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恒站在那里，身形在夜色与灯光的交错中，显得格外的挺拔。直到夏知意走到他身旁时，他伸手扶在她的腰上，才略略挪动了下身子。

灯光骤然洒到他脸上，让他看上去了少了几分阴沉，多了几分温文尔雅。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格外的亲密而相配。

林南风瞥了一眼厅外，周笙簧没心没肺的，和刚才那位钢琴师聊得正开心。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想抽一支烟，虽然他很少主动去吸烟。

淳于清漪看着简若恒沉静的脸，动了动唇，主动走到两人面前，低声唤道：“简总……”

“心心不懂事，刚才实在太没有分寸，”她说得艰难，每一个字都在细细地斟酌着，“她自小被我们宠坏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责无旁贷。我让她向夏小姐赔礼道歉。”

简若恒本来深沉的脸庞却渐渐地有了寒意。他一言不发，伸手去碰夏知意脖子上的丝巾。

夏知意愣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他若无其事，仍是慢条斯理地扯下丝巾，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的目光望向着淳于清漪，淡淡地说：“脏了。”他的眼神、语气全然是轻飘飘的，却透着彻骨的轻蔑。

他就这样又看了一眼清心，拉着夏知意转身就走了。

淳于清漪望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半晌，转回身向着林南风时，已然是笑容满面：“南风，好久不见！”

林南风抬起手，笑了笑，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姐，林总弹得一手好琴呢！”清心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笑着伸出手，“林总，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淳于清心。”

可林南风已经把扬起的手收了回去。

深暮和淳于家是有些私交的，淳于清漪这些年辛苦支撑至尚传媒，他也是颇有些敬意。但是对于清心这样的女人，他真是连个好眼色都懒得给。

淳于清漪只有尴尬地笑了笑。林南风径自走到周笙簧身边，同钢琴师小姐姐礼貌地告别，又碰到了几位熟人，一起朝着湖边的长廊慢慢边聊边走。

到底厅中只剩下淳于家的两姐妹。淳于清心再也忍不住了，蹙眉叫道：“姐，若恒哥怎么可以要这么对我？你还要我道歉……”

淳于清漪手按在额头，叹了口气：“心心，你真的太任性了。”

“那个女的是什么人？一身的便宜货，”淳于清心反而越发委屈，“简老爷子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人……”一句话没说完，手上已经被淳于清漪狠狠地捏了一把。

淳于清心怔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姐，我真不明白……”淳于清漪一时也无话可说，茫然中，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无言抑制的酸涩。她揽住清心的肩，笑着说：“走吧，别呆在这里了，回EndingBar我们再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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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清心小姐不喜欢我，但是……”夏知意挽着简若恒的胳膊，慢悠悠地说着，“如果她把我当作情敌，所作所为就可以理解了。”她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自己倒退着走：“你怎么认识她们的？”

简若恒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好几年前，淳于清漪来至简拜访过，老爷子当时心脏有些不舒服，淳于清漪在场帮忙照看了一下。”

“哦……”夏知意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垂着头，过了一会儿轻声问，“淳于小姐会护理？”

“她是英国卡迪夫医学院毕业的，但是现在至尚的困难不少，她就回来帮忙了。”

夏知意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刚才对淳于小姐是不是太不客气了些？她一直在向你示好，你有些过分了。”她心中漫起了浓浓的自责之情，使得她不免对淳于清漪有些维护。

简若恒嘴角轻轻勾起：“你哪里看出她在示好？”

“项链是她的，那条丝巾和她手上戴的珐琅手镯是同花纹的，”夏知意不假思索，“她借关会长送过来，难道不是希望你承他的情？”

“一条丝巾，想换至简几个亿的投资？凭什么？”简若恒笑得冷淡，“凭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明星妹妹。”

“人家对你很用心的，好不好？”夏知意笑了起来，“她知道你喜欢会弹钢琴的女孩，所以她一定是为了你苦学钢琴。”

简若恒嗤笑了一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蠢货。”因为钢琴而喜欢上会弹钢琴女孩，那他的喜欢未免也太浅薄了些：“她连自己亲姐姐都不懂帮扶，她能懂什么？”

夏知意的双手环在他的胳膊上，他把自己的左手重重地按在她的双掌上：“她不懂，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蚱蜢。”

“什么蚱蜢？”夏知意没听明白，皱着眉头问。简若恒看着她脸上散落的发丝，笑了起来，眉宇间忽然有了几分桀骜之意，一字一字地咬着：“生死之交。”

夏知意闭了闭眼，心尖微不可觉的疼。她笑着说：“这我明白了，好像还真是。”

几句话的空当，他们已经走过了沿河的长廊。简若恒修长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去那边。”

穿过长廊，背靠浮世绘，面向西洲河，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廊灯下，有人早等在那里，见到简若恒，那人笑着走上来，把身后背着的琴盒送上：“简总，您看一下，是这把琴吗？”

他打开琴盒，里面躺着就是就是刚才拍卖的小提琴，JC的签名刻在反面。简若恒点了点头：“晚一些我会让成伯给卢总送回去。”

“不碍事的，”那人忙解释，“卢总说了，他家里小姑娘刚学琴，这把琴是全尺寸的，小姑娘一年两载还用不上。要是简总喜欢，就留下来自己用。”

“不需要，”简若恒看着夏知意笑了出来，“是我们家小姑娘以前拉过这把琴，一时心痒，借来观赏观赏。”

“原来是这样……”那人了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夏知意一眼，也不多说了，“我先告辞，两位尽兴。”

夏知意靠在一旁，将自己的散落的头发全部打散，再重新挽成花苞头。见那人走了，才将琴夹在肩头，信手拉了一条音阶：“这琴的音色真好，过上几十年，说不定真的值这个拍卖价。”

简若恒哑然失笑：“我是真不知道这把琴今天会拍卖。”他走到一旁的一把艺术长椅上坐下，远远地看着她，俊逸的脸在灯光下半隐半现。他笑：“还记得那天，你给我拉完歌，跟我说了什么话吗？”

“那不叫歌，叫曲子。”夏知意没回答，反而一本正经地狡辩。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他们从云南回到西洲，恰好浮世绘落成，父亲带着夏自芬和他们去听开展的音乐会，为了致敬董事长，所以首提拉的是他收藏的这把JC小提琴。她当时也正学着小提琴，一心要拉给简若恒听。可是FelixBorowski的那首“Adoration”对于当时的她，实在有些难，所以她就把责任都推到小提琴上，非说是自己的小提琴不好，要是能用JC的小提琴就不一样了。于是父亲二话不说，就找人去借来了这把琴。

她没了借口，只好认认真真地练了两个月，硬是用这把尺寸不合的小提琴，当着全家的面，给简若恒表演了这首“Adoration”，然后豪情万丈地跟他说：“若恒哥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骑士，你是我的王子，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现在想想，这不是傻得都冒傻气了？

夏知意的脸滚烫滚烫的，她只好用一只手蒙住脸：“我那时怎么那么傻啊！”

“不是傻，是中二。”

“啊？中二？”她又听不懂了。

“是现在的流行语，指代青春期的幼稚。”

“那还不是一样。”夏知意觉得这巴掌蒙在脸放不下来了。从指缝里漏出点目光，就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嘴唇弥漫着笑容：“最中二的，是你每天恨不得拿一把剑，就跟在我后边，看见欺负我的就上去戳人一剑。”

“所以呢？”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无可奈何地放下手，“你特地找关会长出面去借来这把琴，就是为了这样嘲笑我吗？”

“不是，”他笑，“好久没听你拉琴了。”

夏知意笑哼了一声，琴弓放在琴弦上，直接拉了一个下弓。

拉的是并不是原来的那首“Adoration”，但琴声悠扬依旧。朦朦月色中，她姿态挺拔，光洁的脖子上除了一把琴不着一物，身体随着曲子的节奏，时而舒缓，时而卷曲。

好似秋叶，在风中飞舞，终归落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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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家乡，不胜唏嘘……”周笙簧站在长廊的尽头，轻轻地随着音乐哼着歌。

“你这种从小学古典的，不听流行音乐吧？”他撞了身边林南风一下，满脸得意地提醒他，“落叶归根啊，某位钢琴家在自己的演奏会上的示爱之作。”

林南风良久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他还在看着那两个人,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处女孩子拉着小提琴，眉目如画十分的温静；另一个人沉静的眼眸敛着情绪，从怀里摸出烟、点上，英俊的五官在烟雾中格外地模糊疏离。两人之间，像是一副构图精美的画。

周笙簧又推了推他：“手机响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有些紧绷和发干，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瞬间失了神。

“我的爱像落叶归根，家唯独在你身边……”不知死活的周笙簧，又在他耳边哼了一遍，甚至是刻意地向他总结，“他们这俩算是爱情落叶归根了？”

林南风皱起眉头，把手张开撑在他的脸上，重重地按了一下。摸出手机，接了电话，转身离开长廊。他声音低沉，只是简单的“嗯”了几句，站在他身后的周笙簧光听声音不看脸，都能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很差劲。

周笙簧不禁夸张地抖着肩笑了起来。

至小玩到大的发小，周笙簧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幕，让他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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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若恒半倚在椅背上，见到夏知意过来，便掐灭了烟头。

夏知意放下小提琴，收拾好琴盒放在一旁，将自己静静坐到了简若恒的身边。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晚上的温度本就偏低，河边夜风又凉，他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夏知意，”他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得都不像他自己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了。”

他今天带她来，就只是为了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刚从云南的山村里出来，一身污垢的孩子；更不再是那个用一脸戒备面对所有的人戾气少年。

“成伯今天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他维护的人是你，我就不会介意。”

所以……以后我会保护你。

“简若恒，”夏知意用手轻轻摁着自己的眉心，无奈的浅笑，嗓音温软，像是在哄着他一般，“你看，我也是一样的。就算我知道成伯不是故意的，可是任何事情和人，只要会伤害到你，哪怕是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允许。”

他低低的笑，由内而外地愉悦。

她低着头，声音哑，却又很清晰：“我不会扔下你。”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的顿住，他眯起眼睛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笑了：“我也不会。”

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只有彼此的不抛弃，两人才能向前走，不回头。

“下个月我要回一趟加拿大。”她的声音在晚风里飘游。

“干什么？”

“去领小提琴的表演证书，虽然不算什么，总算也是圆了爸爸的一个心愿。”

“我陪你一起回去。”

“嗯！一起。”