潜伏在生活里的猎杀...
“他曾喊救救孩子...”
想起张敬礼说过的话,张姓老头所说的救救孩子...
平田村?
林子强猛然间有种不祥之感,似乎有一层神秘笼罩在平田村之上。
“喂。”
“喂,强子,怎么有空打电话来了。”
“妈,家那边还好吗?”
“难得在电话里喊我妈呀,怎么了,是不是缺钱了?”
“没有,只是右眼皮一直跳,家里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嘿,难得大学毕业,怎么这么迷信了!家里都好着呢,别担心。要不要给你寄点衣服?天气冷了。”
“不用,没事就好,这周末回家。”
“又回家呀!”
潘彩莲话语间都是惊讶,想来林子强一年回不来几天,结果这两个礼拜居然连续回家,实在太反常了。
“对呀,浩浩结婚,怎么都要回去的。”
“平田村风水不对,冲了龙脉,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别回来了。陈铭浩家婚礼都不知道办不办得成呢。”
“怎么了?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你呀,就别担心了,都会好起来的,在外面好好工作,身体得养好,哈。没其他事情,我就挂了。”
“彩莲,换药了...”
电话那头,依稀能听见林土建说了声换药。
潘彩莲没有继续讲下去,将电话给挂断,却让林子强心头绕上了更多迷雾。
“太反常了!究竟是什么情况...看来平田村一定出大事了!”
林子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神探直觉,本想打个电话,问个安心,结果真的安不了心了。
此刻,恨不得能马上飞回家,将所有事情都弄个清楚。
本以为生活会好起来,没想到现在已经糟透了。
就像天空悬了一把利剑,每过一段时间,就垂下杀戮,取个人命,而现在,那把利剑正悬在平田村。
依稀能想起理发店老板所说的邪灵救人一事。
相比于邪灵的大限已定,那种不可预知的死亡,明显更让人发怵。
幽暗的房间里,纵使有光透进来,也让林子强窒息。
如同无根的浮萍,漂流到宁台市,终是难逃一劫,心却死在了平田村。
他本以为对那破山村没什么情感了,可当听到父母有难的时候,恨不得只身前往,去护个周全。
事实上,人有了牵挂,哪里都是家,没有牵挂的人生,看似潇洒,也就万天,划过时间的沙滩,被浪冲刷得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咕噜...
肚子饿得勤,这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吃,正好有蛋糕。
林子强往台柜凑了凑,才发现房间的门居然没关。
“一定是那骷髅干的好事。”
他想起来,本是想出去吃午饭的,却被吸进了房间。
就跟玩偶一样,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看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
毛筠淑的房间门始终关着,将挂念也深深锁住。
“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隔一扇门,根本放不下心。
他恨不得房门能马上打开,好看个平安。
“不,肯定不会有事的,既然它有意招我们来,一定不会有事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尽管这样,挂念依旧止不住。
“快点啦。”
“楼下也不一定有,就不要戴了,不舒服。”
“当然不行。”
...
听声音是从2101室传来的。
想必是下一个女子,早就已经就位。
“且看看她,究竟是何模样。”
对于狗血的事情,林子强还是有点好奇的。
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上眼的姑娘,会跟万钟霖这样的男人鬼混。
“对,假借去敲门的机会,一石二鸟...”
反正毛筠淑就住在对面,刚好有个偶遇的借口。
好奇心驱使,他往门口挪了挪,能大致听出方位。
凭借声音的轻重,能辨别人正在门口不远处。
一,一,一,二...
心中默数着,大致能揣测出来人究竟走了几步,又有几步折回。
制造巧遇,无疑是人最应该掌握的一门技巧。
当然,林子强可算得上有点门道,毕竟身为幕后记者,工作也是有点需求的。
估摸着两人走到一半的路程,连风也开始蹙息。
噔!
顶上的声控灯开始亮起。
深色的走廊里,能隐约看到墙壁上的镂刻,柱椽鼎砾,银光泛白。
视线与角度刚好,距离很近。
将心沉住,脚步放轻,手心的汗湿漉。
每每做这些事情,总像是有人拿刀子顶住背后。
六目对视之间,所有恩怨皆在刹那。
是她!
居然是她!
“王娇娇?王梦梦?王梦娇!”
林子强只见过一次,但怎么也忘不了。
想了三四个名字,才确定下来,她叫王梦娇。
“糟糕!”
王梦娇看见林子强,脸上没有太多的波澜,仿若看见陌生人一样气淡神闲,连话语都没有任何迟疑。
反倒是万钟霖,看着林子强,仔细打量了几秒。
“听说楼下进了新货,不知道好不好玩。”
“新鲜才刺激。”
两人一说一笑,横过林子强,向着电梯走去。
很显然,他们所说的是成人用品店。
事实上,楼下也只开了这种店。
看着他们情意棉浓的模样,五味陈杂。
“要是王海波知道所谓的女朋友竟是这副模样,该怎么办...”
“等等,或许只是巧合,别想太多,或许是长得像,你不也才见过一面吗?”
“想什么呢!还记得万钟霖说过娇娇吗?总不可能世界这么小吧!”
“别想太多,我知道你在打算什么,万一认错了人,倒拆了一桩婚姻,值得吗?”
“难道你要看着王海波万劫不复?做兄弟的怎么可以不管?他可是一直把你的事情看得重要啊!”
“可他这家庭,难得找到女朋友...况且王福祥刚死,要是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不是要杀死他吗!”
“长痛不如短痛,毕竟这是现实啊!”
“不不不,万一他挺不过来,冷静,冷静,再看看,兴许是认错了。”
...
林子强情愿没有看到热闹。
就好像捉奸的戏码,明明很刺激,抓到最后才发现,竟是好友的女人。
狗血也不该如此荒谬。
他想起骷髅的话,“还有一个小道士...”
看来所谓的小道士就是王海波了,要是被看到这个事实,可不见得能缓过来。
试着将自己代入王海波的处境,林子强怎么也找不到开脱的理由,特别是这种情况变成现实的时候。
正常人谁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简直是比杀了人还残忍。
初中毕业,死了父亲,身无分文,毫无背景,难得被亲戚救济,勉强活到现在。
一无长物,眼见拆迁能暴富,兴许能赶上个小康,可不日便死了大伯,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二伯王福瑞身上。
难得找了个女朋友,本以为生活会一直往上走。
事实上,王海波是真的动了心,想混个安生日子,从他将门上门神给刨弄就可以看出来,从打扫房间就能感受到...
玄学,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说抛弃就抛弃。
真相总是血淋淋。
还没开心两天,就得到女朋友是个骚客的消息,指不定会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
细思极恐,林子强为自己的嫉妒感到愧疚。
昨日还在悲天悯人,恨世不公,今日就开始战战兢兢,触事感伤,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好笑。
“算了,还是要说的,至少,他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不是?就先告诉筠淑...”
“别!想什么呢!丑事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是干脆把王海波杀了吧,万一宣传出去,他的名声可就臭了。”
“放心,筠淑是他的徒弟,不是外人,况且毛筠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
“凡事都有个万一,忘记王福祥对王海波的期望了?要是他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林子强,你可是个罪人!”
“哪有不透风的墙,千万别被尴尬所拘束,万一你劝不好,适得其反啊!”
...
胸口像是压着千斤重担,呼吸逐渐变冷。
抉择有轻重,结果尚未知。
特别是在这种三岔路口,走哪条路,都是错。
刚还信誓旦旦的林子强,在一番自我安慰之后,略有打退堂鼓的苗头。
但想起王海波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咬咬牙坚持下来。
“事实就是事实,难道还要蒙着眼睛说看不见?”
“凡事别着急嘛,先跟上去看个究竟?万一认错了,岂不是乌龙...”
“别,万一被发现了...”
“就当还王海波几个人情。”
...
是去是留,是进是退,脑海里乱作一团。
是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去看个究竟。
叮!
犹豫之间,能依稀听到电梯到达二楼的声音。
能隐约感觉到二人正进入电梯,举止亲密,谈笑风声。
叮!
当林子强走到电梯口时,电梯已经到达一楼。
...
跟踪,不见得是林子强的专长,当下到一楼的时候,拐出门,已经看不见二人的踪迹。
成人用品店,自然是他不敢靠得太近的地方。
站得远,看得全。
往方山方向走,拐过废墟的街角,跑车依旧停在原地。
“阿强!”
是王海波!
巧合得让林子强魂都要飞起来。
这是命运的屠杀,是造化的愚弄,完全要将王海波置于死地的僵局!
“海波...你怎么来了?”
“小霞说害怕你们出事,特地调查了一下喜客来宾馆,找到一些资料...”
“所以,你是来送资料的?”
“也不全是吧,梦娇说她在喜客来宾馆,特地过来一次。”
“她,为什么告诉你...”
“为什么?不全是爱嘛!”
...
王海波脸上全是自由与阳光,把气氛染了丰腴。
这是一种打心眼里的信任,是一种对生活幸福的憧憬,一种人之不愿打破的美梦。
不敢想象,当看见现实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狰狞。
哪怕是出于保护,也想他能多做会美梦,把岁月都给祥和。
左右难舍间,林子强还是促捏不出一句话。
有时候,道听途说不如亲眼所见容易接受。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没,没有,哪能有什么事呢!接下来是要回公司吗?”
“嗯,小霞就...等等,好浓的戾气,你身上,这个宾馆里...不对!这里,有危险!阿强,你们还是别住进去。”
“危险,错觉吧,都挺好的呀。”
“你是不知道,戾气越重,杀气越重,这里,比昨晚的血雨还恐怖...”
王海波闻到了空气中的死亡气息,血腥味迫使人寒栗,就连胆子也小了一圈。
难以想象,这世间竟会有这般恐怖。
似乎能看到近在眼前的血案,一桩桩,纵使掩藏在时间的棺椁里,也逃不走贪婪的呻吟。
它们,正张开冰冷的怀抱,暗幽幽地窃喜,迎媚着,狰狞着,诉怨着。
“应该就是这个...捡破烂老头残杀六岁女童...还有这个...震惊,十三岁少女离奇怀孕,偷食禁果的代价...”
都是些几年前,乃至几十年前的新闻,被整理在一张旧纸上,看得人发怵。
真想不到一个小小宾馆,竟有数起命案,看似巧合,实际上绝非一般。
就连王海波指弄着,都觉得胆寒。
“小疯,我是说陆枫霞,她为什么搜集这些?”
“或许,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若说一切纯属意外,难免过不去。
直觉告诉林子强,在陆枫霞身上,肯定存在某种不可言语的秘密,与毛筠淑一样,终究是神秘。
否则,她怎么可能如此巧合地搜集这么多的信息,而且全是关于命案的?
真相开始扑朔迷离,至少有一点,她对这些命案,有超乎常人的警惕。
“她该不会也学了玄学吧?”
“不可能,小霞可是大学毕业的优秀生,况且玄学,也得有机缘才行。”
王海波说这话时,止不住内心的欢愉。
世上道学千千万,唯有玄学,只存王海波大师一人,那是打心眼里的高傲。
“而且,她身上,没有半点玄学的气息,绝对不可能学的。”
“这么肯定?该不会是你看走眼了吧?”
“怎么会!王海波大师的眼光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当然,现在是隐退了。”
似乎终于想起了伤心事与王梦娇的话,王海波收起自信,摆出一道谦卑来。
玄学,于此刻的他,没有半分用处,倒容易添些孽障,所幸将其埋在深海里,永不翻腾。
珍惜当下的生活,岂不美哉?
况且,也是王福祥的遗愿,断然不可能去触逆鳞。
“确定眼光真的,好,吗...”
林子强意有所指,却不敢开口。
生怕将王海波捧上高台,到时候摔个粉身碎骨。
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尽情数落他,扰乱他的心智;而是去阿谀奉承,将其捧到万丈高空,在不胜寒的高处坠落。
坠入无尽深渊中,坠入永无翻身之地,就连灵魂都荡然无存,哪怕侥幸存留肉身,也寻不出个活路,只能苦苦挣扎。
“当然。”
王海波脸上闪过得意,却转眼逝去,徒留虚假的面容。
他的眼神,停留在了远处,心脏停止了跳动。
有时候,人活在假想的美好中,待醒来时,才知道所谓的残酷。
这是其它人无法理解的痛,是噩梦惊扰,是葬孤之魂,是万噬巨渊。
果然。
当林子强转过头来,一切都对上了。
万钟霖跟王梦娇正从成人用品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大袋的“战利品”。
男情妾意,你侬我侬,拐着肩,奔放的样子,宛如热恋中的情侣。
说是朋友,绝无人信。
隔远相望,想必王梦娇是认出了王海波。
她愣了几秒,也仅仅是几秒。
万钟霖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仔仔细细打量了几眼,侧着脸,与王梦娇的距离更近了。
隔得远,无法辨别两人在交谈什么,但关系非凡的距离就足够了。
转而,两人便搭肩进了喜客来宾馆。
如同王海波从没有出现过,如同所有的恩怨在顷刻间一刀两断。
“海波,可能是长得像了些。”
“阿强,你不用安慰的,她身上的戾气,错不了。”
“戾气?”
“很意外吧,其实从台宁商场,我就怀疑,她身上的戾气究竟来自哪里,现在看来,水落石出了。”
王海波说得平淡,波澜不惊,半点忧伤都见不到。
也品不出他究竟是何心情,总之不可能是快乐。
林子强想不出安慰的话,却只能接受意料之外的结局。
很显然,王海波比想象得要坚强,完全超乎意料之外。
悲伤是每个人都有的情愫,至于程度,唯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所以,你想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呀?”
“我是说,你失恋的这个情况...”
“哪有什么失恋啊!就一天工夫而已,顶多也算朋友间的沟通,认真,就输了!哈哈...”
王海波尽可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将笑容撑开,散发出无所谓的气场。
也只有林子强知道,若没有当真,是绝对不可能将门神都给抹除的。
刚失去亲人,感情上又被捉弄,任谁都会不快乐。
成年人的生活本就如此艰难。
苦难,是种谁都避之不及的东西。
悲伤,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情绪,只能看到表象,无法共有内涵。
此刻的林子强无法体会,亦如当初无法体会,当听到荣宁小区要拆迁时,王海波的快乐。
“真的就是朋友?”
“那当然,我们长得丑,况且儿女情长,多影响道行啊!”
那个痴迷玄学的王海波又回来了。
林子强感受得出来。
当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影,唯有不归路,才是旅人的回头路。
别无选择,亦如人生这条路,永远是错路,永远没有回头路。
“谁说的,你可不丑,而且聪明,道行也高,除了这狗都嫌弃的头发...”
“狗都嫌弃?难不成你是狗吗!”
“切,说正经的,你的发型确实挺搓的,怎么想起剃这么一个寸头!”
“不是去不起理发店嘛,索性自己在家捯饬了。七八年的推平头经验,你居然说搓?”
“这七八年经验怕是白给了。”
“去,至少王海波大师的能力是在的,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好好除妖魅!”
“可她在这里,真的,没事吗...”
“能有啥事!”
“桃木剑,黄符,亦或者铜钱,不是都没带?”
“嗐!难道你还信不过王海波大师嘛!阿强,我有点累了,能让我上去睡一会吗?”
王海波象征性地伸了个懒腰,朦胧眼睛,沐浴在全身心的放松之中。
如释重负,欲火而生,向阳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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