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独自站在学院门前，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罗兰突然脸色骤变冲回学院。

路过的学生时不时向他的义肢投来好奇的目光，虽不带恶意，但依然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安德鲁背着尤朝门口走来，两人的身上都沾染着些许血渍。见夏一直盯着他们，安德鲁还以为他看到了血，出声安慰道：“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殊不知夏此时看到的是另外的东西。

夏从尤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比光素更深刻，更接近源头的力量，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夏眼中一抹金红色一闪而过，耳鸣毫无预兆地响起。

他看到在安德鲁的背上，尤突然醒了过来，他神情淡漠看向夏，眼中金红色的弓印和剑印同时亮起，如同太阳。像是在回应，夏眼中金红色闪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还给我。”

尤分明没有开口，夏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掺杂在要刺穿耳膜的异响中。空气变得无比粘稠，伟岸的形象在尤的背后构建起，要强行降临在此处。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夏的肩上，异响和不适感戛然而止。夏回头，终于明白那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巴德尔行至夏的身前，遮挡住刺目的光芒。他眼中金红色的盾印无比清晰，竟然与伟大存在直接对抗，从巴德尔的口中再次倾吐出毁灭的咒语。

“神之篱。”

世界开始如镜面般破碎，伟大存在和尤也是如此，然而在无数个碎片中，尤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依然紧盯着他。

“我看到你了。”

夏的耳膜瞬间破裂，仿佛亿万洪钟在耳边奏响，五感借由听觉被摧毁，思考能力也被破坏，脑海直接被那个声音所盛满。

然而在安德鲁看来，夏只是突然静止不动，随后数股鲜血从他的耳鼻口眼中流出，安德鲁只能勉强空出一只手，扶住差点一头栽倒的夏。

“需要帮助吗？”

看出安德鲁的窘迫，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

来人一头干练的短发，繁复的衣物与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眼神有些凌厉。比起学生，他更像是一个走错了宴会会场的贵族。

在得到安德鲁的肯定后，他直接上前搀起了夏，即使衣物被血液沾污也毫不在意。

安德鲁背着尤在前面带路，他则搀着夏跟在后面。原本安德鲁打算直接回住宿区，然而突生变故，他只能先带着夏前往医务室。

医务室里，两人被放上了病床，安德鲁和那人也开始交流。

“失礼了，安德鲁阁下，我是莱布尼茨。”

“你认识我？”安德鲁有些兴奋。

“您太谦虚了，作为大城教堂唯一的布道牧师，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您呢？”莱布尼茨依然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事实上过去，大城里的贵族们三天两头就在教堂里聚一聚，大有把教堂当做互相比较和炫耀的宴会厅的趋势。

自从罗兰找了个理由，一脚把那个贵族老头踢出教堂，让他提前开始退休生活后，教堂就清静了许多。与此对应的是，那些贵族再也没来过教堂。

教堂布道牧师的职位，自然落在了和罗兰关系更近的安德鲁的身上。少了那些贵族，来教堂的普通人也多了许多，教堂的布道工作才算是正式展开。

脱下那身华丽的礼服，莱布尼茨松了松领子，微笑道：“今天来参加入学测试，本想穿得正式些，不过貌似有些过头了。”

安德鲁有些疑惑，金酒相关的事宜一直是由他负责，他可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号人曾在他这饮下金酒。

来不及细想，蓝发突然推门进来，身后一群人鱼贯而入，担架上是刚才负责测试的三名骑士。

除去半死不活的那位，另外两人捂着腿在担架上惨嚎。他们本就是贵族子弟，平时从没受过伤，如今看着流血不止的大腿，差点昏厥过去。

其中一人往病床上撇了一眼，看到躺在那里的尤，吓得直接尖叫着滚下了担架，爬着也要逃向门外。

蓝发叹了口气，掏出试剂瓶重重敲击在他后脑上，咚的一声闷响后那人再无声息。蓝发指挥着一脸错愕的几人，让他们把那人抬上病床。

另一人看到这人的惨状，强忍着疼痛不敢再嚎叫，但还是没能逃脱被敲晕的命运。在打晕两人后，蓝发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医务室，却留下了安德鲁二人，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你们可真能给我找活干。”

蓝发来到夏的身前，操纵光素进入他的体内探查伤情。

耳鼻喉均有受伤，其中耳膜更是直接破碎。除去心脏，其余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身体中已经有部分血块堆积。

“即使是天启共鸣，这个程度的反噬也太过严重了。”蓝发喃喃道。

“天启？”

一旁的莱布尼茨两眼放光。

蓝发扫了他一眼，未做解释，只是继续道：“运气不错，在共鸣的时候不在他们旁边，没有被波及。”

莱布尼茨刚要自我介绍，却被蓝发摆手打断道：“通知我已经收到，入学的事情我会解决，别来烦我，净给我增加工作量。”

随后蓝发开始检查尤的情况，却发现他状态好得惊人，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体内的状况也是一切正常，现在还没醒来只能归咎于精神层面，思考片刻他还是施下了澄明心境。

至于两名骑士，受到的都是简单的外伤，用神术药剂封堵伤口，再简单包扎就可以。

而受伤最重的那人，就连蓝发也觉得棘手，胸前那道刀刺般的伤口已经被他缝上，但还有一股力量盘踞在心脏处。

那股力量通过啃食光素维持存续，因此蓝发不能继续对他用药，也不能施术。

蓝发解决不了，换罗兰来自然有这个能力。但这件事本就因那些贵族而起，想必他们也拉不下脸去求罗兰，那就只能等那股力量自然消散了。

最后被处理的是夏，虽然是因天启共鸣而受伤，但伤口中并没有力量残余，完全可以使用神术和药剂治疗，休息几天就能康复。

蓝发给夏服下神术药剂，同时施下加速愈合和澄明心境。加速愈合是蓝发目前能施展的最强治愈神术，配合稳定情绪，修补精神的澄明心境，这就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然而蓝发刚转身，夏就从病床上坐了起了。见他起身蓝发虽有些讶异，但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医务室。安德鲁则向解释了状况，让他先在这住下，安慰了他几句，随后也带着莱布尼茨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只剩他们几个病号，变得安静了许多。夏眼前一片漆黑，此时开始有光点在周围亮起，勾勒出人形的轮廓。最亮的是尤，其次是躺倒的三骑士。

“这是究的雏形。”

夏怔了怔，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却并未看到光素勾勒的人像。金红色在眼中浮现，在巴德尔的引领下，更多的图像涌入他的脑海。

夏操纵光素拂过房间里的物品，像根系扎根在土壤中，他以另一种方式看到了房间的全貌。

在病床上的几人中，夏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胸腔中发出擂鼓般的响声，仿佛木种在提醒他犯下的罪行。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真相，他下定了决心。

继续操纵所谓“究”的雏形，夏发现他能探查到的极限距离就是整个房间。于是他走下病床，轻松地避开那些障碍物，来到窗前。

任凭光素顺着墙壁延伸，粗糙的质感涌入他的脑子，仿佛他正用手抚过墙壁。他看到了教室里的学生们，他们身上的光点比三骑士还有黯淡。

长时间用极限距离探查，让他有些疲惫，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房间中的物品。渐渐，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被他用光素仔细探查，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外面的喧嚣早已消停，学生们早就离开学院，夏拉开了门，进入走廊。

对光素来说，白天与黑夜没有区别。但他仍然走得很慢，总要等光素扫过面前所有的路才迈出步子。伴随光素的运用，他能感受到的越来越多，空气中的寒意，坚硬的大理石，有些潮湿的地板，这些感受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进入脑海。

终于他走到了楼梯口，用光素细细探查过台阶，顺着扶手，他来到了楼顶，却被一扇门拦住了去路。

就在他要转身时，又被一只手拉住。眼中金红色闪烁，夏缓缓抬起了手指，指尖光素凝聚。

“光击！”

一道光束从指尖飞速射出，直接将门锁炸碎，夏走进了封闭的楼顶。

刚铺开光素的网，一个黑影就闯入他的“视野”，与他所探查过的所有人都不同，黑影就像一团迷雾，所有靠近黑影的光素就像陷入泥潭中，再无回应。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夏眼中金红色剧烈跳动，仿佛被人接管过身体，他不由自主飞快后撤。

明明才第二次运用，所有指尖光素凝聚，十道光束同时射向黑影，却被黑影鬼魅般闪过，不知何物扫过，直接把他拍上墙壁。

然而无论光素如何扫描，都无法“看”清这人的脸，即使已经直面他，黑影却仿佛扔在迷雾中。

“光壁！”

一道光墙横在两人之间，然而不知何物再次扫过，光墙直接破碎。

“像那些神棍一样，真恶心。”

一股黏腻的触感拂过他的脸颊，黑影不知发现了什么放声大笑。

“木种的契合者还能受伤，我有点怀疑邀请你加入永恒宴会的正确性了。”

夏想要说话，却感觉咽喉处传来剧痛，之前的天启共鸣直接通过共振破坏了他的声道。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发出声道：“滚，我对加入你们没兴趣。”

“那可由不得你。”

黑影的语气变得冷漠，触手缠上他的脖子逐渐收紧，夏感觉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