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拍卖会很快结束，当然关键是在座的出价都极爽快。

林南风也并非毫无收获，最后他拍下一条翡翠项链。有趣的是，就是关颖送来给的那一条，而捐献人是至尚传媒的淳于清漪。

淳于这个姓，真的是古雅，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姓淳于的出现在这里。

酒会在锦绘厅，半开放式的，从室内延申到了西洲河面上。河面上衣香鬓影、酒色撩人，室内人数寥寥，居中一架三角钢琴，钢琴师小姐姐正在演奏。

刚才简若恒曾找关颖说了几句话，现在她来将简若恒请走了。

夏知意站在钢琴旁，静静地欣赏。弹得是肖邦夜曲作品第9号第1首，肖邦十九岁时写的曲子，却已经是异常成熟的杰作。钢琴师大概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年轻漂亮，将肖邦特色的多重奏表现得很和谐，正适合此刻西洲河旁的场景，漂浮而浪漫。

一曲弹完，夏知意轻轻地鼓掌：“弹得真好，肖邦的拍子真的不容易。”

女孩子扬起头，温温静静地笑，优雅而略显得拘束。但因为有音乐这个话题，两个人缓缓地聊着，很舒服。女孩子也不紧张了，笑着说：“我以前弹的时候心里都要数拍子……”

“我也是，”夏知意也笑，“六个音符对十一个，还时快时慢……”话没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问话打断了。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并不友好，带着一股子高傲与不屑。

夏知意回头，清心手里举着一杯香槟站在前面，带着些挑衅的盯着她，来者不善。

夏知意蹙了蹙眉，随即也淡了脸色：“您哪位？”

弹琴的女孩本来见到清心，已经站了起来，听到这句话，不禁瞪大了眼睛。整个西洲城甚至全国，不会有人不认识影视广告三栖明星清心。她看得出来夏知意是故意的。

清心更料不到夏知意会是这样的反应，冷笑着又问：“你是怎么说动若恒哥带你来的？”她说话的气势很足，足得咄咄逼人，足得弹琴的女孩识趣地躲到了一旁休息去了。

夏知意盯着清心好一会儿，眉目不动，笑容清冷。

“我不需要说动什么人，我今天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认为我应该在这里。”大约是她这么多年习惯了英文思维的缘故，所以夏知意说得有点生硬，更显得她的回应疏离而又无懈可击。

清心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恼羞成怒。夏知意却在她开口之前抢先客气了一句：“不好意思，有机会再聊。”

她要离开，不想无味地在这粒纠缠。但是清心从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给我站住！”话音未落，夏知意已经甩开了她的手。

清心气得直咬牙，又想去抓夏知意的胳膊。

夏知意退后两步，缓臂抱在胸前，冷眼看她。

清心这才意识道自己有些失态，缓了缓脸色，又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笑容。她把手中的香槟酒杯放在钢琴的谱架上，自己坐到琴凳上，自顾自弹起了刚才那首肖邦。

若是没有其他，夏知意倒是有兴趣听一听的。而且清心弹得确实相当好，即便不去听琴声，从她的肢体语言也能感觉到，她必定在钢琴表演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眼下夏知意站在那里，眼底的阴霾随着琴声越来越浓。

曲声终了，清心的手高高扬起，轻轻落下，软软地搭在琴键上。她用更挑衅的目光看着夏知意：“若恒哥喜欢会弹钢琴的女生，想必夏小姐的琴艺应该很不错？”

夏知意依然面无表情，眼中的阴霾早已结了霜。她取过谱架上的香槟杯子，淡淡地问：“清心小姐，您还喝吗？”

清心觉得夏知意在逃避“琴艺”这个问题，反而愈发地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把握。她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不喝了。”

夏知意没接话，沉着脸从谱架上拿起杯子，搁到了远处的桌面上。

她其实压根没听到清心说了什么，她只是简单地被气到了。把盛着酒的酒杯放在谱架上，是怎样愚蠢的行为？演奏的过程中，稍微一不注意，酒液撒了，琴键琴弦音板都会遭殃。

尤其清心还弹着一首好琴，学琴而不爱琴，夏知意就更不能谅解她的行为。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清心，转身便走。清心却又误解了她的意思，又追到她身后，撩了撩长发，弯了弯腰，仿佛有些失笑：“肖邦的夜曲是有些难度，那……如果是小星星，夏小姐应该可以轻松驾驭！”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清心嘲讽起人来，真是不遗余力。嘲笑夏知意没有当众演奏的勇气，甚至影射她只会弹最简单的童谣，就是那首两岁孩子用玩具琴也能弹的“dodososolalaso”。

夏知意眉头拧的更紧，虽然看不到清心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语气中，隐隐能揣测出她此时的心态。

但是夏知意不明白。

她是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夏知意当初看到她的每一张海报都觉得她真是青春靓丽，甚至觉得她天生光芒万丈。但是此时此刻，夏知意对清心的印象从坏到了无以复加。

清心可能对简若恒和自己的关系有所误会，但是这并不是她这样肆无忌惮羞辱他人的理由。最可笑的是，她根本不了解夏知意，却偏要凭只字片语去臆断夏知意的钢琴水平。

这种盲目的勇气真令人敬佩。

所以夏知意也说不清楚清心这个女人，究竟是精明还是蠢笨？说蠢吧，她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广告片约不断，肯定有一番自己的手段；可说她聪明吧，这一夜她的所作为真和智慧不沾半点边儿。

夏知意只能用当下脑子冒出来的“psycho”来评价她。也难怪简若恒见到她时，从头到尾都只是漠视，任谁被这样的失心疯缠上了，都不会觉得是荣幸。

“DoDoSoSoLaLaSo……”最朴素的钢琴旋律响起，似乎在为刚才的修罗场做注脚。

夏知意用力地闭了闭眼，以为清心还要继续闹腾，却听见清心顷刻间换了一副口吻，甜甜地在问什么人：“林总，你会弹小星星啊？”

夏知意一怔，转回头，看见一个人倚在钢琴上。他声音懒懒散散的，还染着笑：“小星星啊，是这样弹的吗？”右手的食指敲在琴键上，一下一下地弹着星。

“林总这是无师自通啊！”清心笑着说。

“无师自通？”林南风抬起眼皮，睨了一眼夏知意的冰凉的脸，叫她名字，“夏知意。”

夏知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也没动作。

他淡然开口：“教我弹！”

夏知意埋在胳膊下的手轻轻地攥紧了，眼神直直的对上他的双眸。而他，就这么不愠不火地瞧着她。

眼神对上眼神，总有一方要先落败下来。

夏知意先泄了气，她平静的吐出一个字：“好！”就当是还他刚才的人情债。

林南风的嘴角微微牵了牵，自己在琴凳右边坐下，一手虚托在夏知意的背上，顺势带着她也落座。

他的右手顺势落在她身后的琴凳边上，远远看来，两人的姿势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亲昵。

清心倒是没继续开嘲，但是明明白白地翻了一个白眼。

林南风又用他的右手弹起了这单调的旋律，只是在最后一个Do的时候，轻巧加了一个装饰音。夏知意挑了一下眉，像是意料之外，清理之中。他盯着夏知意的左手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右手在键盘上轻快地跑动了起来，欢愉的音乐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而夏知意，也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琴键上，用和弦来配合他。

简单的旋律，在两人的左右手中，忽然变得无比华丽起来。从一首普通的童谣，变成了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熟悉的旋律在不同的变奏间穿梭，仿佛小星星们变换着花样在嬉戏玩耍。林南风的右手时而轻盈，时而热烈，而她的左手时而沉重，时而轻灵。如此反复间，好像是你来我往，又像是又欲迎还拒。

夏知意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林南风忍不住偏头看她时，她好像在泛着光。

一开始他也只是临时起意，因为他知道夏知意会弹琴，非但会，还弹的很好，而他也凑巧听到了清心对她的挑衅。

所以他一时兴起，觉得来膈应清心也未为不可。或许……不可否认，他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他是真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配合会如此和谐。他的右手她的左手，在一起时，仿佛被同一个大脑指挥着。

他想就这么一直弹下去，留住这种温馨而愉悦的感觉。

弹到第十变奏了，夏知意的左手要穿过林南风的右手交叉弹奏。自然而然地，她侧过头，毫无预兆的撞进他的眼眸中。他眼里闪着光。好像在最深的夜色中，绽放出无数朵的星星。

而他和她就坐在漫天飞雪中，在看满天的星星

多奇怪，夏知意想。

雪夜和星星，是绝不可能共存的两种自然现象。可眼前，她分明觉得自己见到了。

一闪一闪小星星，雪花飘落在头顶。

她走了神，手掌塌了下来，正巧在他的手背上蹭过。

一道颤栗，突然从手心向心脏传来，一层层地漫上，无法抑制，如同三年前湖边那一刻。所有当初的知觉，全部涌了回来。

她的呼吸乱了，手下的节奏顿时也随着乱，按下去全都是错音。她下意识停下手，站了起来，有些慌，却不由自主。

“sorry，”林南风已经将自己的右手举了起来，“mybad。”他又强调了一次：“mybad，我这手太笨了。”示意完全是自己的错。

夏知意又退后两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清心笑着说：“原来林总是高手，深藏不露。”

“你不知道啊？”林南风薄薄的唇似笑非笑，最后一个啊字轻飘飘的，却拖得有些长。

清心正要摇头，林南风瞥了她一眼，已经轻描淡写地出声：“你不知道的多了……”

清心脸庞应声变得一片苍白。她自然是听出来了，林南风话里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嘲笑。可她不能回击。她能肆意讥讽夏知意，却不敢得罪林南风。

尤其现在至尚娱乐还有一堆自己的麻烦事。

林南风扬起头，笑了下，温和地问夏知意：“知道这首曲子原本叫什么吗？”

一闪一闪亮晶晶，大家都爱的小星星。

夏知意垂眸，用法语波澜不惊地回答：“Ah!vousdirai-je,maman”。她的法语说得很地道。在加拿大的孩子，多少都会点法语，而学过音乐的，更是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拉丁语都会一点。

回答之后，她的嘴角浅浅挽起，又很快地落下。

林南风视线注视着她温静微凉的脸庞，唇角也掀起淡淡的笑容。

好像两个人彼此心照，而不宣。

“小意，过来！”

夏知意听到简若恒明显不悦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看到朝她招手的简若恒，眼睛敛着不加掩饰的憎恶。而他身边，则站着拍卖会上那位坐在清心旁边的那名女子。

她率先走了过来，“夏小姐，很抱歉，我妹妹实在是太失礼了。”她拉过清心，眼中含着斥责，又朝着夏知意伸出手来：“淳于清漪，很高兴认识夏小姐。”

夏知意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转，看到她的手上带了一个H家的珐琅手镯，不由自主地抚了下脖子上的丝巾。淳于清漪的手虚悬着，面色微微一滞。

夏知意回了她一个笑容，快步朝简若恒走过去。

而胸口的心跳，比她的脚步声还快、还响。

Ah!vousdirai-je,maman，妈妈请你听我说，是什么让我受折磨？

是什么啊？

才会让一个女孩，苦恼地饱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