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真的太像了，小姨她都被吓到了，还跟我说如果不是签了三年的合同，她都不想再租给你了，哈哈哈哈。”

颜珂是为了买心率维持装置才来商服中心的。

属系心核，本质上是一颗异化的心脏，兼着灵力储存的任务后，其为身体循环系统供能的能力将不可抑制地受到影响，每一个修炼学徒几乎都长期处于低血压状态，异化程度较高的心脏，若无外力辅助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掏出两颗药片，就着奶茶喝进了嘴里。

“不过那是她开玩笑说的，我小姨其实很欣赏你的。”

假期里她陪着父母去了江洲，这实际上是他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碰面，有点话痨，但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我给你带了礼物。”

来到二楼的物流中心，颜珂将手里的包裹交到莫悠手上，笑得月牙弯弯。

“回去再拆，你会喜欢的。”

“谢啦。”

莫悠猜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噢，还有连白，我把他忘了。”

颜珂想了想，走进一旁的游戏店，片刻后便提着一只大盒子出来。

莫悠笑了笑，道：

“他肯定很喜欢这个。”

颜珂也笑了，说着：

“那不重要。”

两人是逃课外出的，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了，她还要去一趟护理室将心率维持装置戴上去，于是就此分别。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我们无法突破自身所处的时代限制，所以如果存在真正客观的历史评价，那只会是在造物主的立场上。”

“文明长久延续着，我们只是其中的一环，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盖棺定论绝非我等的权力，张狂或许可以成为个性，但傲慢一定不行，谦卑会让你保留更多体面。”

“对于历史，作为普罗大众的我们只需要表达真实的态度即可，我们受益于此，自然歌功颂德，但也请理解，长远之前，或千百年后，那些可能存在的与我们的态度截然相反的谩骂与怨怼——”

“他们也许秉持着与我们同等甚至更为高尚的理由。”

任教的历史老师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六十岁老头，叫做齐祖清，虔诚的莲安教会信徒。

虫冽未曾叛出莲安教会之前，每周末都能在教会遇见齐祖清一身肃穆灰袍，在神甫的引导下与其他信众一起颂念经文。

出于一些并不友好的心思，虫冽还会经常主动上去攀谈，态度之和蔼总是让对方受宠若惊，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齐祖清刚刚说的内容化用了莲安教会千年预言中的光辉复苏这一教义神话，结合齐祖清的身份，便是这个忠诚的老信徒通过这种委婉的方式，驳斥了当代主流思想对于风陵帝国历史上那位光辉之子执政以来不断向外割地赔款的昏庸政权这一负面评价。

与其他三大正神教会不同的是，莲安教会虽然也有千年的立教历史，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不被王室正统承认的邪魔异端。

由神权向王权扩展一直以来都是各大教会发展的中心方针，莲安教会在这方面则尤其迫切，扶持皇子甚至直接聚众造反，几乎每次王权更迭的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然而他们做的却又格外差劲，千年以降，不说几次造反都是很快被平定，就算是扶持的皇室代理人也独独光辉之子一人成功坐上了王权的巅峰宝座。

那是莲安教会上下无比怀念的时代。

所以即使这位光辉之子上位后政绩十分难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昏聩，但莲安教会在教义传承中还是对他和他的落魄帝国大肆吹捧。

课堂在一阵闹铃声中走向尾声。

连白握着新发行的游戏手柄止不住的傻笑。

“你说，会不会颜珂接近你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接近我。”

莫悠笑了起来。

两人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回家，走读生是不可以在学府中逗留到太晚的。

才下楼，便看到前方站满了人，人群中间，刚刚给他们上完课的齐祖清颤巍巍地跟随着几个黑灰制服的人员上了车，嘴里还颇为激动地喊着什么，学府警卫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十九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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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甚至把车直接开到了教学楼门口。

莫悠眯了眯眼睛。

“也不知道齐老师犯了什么事。”

回去的路上，连白只是简单地念叨了两句，也不敢多说，谁都知道那身黑灰制服意味着什么。

在普通人眼里，十九司是完全凌驾于地方常规行政势力之上的庞然大物，他们神秘低调，作风凌厉，权力还高的吓人，哪怕是在学府中也可以不告而抓人，顶多是在你尝试追索时发一张毫不客气的通告回执。

这不是一个普通市民可以接触到的层次。

两人在车站分别。

背着书包，穿过街巷，住的地方在城市偏僻的角落，人影稀少，大路空旷，左右的店铺大都关门，贴上了转租的告示。

风吹着塑料袋在低空飞行，撞到了路旁的广告牌，他站在人行道上，身旁立着一只绿色的邮筒。

前方，名叫“玩偶的眷属”的一家门店前，一道单薄的身影静静地靠坐在门口，埋着头，似乎睡着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莫攸茫然地抬起头，好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抹了抹口水，站起来时全身骨头都在噼里啪啦响。

“我钥匙弄丢了。”

两人长得很像，唯一不同的是，莫攸的年纪看上去要明显小一点。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把备用钥匙拆下来，扭开了门，瞟了一眼门前的玻璃，镜面反射中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他将钥匙放到了莫攸手里。

“你可以自己再去配一把备用钥匙。”

“好的。”

莫攸点了点头，把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给你。”

“放桌上吧。”

莫攸抱着东西走进店里，将东西放好后，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在门口等多久了？”将书包随手丢到沙发上，他边拆着颜珂给他的礼物，边说道。

“等了八小时十分钟。”莫攸看了一眼墙上的机械钟。

“下次不用来那么早，会吓跑客人的。”

“好。”

“吃饭了吗？”

“我没有钱。”

“饿吗？”

“饿。”

“去二楼把饭煮起来。”

厨房和起居室都在二楼，莫攸点了点头，上楼了。

礼物是一个破旧的小机器人。

希尔神2型。

10年前由希尔机械集团开发的带有精神装载功能的市场实验机型，由于加密结构落后，产品一经推出便遭遇了竞争公司的技术反推，为了防止精神装载这一核心技术泄露给更多人，希尔机械集团被迫紧急召回市面上的全部产品，只有少部分或被收藏，或流落于黑市被炒上了相当高的价格。

眼睛一亮，这礼物他确实很喜欢。

“你好，世界。”

按下开关后，小机器人便说了这一句话，随后是高分贝的杂音，他也不在意，这个型号是十年前的老古董了，功能如何并不重要。

将希尔神2型和莫攸带来的东西一起送进地下室后，他开始准备晚餐。

莫攸乖乖地坐在餐桌前，巴巴地看着。

他的厨艺一向不怎么样，但吃饭时莫攸依旧狼吞虎咽，只是偶尔会露出痛苦的神情，那发生在选择咽下吃进嘴里的那一大坨盐粒之后。

离开时肚子涨得鼓鼓的，哪怕他一直劝，莫攸却还是喝了很多水。

并不会消化不良的，莫攸对于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临走前，莫攸带走了那一本画册。

目送着莫攸远去，他思索片刻，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看了看玻璃门，镜面里已经能够看到自己了。

他笑了笑。

他是莫悠。

在莫攸面前，他没有名字。

甚至未必存在。

绝对同质的灵魂是不被允许出现于同一个时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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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吞噬本该是他俩唯一的宿命，但在莫悠这里却出了意外。

莫悠回到“玩偶的眷属”店里。

店面不大，只放着两排货架，玩偶从手掌大小，到半身像，从石质的，到木质的，以及最普遍的毛绒玩偶，种类繁多，花样百出。

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从玩具城买来装饰门面的，他并没有闲到亲自做几千个袖珍玩偶的地步。

孩子是这里的主要客户。

虽然他们拿东西很少给钱。

也许是因为地处过于偏僻，账本上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入了。

莫悠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开店已经两年了，大头的生意只做过五单，是藏在地下室里的人偶定制，客户是颜珂介绍的，收益足够莫悠生活到高等学府毕业。

不过，比起资金收入，通过这五个成交订单为税务调查之类的事情作准备反而是更重要的一件事。

地下室是他平时呆的地方，密道藏在一楼最深处的那只巨大的玩偶熊背后，楼梯十分狭窄，对比塞满了玩偶的一楼，地下室里明显更加凌乱。

地上，人偶身体的各部分零件随处可见。

周围则满是各式服装的等身人偶，拿着书的贤者，带着冠的国王，穿着甲的武者，两眼无力，双臂下垂，被钉子挂在了墙上，模样极其逼真。

房东阿姨曾被这一幕吓得不轻，提过来看望莫悠的满袋江柑都散了一地，险些报警。

这也是地下室宛如密道设计的开端。

最里面，则是一个工作台，白炽的灯光洒下，希尔神2型机器人和莫攸送来的东西都在上面。

东西是用报纸包起来的，撕开后，里面只有一块宝石般湛蓝透亮的晶体。

湮魔晶。

这可比宝石价值高多了。

巨相之主教会虽然被风陵帝国认定为邪教并加以剿灭，但它其实是货真价实的真神教派，影响力遍及神罗各域，诸王域的一级国度——明光第一帝国甚至将其设立为国教，风陵帝国只是天南域的二级国度，即使再加上境内的四大正神教会与对方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风陵帝国不顾报复，选择将其连根拔起，除了四大正神教会的挑唆，还有明光第一帝国的手伸得实在是太长了这一更加重要的政治因素。

湮魔晶便是剿灭南度洲巨相之主教会分支的战利品之一。

由于是和一些祭祀水晶放在一块的，它被科研所以捡漏的价格从十九司手里买了下来，后者在了解到湮魔晶的性质和价值之后极为恼火，尤其在得知某巨型军事企业与鞍山实验基地以湮魔晶为核心签订的新式武器合作开发的消息后，以觉醒者部队为建设核心的十九司感受到威胁，更是在各种场合上蹿下跳明里暗里表示反对。

十九司的态度给了莫悠机会，虫冽的突袭过程中，若非十九司不情不愿甚至乐见其成的只派了火喉一个人过来，想要成功摆脱追杀或许只能底牌尽出才能做的到。

而这一直是莫悠极力避免的。

他们的实力并没有膨胀到足以与十九司正面对抗的地步。

十九司现在必然已经把虫冽放到了追查名单的前列，至于因为这件事牵连到齐祖清，莫悠对此表示遗憾。

事件的高潮还需要等火喉回到十九司之后。

在此之前，虫冽已经进入了潜伏状态，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湮魔晶的主要成分是一种名叫湮魔虫的六阶灵虫，末王域的特有物种，湮魔晶是由成年湮魔虫自然凋亡后的尸蜕搭配各种秘药炼制而成。

吞噬持有者的灵力其实是其储能效率的表现，湮魔晶本身是一个容量极大的灵力储存装置。

当然，要装满它所需要的灵力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只是鞍山实验基地用它来做武器向的开发就完全是暴殄天物了，即使是在明光第一帝国湮魔晶也是价值高昂的存在，科研所也是吃了不懂的亏，他们并不知道巨相之主教会总是用它来作为排布各种巨相大阵的供能核心，与一些祭祀水晶放在一起也仅仅是因为那些水晶是组成大阵的一部分。

莫悠拉开工作台后的帷幕，里面只有一具横置的青铜棺椁，棺椁中正安静地平躺着一位白发少女，仿佛是感觉到了外界的声响，她睫毛微颤，却始终不曾睁开双眼。

人偶序列——零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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